嵫陽城,魯王府。
王府內的裝飾依舊富麗堂皇,但卻不再有什麼皇家威嚴,衆多的女眷和僕人帶着大包小包,此刻正在大喊大叫,不管不顧的跑出去。
就連王府的帶刀侍衛也有八成左右選擇扔下兵器出逃,好像這裡不再是能給他們庇護,能讓他們狐假虎威的魯王府,反倒像是個魔窟。
“清兵來了,清兵進城了!”
“快跑,快跑啊!”
“老天爺,老天爺,山東軍呢?”
癱坐在王府大堂的魯王朱以派,看着鳥獸四散的府中人,仍舊是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怎麼會,怎麼會,清兵是從哪冒出來的......”沉默了半晌,好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朱以派喊道:
“山東軍的人呢,快去叫刑一刀,快去啊!”
確實,這清兵來的實在太突然了,城內不是說有山東軍駐守嗎,就連那個刑一刀都在城中,可是爲何如此迅速的就被破城了。
說是被破城,其實這早就是山東軍設好的局。
一路而來,僞裝成清兵的劉雄所部萊州兵根本沒遇到任何抵擋,直到抵達魯王府門前的時候,纔看見那些驚慌失措的正在出逃的王府侍衛。
身披正白旗甲冑的“清兵”當然是正面迎上去,經過一陣短暫的廝殺後,剩下的無非是大殺四方,無論是皇家子弟,還是府內侍衛女眷,但凡被他們碰見,幾乎都是無一例外的身首異處。
魯王府頃刻間成了修羅一般的戰場,富麗堂皇的大殿之上滿是悽慘的哀嚎和血漬。
這些“韃子”根本沒有任何仁慈之心,王府侍衛逃走了大半,剩下那些根本抵擋不住多久,也是強弩之末。
一隊“八旗兵”拿着韃子步甲的標準配備,手持虎頭大刀,頭頂避雷針鐵盔,爲首那個直接就是一腳踹開房門,進來後瞪着眼環視了一圈。
看見王府中蜷縮着的幾個男女,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憐憫,但是緊跟着他就想起軍令。
並沒有猶豫多久,這幾個清兵紛紛上前,出刀砍死幾個王府女眷,看到那幾個僕人要跑,追過去又是幾刀。
等到房中滿是屍體的時候,幾個清兵正要轉身離去前往下一個房間,卻忽然聽見牀底傳來一陣低微的哭聲。
“怎麼辦...好像是個孩子。”
一個清兵說出了漢語,周圍的幾個人也是面有不忍,這個時候從門外走來一名哨官,看了幾眼,冷聲說道:
“大帥有軍令,魯王府,雞犬不留!”
說到這裡,那哨官森然上前,揪出藏在牀榻之下那華麗錦袍的幼子,閉上眼,手起刀落。
進城的正白旗清軍延續了以往的作風,魯王府之中包括朱以派在內,沒有一個人活下來,滿地的死屍。
那一日夜裡,山東軍萊州府主將劉雄手持正在滴血的虎頭大刀,聞着魯王府中傳出來的血腥味,鬆了口氣。
他將刀收回鞘,淡淡道:
“密報大帥魯王已死,可以換人了。”
翌日下午,正在軍議司辦公的李巖,接到劉雄的密報,當下也是重重嘆了口氣,說道:
“這纔是能成大事者!”
......
