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之中戒備森嚴,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失火呢?原來這都是陶仲文的那兩個徒弟乾的好事。
這二人,一個叫王永寧,一個叫郭弘經。他們跟着陶仲文修行已有多年,不過沒有絲毫成就,倒是歪門邪道學了不少,這一次王永寧更是把一本煉製春/藥的書籍偷了出來。
趁着被陶仲文趕出來的空當,王永寧向郭弘經道:“師弟,我們不如試着煉丹藥如何?”
郭弘經道:“不太好吧,要是讓師傅知道了,會捱罵的。”
“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王永寧道:“這些年來,師傅都沒用好好教導過我們,總是藏了一手,這樣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獨立門戶?難不成要一輩子當侍童不成?師弟你好好想一想,要是我們也學會了這煉丹之術,一旦得到了皇上的賞識,那我們豈不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郭弘經也被王永寧說動了,二人找了口大鐵鍋,按照書裡的配方,把藥材一一放了進去。
可是他們兩個完全不懂怎麼控制火苗,一陣風颳過,火勢一下子蔓延上來,嚇得他們撒腿就跑,然後火苗越來越大,把西宮也都點着了。
這西宮裡面居住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后方氏,話說壬寅宮變之時,方皇后因爲妒忌,把嘉靖皇帝的最喜愛的端妃給害死了。
嘉靖皇帝很是生氣,但無奈她是皇后,不能廢除,只能一直冷落於她。
而此時西宮着火,衆人準備去營救方皇后,卻被嘉靖皇帝攔住了道:“這是天意要害死他人性命的人償命,你們都不要管,讓她替端妃償還這一命吧!”
皇帝開口了,誰也不敢再出手救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方皇后死去。
等到西宮裡沒有哭喊之聲後,大家才一起把火勢撲滅,嘉靖皇帝此時也走了出來,因爲他忽然有些後悔了,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是皇后,是一國之母,他又犯了一點憐憫之心。
而當他看到那些燒焦的屍體被擡出來,他就更加傷心了,不自覺得流下了淚水道:“可憐皇后被這天災所害!”
那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是嘉靖皇帝的心腹,發生此等事情,馮保爲表露忠心,對嘉靖皇帝道:“聖上,要不要派人徹查此事?”
“當然要查!”嘉靖皇帝發了龍威道:“若是查出是誰放的火,給我誅其九族!”
此言一出,嚇得王永寧和郭弘經魂飛魄散,趕緊走到陶仲文身邊低聲道:“師傅,救命啊!”
陶仲文頓時恍然大悟,但是此時也不是責怪他們的時候,爲了轉移視線,他佯裝看天象,手捏訣道:“聖上,依貧道所看,此事乃是天對於人間的懲罰。”
“哦?”嘉靖皇帝問道:“難道我有什麼過失不成?”
“聖上自然是沒有什麼過失,但有些人無端挑起戰火,致使百姓流離失所,這就是不對了。”陶仲文道:“這些天來,干戈四起,兵燹交加,恐怕是引起上天的憤怒了。”
“是嗎?”嘉靖皇帝閉上了雙眼,沉吟了許久方道:“你們都退下把,朕要清靜一下。”
第二天早朝,嘉靖皇帝還沒來得及說話,陝西布政司參議郭東藩上前啓奏道:“稟告聖上,昨日澄城忽然山崩,死傷人數多達數千人,請求聖上撥款救助!”
“看來這是天意啊!”嘉靖皇帝長嘆一聲道:“戶部撥款十萬兩白銀救濟災民。兵部尚書何在?”
王以瞇道:“臣在!”
嘉靖皇帝道:“酌令你將三鎮總兵撤回,由攻轉守,不可再習用干戈。”
“不可啊!”夏言當即站了出來道:“現如今河套之戰正節節勝利,如若停下,會損失士氣,更何況眼看就能攻下河套了,那樣一來對於我朝大有好處!”
“夏愛卿聽旨!”嘉靖皇帝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朕念愛卿爲國事操勞,又兼三朝重臣,這許多年着實令愛卿費神了,朕感念愛卿勞苦功高,特令愛卿回鄉養老,然保留上柱國名號,俸祿按照二品發奉。”
夏言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道:“臣亦垂垂老矣,不堪驅策,還請聖上連同老臣這上柱國的名號一起罷去吧。”
嘉靖皇帝看着夏言的樣子,心又軟了,不過話已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來了,又不好收回,所以只能無奈地道:“准奏!”
此言一出,嚴嵩等奸黨暗自慶幸,而那些忠誠之臣都痛哭流涕,這麼一來,誰還能對付這羣奸佞小人啊!
夏言於禮部褪去了一身朝服,改換了牛角簟簪,涼衫,紫袍、烏皮履歸家了。
蘇氏痛哭道:“老爺此時被陷害,都怪妾身所累。”
“罷了罷了。”夏言很是灑脫地笑道:“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夫人可還記得那極一道人所言?”
蘇氏想了想道:“老爺的意思是?”
“是啊,吳中張翰稱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夏言道:“我們收拾一下東西,回貴溪,想來卿兒也該回來了,屆時我們一家人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吧。”
蘇氏點了點頭道:“也好,我這就去收拾細軟。”
正在此時,給事中沈束慌忙走來道:“夏大人留步啊!”
夏言問道:“沈大人有何貴幹?”
沈束稽首道:“現如今奸臣賊子當道,爲害蒼生,夏大人不能就此離去啊!”
夏言道:“我自然是知道嚴嵩等人的事情,只可惜我是真的老了。”
沈束皺着眉道:“夏大人如果走了,那還有誰能抵抗嚴嵩?莫非夏大人要看着黎民百姓受苦不成?”
