“黃兄,你別激動……別激動……聽我慢慢說。”
“這還用得着說了,又是放人,又是免罰,敢情那劉清海是你家親戚吧?”黃順昌坐不住了,乾脆站了起來。
王所長說:“我都仔細打聽過了,劉家那哥倆本質並不壞,只是受了壞人的挑唆,所以就做了糊塗事。其實吧,我這麼做,也是爲了老兄你着想啊。”
“你爲我着想?”
“是啊,你做了一輩子村長,不會連這點都想不到吧?”
“想啥?”
“黃兄啊,你可不能樹敵太多,萬一忌恨在心,暗中報復你呢?”
“他敢!”
“就算眼下不敢,可你哪一天下了臺,不做那個村長了呢?”
“行了……行了……你用不着嚇唬我,我自個兒有數!”黃順昌嘴上很硬,心裡卻直頭涼風。
王所長接着就說:“其實吧,我們每次出警都是有記錄的,特別是重大事件,一定要向上級單位彙報,所以說去你們村處置劉清海那事,自然也瞞不過上邊的領導,人都抓來了,我也不敢私自放走。”
“你的意思是?”
“我一個小小的派出所長,肯定不敢自作主張,昨天下午我專程跑了一趟縣局,跟相關領導做了彙報,這才徵得了他們的同意。”
“你可真夠義氣的。”黃順昌點燃一支菸,悶頭抽了起來。
“我這還不是爲了你好嘛,這件事說起來小,可背後牽扯着一條人命,萬一上頭派人來查實,對你有啥好處呢?”
“人又不是我害的,我怕啥?”
“真不怕?”王所長雙眼炯炯,逼視着黃順昌,接着說,“就算不是直接責任,那也有關聯責任,至少說你治村無方,萬一穿到縣領導耳朵裡面去,還有你好果子啃嗎?”
黃順昌吐一口煙霧,擡起頭來,說:“可別說,聽上去你說得還真有點道理,弄個晚節不保,可就不值了。”
“就你,還敢談晚節?跟你說實話,要不是我一直幫你遮着掩着,你早就成臭狗屎了。”
“別嚇唬我好不好?我又沒幹啥壞事。”
“你沒幹壞事?單是我記着的就夠你進去蹲幾年的,譬如丁寡婦,譬如宋春江家閨女,再譬如……”
“好了……好了……陳芝麻爛穀子的,有啥好翻騰的?”黃順昌明顯心虛起來。
“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所以劉家這事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你覺得呢?”
黃順昌扔掉菸頭,問王所長:“看來我還真的該好好謝謝你,說吧,想吃啥?中午請你搓一頓。”
“吃飯就免了。”王所長低下頭,稍加沉吟,然後說:“老兄啊,你們村都好幾年沒繳治安聯防費了,礙於兄長您的面子,我又不好向政府那邊彙報,你倒好,還真就不客氣了,連點態度都沒有了。”
“俗不俗啊你?見面就討錢。”
王所長嘆一口氣,說:“實不相瞞,最近所裡經費緊張得很,連警車都快跑不動了,萬不得已啊,只能厚着臉皮討一點。正好遇到這件事兒,你就藉機表示一點心意吧,你看好不好?”
黃順昌爲難起來,說:“現在村裡資金都集中到鎮上管理了,用錢都得到鎮財政所打報告審批,程序複雜得很。再說了,那種費用也不一定好報銷,我這邊還真
是有點兒困難。”
“你老兄是有意擋我呢?還是真的不開竅?”
“你這話說得就有些見外了,咱們倆誰跟誰,如果手頭有錢,還能沒得你花?只是現在確實有困難。”黃順昌面露難色解釋道。
“黃兄你別說我將你的軍,現在各個村的情況都是一樣的,可別的村子爲什麼就能利利索索拿得出來呢?我覺得吧,關鍵還是個態度問題,你說是不是?”王所長拉長了臉,佯裝生氣。
“王大所長,你誤會了,我那邊確實一時不湊手,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王連成正打算承包村裡的一個小塘壩,等他簽好協議交了錢,我就給你,你看好不好?”
“他王連成又要搞啥名堂?”
“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好像是想要搞山莊開發啥的。”
“哦,那小子心眼活泛,的確是有些小能耐,不過膽子忒大,盡幹些偷雞摸狗的小伎倆,你可得好好管着點,千萬別讓他幹違法亂紀的事情。”
“他能得跟個豆似的,整天上躥下跳,我咋管得了他?”
“那你就盯緊了,一旦發現有啥不好的跡象,就及時地跟我說一聲。”
“臭雞八毛孩子,量他也翻不了天!”
“那他的錢啥時到位?”
