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碩?”杏花望着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直愣神。
“快呀……別摩擦……快……”範小碩催促道。
杏花這纔回過神來,快步走到了車前,笨拙地鑽進了早已爲她打開了的後車門。
不等打一聲招呼,小車已經掉轉方向,朝着東邊的那條略顯窄小的水泥路駛去。
範小碩邊開車邊從後視鏡裡掃一眼杏花那張拘泥的臉,笑着說:“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
“就那樣。”杏花邊淡然地迴應一句,邊在心裡思量起來:雖然只是簡短的一句問候,卻讓她再次有了陌生的感覺,那腔調,那話語,一點都不像原來那個樸實的範小碩了,倒像是從電視裡看到的那些幹部模樣的大人物。
“怎麼,生氣了?”
“沒。”杏花搖搖頭。
“那是累了?”
杏花再搖搖頭。
“那一定是餓了,咱這就吃飯去。”
“吃飯急啥呀?話都還沒說呢。”
“邊吃飯邊說話還不成嗎?”範小碩回頭瞄一眼杏花,問她,“你願不願意吃烤牛排?”
“不……不……不吃那個。”
“不喜歡吃?”
“牛肉咬不動嚼不爛的,不好吃,再說了,也貴得要命。”
“貴不貴倒無所謂,只要你喜歡就成。”
“不……不喜歡。”
“那你喜歡吃啥?”
杏花不假思索地說:“要不咱們再去那次的小飯館吧,炒菜的味道真不孬,覺着香。”
“哪個小飯館?”
杏花有些不高興地說:“你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呀,就是你騎自行車帶我去的那家。”
“哦。”範小碩誇張地叫了一聲,接着說,“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不就是我們邊吃飯,邊親熱的那個地方嘛?呵呵,那時候可真傻啊,竟然還被抓到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非出洋相不可。”
杏花臉上一陣發燙,難爲情地說:“還說呢,都怪你心急,要是人家硬不放咱走,看你咋辦?”
“那不是沒經驗嘛,啥也不懂,整個兒一個傻子,記得當時可把你嚇壞了,小臉都黃了。”
“可不是,嚇得小肚子痛了好幾天呢。”
“那不是嚇的吧?是你太投入了,用力太猛,所以就……”話沒說完,範小碩就嘿嘿壞笑起來。
“還說呢,你一個毛頭愣小子,力氣那麼大,誰受得了啊。”杏花羞答答地說。
“那不也是缺乏經驗嘛,青毛桃一個,啥也不懂。”範小碩說着,接着正色問杏花,“你真的想去那家小店嗎?”
“嗯,想去。”
“那家小店就是小了點,你可別嫌我小氣啊,難得來一次。”範小碩客氣地說。
“那個地方不是有有紀念意義嘛,我想再去看看。”說到這兒,杏花像是又突然想起了啥,叫嚷起來,“對了,要不還是別去了,別去那個地方了,不能去……不能去……”
範小碩一怔,偏過臉問她:“怎麼了?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你忘了呀,你上次不是騙人家了嘛,說以後去買人家的飯菜,萬一被他們認出來呢?”
範小碩笑着說:“你以爲他們那大腦是計算機啊,能記得那麼清楚,人家早把咱
忘得一乾二淨了。再說了,就算是他們認出來,還能怎麼樣?咱們來吃飯,就等於給他們送錢來了,他們會犯那個傻,把財神爺給轟出去?”
“那好吧,就去那家吧。”杏花說完,雙眼直直盯着熟練駕駛的範小碩,思緒再次潮涌起來。
她覺得範小碩變了,幾乎變得面目全非了,已經不再是那個吶言吶語、老實巴交、清純透明的大學生老師了。
自己跟他之間,曾經的隨和、親暱似乎沒了,變得陌生起來,彼此之間好像有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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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跑了沒大多一會兒,便拐進了一個不大的院落,範小碩把車停下來,回頭對着杏花說:“到了,下車吧。”
杏花盯着車門看了一會兒,卻不知道該咋樣才能打開那扇車門,只得侷促地坐在裡面。
範小碩下車後,給她開了車門,微笑着對着杏花說:“你這次可是享受局級幹部待遇了。”
杏花羞澀一笑,剛想問他局級幹部是個啥幹部,卻見從門廳裡面走出了一個女孩子,花枝招展地朝他們走來,邊走邊甜甜地招呼道:“哥哥您來了,裡面請,快裡面請。”
女孩把他們讓進屋裡,指着近處的一個房間說:“二位請吧。”
範小碩朝裡面望了望,指着裡面角落裡的那個房間說:“我們要談業務上的事,可不可以去裡面的房間?”