夏言沉思了許久方道:“吏部尚書張治可擔任我的職位。”
沈束大喜,又施一禮道:“在下明白。”隨之,走了。
夏言舉全家迴歸故里,行了有四五日,可誰知在今天,忽然發生了一件事,令夏言怒火中燒,決意重新回朝,結果終致殞命。
話說這一日,夏言正坐在車裡,忽然聽見前面有吵鬧之聲,夏言問道:“發生了什麼,爲何如此喧囂?”
一個下人來報道:“回稟老爺,路上碰上了個劫道的。”
夏言擺了擺手道:“那把他打發了,我們好走路。”
那下人就拿出五十兩銀子遞給攔在路上的大漢道:“這銀子給你,你快離開吧。”
“呔!”那大漢瞪着一雙虎目道:“你們當俺是王環是什麼人!莫要拿這阿堵之物侮辱俺!”
那下人好奇地道:“你不就是個打劫的嗎?你不要錢,你要什麼?”
“俺要見你們夏大人。”王環探頭看了看馬車道:“俺素聞夏大人剛正不阿,俺要上告那嚴嵩,不知道夏大人敢不敢接!”
夏言一聽這話,挑開車簾走了過來道:“敢問這位壯士,有何事要狀告嚴嵩?”
那大漢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道:“俺嘴笨,不會說,請夏大人看了這封信就明白了。”
夏言拆開信件,這麼一看,頓時如同遭受五雷轟頂一般!
原來自從曾銑撤了兵,那韃靼俺答就以爲曾銑打不過自己,於是乎派兵去騷擾曾銑,因爲有令,曾銑不能出兵,只能一味的防守,導致俺答愈加猖狂,還要揚言生擒嘉靖皇帝。
曾銑頓時大怒,派兵出城,把俺答打的潰不成軍,俺答這才知道了曾銑的利害。
不過他很不甘心就這樣輸了,於是分兵合作,專幹一些偷襲的活動,雖然無關痛癢,但是着實令人頭疼。
嚴嵩得知此事之後卻是大喜過望,他上書彈劾曾銑,說他不聽聖上的命令,私自出兵,導致邊疆烽火再起,再這樣下去恐怕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須知當年伊洛竭而夏亡,岐山崩而周氏乃衰,曾銑此等舉動是不拿國家社稷爲重!
嘉靖皇帝聽罷大怒,把曾銑治罪,革除兵權,關押在牢獄之中,兵部尚書王以瞇受到牽連,竟被一同下獄。
曾銑的家人也被拘禁起來了。
至於其他的將領,也都被降級處理。
這個送信的大漢則是曾銑的副將,名叫王環。
曾銑把自己的家人託付給王環照顧,王環此次前來就是帶着曾銑家人的信,請求夏言幫助的。
夏言讀完此信當即怒火中燒道:“可恨的嚴嵩小兒!竟然殘害邊關守將,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誘發邊疆大亂嗎!”
“老爺也別太生氣了。”下人害怕夏言氣出病,寬慰道:“大人都已經辭官歸家了,就不要再管這些事了。”
“難不成夏大人也怕那嚴老賊不成?”王環冷哼一聲道:“俺當夏大人有多麼剛直,原來都只是一樣的!”
“這位好漢怎麼講話的?”那下人指責王環道:“你難道沒看到我家大人都如此年老了嗎?不是我們不想管,而是實在管不了,還請好漢離開吧!”
“離開就離開。”王環一揮手,搶過了夏言手中的信件道:“俺就不信了,這世上就沒有公道可言!”
“這位壯士請留步。”夏言緊握雙拳道:“請隨老夫回京,老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還曾將軍一個公道!”
夏言命人連夜趕路,僅僅兩日,便又抵達了京城,由於夏言的宅子在離開之時就已經賣了出去,所以夏言一家人去到夏言的學生家裡借宿,這個學生不是別人,正是日後權勢薰天的張居正!
當然了,現在的張居正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罷了。
張居正聽到夏言在門外,恭恭敬敬的帶着一家人出門迎接,張居正看見夏言面色不善,問道:“老師因何又折返回來了?莫非是忘帶了什麼東西?”
夏言道:“進屋詳談。”
張居正帶着夏言和王環進了屋道:“老師,這位壯士是?”
王環一拱手道:“俺叫王環,乃是曾銑將軍的副將。”
“曾將軍不是已經被抓了嗎?”張居正一驚道:“老師,這……”
“看來你都知道了,那我就直說了。”夏言緊鎖眉頭道:“我這次前來,就是爲了要爲曾將軍伸冤!”
張居正聞言,當即跪倒在地道:“萬萬不可啊!現如今嚴嵩一黨正是氣焰囂張的時候,以前他們還會忌憚老師的身份而有所收斂,可現如今老師已經辭官,弟子害怕老師會有危險!”
“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說了。”夏言堅持道:“明天一早,我就稟告聖聽,爲曾將軍平反冤情。”
張居正一咬牙,嘆了口氣。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張居正知道夏言最喜歡喝湯,於是在湯裡下了**,並囑咐家人不準喝。
可是沒想到那王環只是鼻子一嗅就聞出了問題道:“沒想到堂堂的君子,也會做下**這種卑劣的勾當!”
夏言一愣,自然知道張居正的苦心,但是他依舊不肯改變自己的目的,拍了拍張居正的肩膀道:“爲師知道你的苦心,但是曾將軍對抗俺答乃是我所推薦,現如今曾將軍入了大獄,我又怎能置曾將軍於不顧呢?”
張居正道:“可是老師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又該如何是好?”
“無妨!”夏言道:“他們的膽子還沒有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