“這個還不好說呢,聽說正在審批手續呢。”
“這事就不靠譜了,他那手續很複雜,批不批下來還是個問號呢,等着他的錢,我看玄乎,就算是能批下來,也是猴年馬月的事兒。”
黃順昌聽王所長如此這般的說,就知道他是覺得王連成那錢沒指望,便對他說:“要不這樣吧,我們村南溝裡還有集體的一片楊樹林,到秋後就可以砍伐了,等一旦樹賣出去,手頭就有錢了。”
“那可要等很長時間呀,這……這……”
黃順昌突然想到了啥,問王所長:“你想收我多少治安費?”
王所長若有所思地說:“這幾年村裡日子都不怎麼好過,也就是點到爲止,表示個意思,有幾個村子都給了五萬,咱們老哥倆,我也不能爲難你,你看着給吧。”
“那就先給你一萬吧?”
王所長笑着搖了搖頭。
“再給你加一萬。”
王所長沒立即表態,拿起了茶壺給黃順昌續了水,然後說:“那這樣吧,全年你給我三萬,這不過分吧?”
“那好吧,三萬……三萬就三萬。”黃順昌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王所長轉動眼珠想了想,說:“我們總不該老讓劉清海呆在這兒,那還不把他一家人急死啊!我呢,儘量趕在明天上班之前,去局裡走一趟,爭取儘早把案子給了結了。”
“那是……那是……越快越好,要不然他家裡人又該去找我磨嘰了。”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先給你把三萬元的收款憑證開出來,你好下賬用。可眼下應急,你得把留在手裡的那一萬元先給我,就算是我借你的,等村裡有了錢,繳那個聯防費的時候直接摳出來,只給我兩萬就行了,你看這樣行不行?”
黃順昌思量一陣,覺得王所長這樣做也不算過分,他是爲了早一些把劉清海給放出去,也好了了自己的一塊心事,於是就點頭答應下來,說:“那也只能這樣了,誰讓我們村底子薄呢。”
“黃兄,你
就別在我跟前哭窮了,哪像我呀,上頭不給,下邊不管,自己又籌不到,現在連正常的辦公費用都沒了着落。”
黃順昌看一眼王所長一臉苦楚的模樣,心裡竟也有了一些同情,他當即答應讓王所長把收據給開了,自己這就回去取錢。
王所長當即換了一副面孔,滿臉都是感激之情,用力擁着黃順昌的肩頭,說:“怎麼好讓你親自回去取錢呢?我開車跟你一起去,順便買一些菜餚,中午一起喝幾杯,你看怎麼樣?”
黃順昌爽快地答應下來,坐在那兒,等着王所長辦好了手頭的事情,然後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開門上車的時候,黃順昌突然問道:“能不能先把劉清海帶回去呢?”
王所長說:“那可不行,違規違紀的事情咱們不能做。”
“下午你就把錢帶回來了,不就是提前釋放幾個小時嘛。”
“不行,真的不行,這事兒可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都是有程序的,我還得去局裡辦手續呢,這時候還是穩妥點好,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黃順昌便不好再說啥,開門鑽進車裡。
警車駛出了院子,王所長扭頭問黃順昌:“中午搞點啥好吃的?”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你到我家是客人,怎麼好反客爲主?”
“又拿我當外人了不是?我每次都你家,那可真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你倒跟我生分了,還把我當客人看。今天偏就我請你了,說吧,想吃羊還是想吃雞?”
“那好,我不跟你爭了,再爭你又該說我不拿你當自家弟兄看了。那咱就買兩隻小笨雞,扔在鍋裡一燉,喝湯吃肉的倒也過癮。”
路過生雞店的時候,王所長就把車停了下來,進屋買雞去了。
黃順昌呆在車裡,心裡想着劉清海那事,看樣子今天人是放不出來了,該怎麼對他家裡人交代呢?
自己明明是在劉小河面前表過態的,說自己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人給領回去的,他要是跑到門上來要追問,自己又該如何應付呢?他會不會懷疑自己在欺騙他呢?
還有杏花那兒,自己可也是拍着胸脯誇下海口的,人沒領回去,還不得讓她給奚落死啊!那個小娘們,個性着呢,嘴皮子又利索,發起毛來一點都不饒人,可偏偏自己就喜歡她,喜歡到心窩子裡面去了……
突然想到,中午跟王所長一起吃飯是不是該把杏花喊過去呢?
按理說,是該讓她過去的,因爲畢竟劉清海這事也牽扯到了她,總該讓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再說了,都已經決定讓她做治保主任了,出面接待一下王所長,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反過來一想,王所長這人看上去也不是啥好鳥,上次他見到杏花時眼睛發直,面色泛紅,這說明啥?
這就說明他對杏花也是有想法的,特別一起吃飯的時候,在酒桌上他就開始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特別是沾了幾分酒氣以後,那眼神簡直就是一隻飢餓的狼了。
如此一想,黃順昌就徹底打消了讓杏花陪王所長吃飯的想法。
她畢竟是自己的至愛,萬一王所長半道插一腿,那可真就成啞巴吃黃連了,憑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手中的權利,自己絕對敢怒不敢言的,甚至連哄哄一聲的勇氣和膽量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