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三丫頭病了

小敏病了,她在夢裡沉睡。

母親的故事就像走馬燈似的在小敏的夢裡出現,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活鮮活鮮的。

在河北一個小縣城的街道上走着一個男人,他高高的個子,清瘦的身體,他的肩膀上坐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小女孩頭上梳着兩個羊角辮,一邊一根紅頭繩系成兩個蝴蝶花,映着她的小臉很是俊秀。

天氣很好,沒有霧,沒有雨,太陽沒有出來,有絲風,風撩着女孩兩根細細的辮子,前後遊蕩。

清晨的街道上,多了喧譁,小販的吆喝聲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裡;五顏六色的布招牌插在各家店鋪的門檐上,隨風飄搖。

“爹,顧家還遠嗎?”這個小女孩就是顧小敏的母親。因爲生活所迫,父親要把大女兒送去顧家做童養媳,這是幾年前兩家定下來的親事,那個時候喬家還沒有落敗。

一路上,男人的腳步邁得很大、很快,他想用急衝衝的腳步忘記心裡的煩惱與愁苦,他彷彿看到了哭哭啼啼的婆姨,不停地囑咐:告訴親家,孩子小不懂事兒,讓她多多關照,慢慢引導;五歲的小女兒,大聲地哭喊:姐姐,姐姐……

男人的臉色陰着,他不知道顧家還能不能認這檔子事兒。

他的眼角偶爾瞥向做早點的鋪子,聲音在喉嚨裡:“丫頭,想吃點什麼?餓嗎?”

小丫頭的興趣都在街角捏泥人的攤位前,走過了,她扭着瘦細的脖子往後看,她看到了一個屠夫手裡拿着刀,它的刀下是一頭黑皮白花的豬,像真的一樣,屠夫騎在豬的身上,像騎着一匹馬,威風凜凜。

顧家是這一代有名的鄉紳,家裡有許多耕田,更有高大的房子、三進三出的院落。

男人拽着小丫頭敲開了顧家黑漆漆、厚重的大門,一個門丁從裡面探出頭,男人向前一步,抱拳作揖,說明來意。

門丁點點頭,說:“進來吧,老太太在堂屋等着呢。”

男人低頭看看他身邊的丫頭,拉起她的小手,嘴裡囑咐着:“不要多說話,你婆婆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見了她首先要跪下磕頭……”

家丁帶着他們父女二人繞過院裡石基路,很快來到了堂屋門口,家丁站住腳步,回頭壓低聲音說:“你們在這兒候會兒,彆着急,老太太剛剛吃了早飯,丫鬟在屋裡給她捯飭捯飭呢……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與兒媳婦見面。”

男人暗暗高興,他心裡想,親家把這事當回事兒,他的女兒以後在顧家定不會受委屈;看着在院子裡來回穿梭的、忙碌的丫鬟與下人,顧家的生活很富裕,不僅不用擔心飢一頓飽一頓,還風不着雨不着,挺好的。

不知過了多久,堂屋的門從裡面打開了,門內出現了一個漂亮的丫鬟,丫鬟垂着頭,臉上沒有一絲笑。隨着門的敞開,一縷陽光跑進了屋子,順着往前延伸的光線看過去,大堂上座坐着一個四十多歲、愀然不樂的老女人,她頭上的髽髻梳的很低,像一個灰不溜秋的棒槌,直棱棱、硬棒棒插在她高高的衣領之上,重重壓在她的背上,不知她累不累?鬢角插着一朵鮮豔奪目的花,臉上擦着薄薄的胭脂水粉,一張瘦瓜臉,一雙細細的眉眼,還有一個高挺的鼻樑,沒有一點慈愛的模樣;她一隻手裡攥着一根長煙杆,耷拉着厚厚的眼皮,用眼角瞥斜着她身旁的丫鬟,丫鬟急忙把手裡的火柴點燃,雙手捧着那點火苗,小心翼翼送到她的煙窩上。她腮幫子抽搐了一下,嘬嘬菸嘴,向上昂起脖子,吐了一口濃濃的煙霧;一會兒,她稍微弓一下腰,用沒有攥着煙桿的手抓起一條腿放在另一條腿上,直接用手拍着那隻盤着的腳,一切就緒,她才漫不經心往堂屋門口斜了一眼:“讓他們父女進來吧。”

男人牽着小女孩的手跨過了堂屋門檻,拘謹地往前走了一步,停下腳步,囁囁嚅嚅:“大太太,您好,俺把丫頭送來了。”