“當然可以了,只不過那間屋子小了些,你們不嫌棄就行。”
範小碩說着沒事沒事,就帶着杏花直奔了那個房間。
進屋後,杏花滿屋子打量了一番,見佈局一點都沒改變,還是那張桌子,還是那幾把座椅,甚至連靠在牆邊的那張破沙發的位置都沒挪動一下,就對着範小碩說:“還是老樣子,一點兒都沒變。”
“變啥變,這樣的小店,小本買賣,賺不了幾個錢,根本就沒能力改善經營環境。”範小碩說着,挪了挪裡面的座椅,禮讓着讓杏花坐下來。
說話間,剛纔那位服務員手走了進來,手中拿着一本髒兮兮的菜譜,招呼範小碩點菜。
範小碩看了看菜譜,對着杏花說:“還是你來點吧。”
杏花擺擺手說:“還是上次那樣吧。”
範小碩也記不清上次點的都是些啥菜了,就問了一下服務員,點了幾個店裡的招牌菜,外加兩盤餃子。
不大一會兒工夫,飯菜就上了桌,範小碩這纔想起忘記要酒了,就讓服務員又加了一瓶白酒。
等服務員把酒拿過來之後,範小碩從褲兜裡摸出了一張面值二十元的鈔票,遞給了服務員。
服務員把錢接到手裡,甜膩膩地說了聲謝謝,然後轉身出了門。
“幹嘛要給她錢?”杏花禁不住問道。
範小碩抿嘴一笑,說:“這樣就安全了,她會給咱們望風看門的。”
“又不幹壞事兒,用的着破費那個錢嗎?”
“怎麼,你煩我了?”
“誰煩你了?煩你還能來找你啊!”
“那就好……那就好……”範小碩嘴上說着,手裡早已握起了酒瓶,給杏花倒起酒來。
杏花搖着頭說:“不行……不行……今天不能喝。”
“爲什麼不能喝?”
“我來是找你談正事的,喝了酒還怎麼談呀?”
範小碩硬
是給杏花倒了滿滿一杯酒,說:“今天這酒我們必須喝,不但這酒要喝,還要像上次一樣,好好親熱一把。”
隨後他放下酒瓶,用手指了指牆邊的那張破舊沙發,說道,“還是那個地方,我們再體驗一次,找一找那種狂亂的好滋味,好不好?”
杏花慌亂地擺了擺手,制止道:“你小聲點兒,別讓外面的人聽見了,萬一再像上次那樣,多難堪啊。”
“怕聽見是嗎?那你就乖乖的喝!”
杏花聽得出,範小碩說話裡比從前明顯多出了幾分霸氣,少了幾分對女人的柔情呵護,心裡就越發覺得不舒服,生硬地說:“小范老師,你知道我今天爲啥來找你嗎?”
“知道啊,當然知道了。”
“你知道啥?”
“不就是水庫上那點破事嗎?”
“那事還小嗎?人命關天啊!”
“嗨,不是有我嗎?你怕啥!”範小碩把手搭在杏花瘦俏的肩頭上,輕鬆說道。
“能不怕嗎?萬一把我抓進大牢裡去咋辦?那個家不就毀了嗎?孩子誰照料?”
範小碩寬慰她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嘛,我同學就在檢察院,很有可能就是他操辦那個案子,一切全在他手裡攥着呢!”
“也不只是這一件事,還有呢。”
“還有啥事?”
“我覺得這一陣子吧,運氣太差了,像是把一輩子的怪事都遇上了,可又沒處說,所以想來想去,就只好找你來了。”杏花說着,擡頭望着範小碩,目光很懇切。
“看你吧,屁大一點小事也放在心上,原來那個潑辣勁呢?滿臉愁容的,跟個林黛玉似的。”範小碩說着,舉起了酒杯,衝着杏花示意一下,說,“一醉解千愁!你先喝了這杯酒,咱再慢慢聊,好不好?”
不等杏花舉起酒杯,範小碩早已仰頭一飲而盡,眉頭都沒皺一下,衝着她說:“喝……喝……你喝呀!”
杏花覺得範小碩喝酒的姿勢比從前瀟灑多了,不但一口悶了下去,並且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次來這家小店的時候,他是小口小口抿的,每抿一口,都要滿臉痛苦地搖搖頭,看上去很痛苦。
這才短短几個月的工夫,咋就變化這麼快呢?
“你看看,利利索索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變得黏黏糊糊起來了呢?”範小碩指責道。
杏花面帶歉意,說:“對不起啊,小范老師……今天我真的……真的喝不下呀。”
“杏花,你這樣就真不夠意思了,爲了陪你,我特地請了假,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就是想跟你開開心心玩一玩,再一起敘敘舊,你……你這樣,可真讓我掃興!”範小碩掩飾不住滿臉的氣惱,瞪大眼睛叫嚷道。
杏花像是被範小碩的大嗓門給嚇着了,傻愣愣呆了一陣子,然後端起了酒杯,仰脖灌了進去,面無表情,眉頭都沒皺一下。
範小碩意識到自己剛纔是失態了,趕緊堆起滿臉僵硬的笑容,說:“杏花,其實吧,我就是想讓你開心點,從前那樣,快快樂樂的生活。”
“沒事……真的沒事……”杏花說着,一把抓過了酒瓶,先給範小碩倒上,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杏花,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我的話傷到你了?”
杏花搖搖頭,慘淡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