崇禎十五年的壞消息一件接着一件,山東軍撤走後,鬆錦還是失陷了。
崇禎皇帝心裡知道留下山東軍情況可能會有所不同,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中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感受,反正關於王爭的話一個字都沒提。
唯一辦的那件事,就是設壇爲大忠臣洪承疇祭奠,衆臣都是前來祭拜,可這時候忽然傳來洪承疇降清的消息。
一下子,崇禎皇帝懵住了,下面的衆臣面色驚愕,緊跟着竟然不約而同的心中竊喜。
這可相當於狠狠的扇了崇禎皇帝一巴掌,祭奠還沒結束就傳來這樣的消息,讓崇禎根本下不來臺,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小丑。
不過這一巴掌也讓崇禎皇帝幡然醒悟,認識到他根本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自那日起,崇禎皇帝對其餘臣子更是每日冷着臉,動不動就革職,動不動就發怒,幾日後,更是傳出大內宮女被活活打死的消息。
一時間,北直隸衆臣人人都是風聲鶴唳。
中原腹地的流賊愈演愈烈,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根本沒有人敢說話,最後還是兵部尚書陳新甲,他力薦崇禎皇帝重新啓用孫傳庭。
儘管崇禎皇帝內心極度不願意,但他也知道,眼下也就只有孫傳庭可稱忠君爲國,可以收拾這種局面。
沒多久,崇禎下詔,着孫傳庭在汪喬年之後陝西總督,限期專剿李自成。
孫傳庭到任後並沒有急着出兵,反而頂着巨大的壓力解散了原本孱弱不堪的衛所兵卒,可重新編練新軍,需要銀兩和糧食。
這方面崇禎是幫不上忙的,但他還是給孫傳庭四個字,便宜行事。
孫傳庭何等精明,一下子就明白皇帝的用意,意思就是要錢沒有,但是你可以自己找方法解決,朝廷不加干涉。
沒了後顧之憂的孫傳庭決定對地主們下狠手,用的方法和王爭差不多,只不過王爭是“請”人赴宴,孫傳庭是直接帶着重兵圍了地主縉紳們的宴會。
這場宴會後,地主們逼不得已給了一批糧餉用來保命,可內心卻對孫傳庭此種作爲極度痛恨,隨時都在謀劃扳回一程。
孫傳庭心思根本不在和他們纏鬥上,得到急需的糧餉後,他便招募了舊秦軍部下爲親兵,以此爲根基,迅速編練了一支幾萬人的新秦軍。
好景不長,孫傳庭還沒來得及怎麼訓練新兵,山東那邊就出事了。
山東總兵、左都督,忠烈伯王爭忽然上疏,要求易換爵號,稱“忠烈伯”不妥,孫傳庭當即就覺得大事不妙。
果然,王爭這話極大的觸怒了崇禎,毫不猶豫的將這等無理要求駁斥了回去。
可這似乎正中了對方的下懷,王爭藉此悍然發動了一場波及整個東部的兵諫,並且果斷出兵拿下漕運重鎮滄州,繼而以雷霆之勢把控了整個河間府。
眼皮子底下待着二十萬山東戰兵,崇禎就連睡覺都覺得脊背發涼,可眼下他能依仗的又有誰呢?
剛出獄的孫傳庭帶着最後的中原精銳與闖軍鏖戰,吳三桂率領關寧軍守在山海關抵抗清軍,除此之外,也就剩下那驕橫跋扈的左良玉了。
可是左良玉也並不好過,被李自成部將李過追的漫山遍野的跑,根本一點左平賊的風範都不剩下了,所以說左軍不堪大用,根本不能指望。
就在崇禎一籌莫展的時候,卻又聽到兩個重磅消息。
其一,是王爭竟然真的斷絕了南北漕運,並且山東和海州方面也在配合,扣押了大批漕運貨物。
現在南方的銀糧和貨物,只要不經過王爭點頭,根本一絲一毫都運不到北直隸。
這可就相當於掐住了崇禎的命脈,逼着他服軟,可揪心的事情還不止一件,王爭率山東軍北上之後,可能是由於地方上空虛,讓清軍鑽了空子。
多爾袞麾下的正白旗清兵不知怎的,忽然出現在嵫陽城下,當時山東軍正兵還在拉練,可能由於嵫陽是腹地,所以防範並不重,這也說得過去。
據說嵫陽城留守的山東軍並不多,沒守多久就被清兵突破,緊跟着多爾袞便血洗了魯王府。
最後的結果是魯王朱以派自縊,王府內的男女老幼,尤其是朱以派的親族,幾乎無一存活。
儘管南北直隸爲魯王之死震動不已,但是同時也根本沒有人會將這事和王爭聯繫到一起,要說這不是多爾袞下的手,那根本不可能。
城內的百姓都看見了,來人打着清軍正白旗的黃龍旗,穿着全身甲,手持虎頭大刀,甚至還有人在說根本聽不懂的滿語,不是清兵又能是什麼軍隊。
多爾袞素來狡詐奸猾,鬆錦之戰少不了他出的大力,這個人能趁着王爭外出來一招釜底抽薪,想要以陷藩之罪連累王爭,這根本一點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