“是嗎?就這點丫頭……”

堂屋門口外傳來了兩個男孩的嬉笑聲,他們調皮搗蛋的眼神往屋裡瞅着,用手指着小女孩,嘰嘰喳喳。一個歲數小點的男孩對身旁的高個男孩說:“大哥,這就是你的媳婦,這個小丫頭還挺俊的。”

“俺不要,這麼小,沒意思,二弟,把她給你吧。”他們互相推讓着。在他們眼裡,女孩就是一件商品,或者一塊不甜的糖果。

小女孩想回頭看看那兩個男孩,她不敢,路上父親囑咐她不要饒舌多事,不要東張西望,她記住了。

男人侷促不安地搓着一雙大手,一時無語。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他抽出一隻手猛地摁在小女孩的頭上,嘴裡嘀咕着:“快,快跪下,給你婆婆請安。”

小女孩“撲通”跪了下去,眼睛看着光滑的地面,小嘴裡念着出門前母親教給她的話:“婆婆,丫頭給您請安了,祝婆婆福泰安康。”

狡猾的老女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她心裡很喜歡眼前唯唯諾諾的丫頭,又多了一個不花錢的勞力。“這是老爺活着時候定下的親事,沒有辦法的事情,那個時候你們喬家還很風光,而,現在呢?瞅瞅你們喬家,真是風水輪流轉……既然送來了,俺也不能違背老爺的意思,這丫頭就留在顧家吧,來人,把丫頭帶下去……”

中午開飯前,男人離開了,他把丫頭一個人留在了顧家。

丫頭雙手捧着飯碗,拘束地看着眼前一張張陌生的臉,看着旁邊一臉嚴肅的婆婆,她害怕,她想家,她的眼淚汪汪,不敢哭,把頭深深垂着,眼睛盯着嘴巴下面的碗,碗裡只有一點點米飯,沒有一根菜。

“怎麼了?晦氣!”婆婆把手裡筷子重重摔在飯桌上,臉色瞬間凜若冰霜,喉嚨的話變得尖利:“一點規矩都沒有,沒有人說你什麼,你這點小歲數,還要讓我們看你的臉色嗎?那還了得,來人,把丫頭帶下去……她這是閒的沒事幹,讓她跟着下人一起幹活,一起吃飯,不要讓俺在飯桌上看見她……”

從此以後,丫頭手裡有了忙不完的事兒,洗刷馬桶,洗衣服,伺候婆婆抽菸……從早上天不亮開始忙到夜晚張燈,還要給兩個少爺熨燙衣服,燒洗腳水…………看着母親在顧家忙碌的小身影小敏傷心哭啼……

林伯母的手放在小敏的額頭,嘴裡唸叨着:“這丫頭病了,真的病了,額頭摸摸燙手心,瓢老頭沒吃早飯就出門請郎中去了,怎麼還沒到?這一些人,給錢少了就磨蹭,這是一條命呀,……俺看丫頭病得不輕,老頭子,你去日本女人那兒說一聲,別讓人家挑咱們的理……”

小白瓜和寶兒圍在小敏身邊呼喚:“敏姐姐起來呀,起來喝雞蛋粥。”

小敏一點也不想動,她也不習慣被別人伺候,她心裡囑咐着自己,快點起來,不能讓大家着急。她的手試着尋找不熱的炕沿,刺激一下發熱的身體,一碰到那絲涼,就像燒紅的鐵釘碰到了冰碴,一股冷氣襲擊了身上的每個毛孔,她打了一個寒顫。

用手扶着炕艱難地坐起來,顫慄着手抓起寶兒遞到嘴邊的碗,把那點稀溜溜的湯“咕嘟咕嘟”灌進了肚子裡。

擡起手背擦擦嘴角,她想對林伯母說句感謝的話,張張嘴沒發出聲音,她實在坐不住,她只想用被子把自己的小身體抱起來,像繭一樣,即使那樣她也冷。

郎中來了,他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撩起長袍衣襟,把他的身體塞進了炕邊的椅子裡,抓起小敏細瘦的胳膊診脈,他一會兒皺皺眉頭,一會兒嘖嘖嘴角,一會兒捋捋下巴頦上一縷灰白的鬍鬚。

小白瓜和寶兒躲在門口外面扒着門框往屋裡探頭探腦,小臉上掛着擔心。聰明的寶兒從郎中臉上看到了不好的徵兆,他哭着竄出了屋子,直奔剃頭鋪子。看着寶兒哭着從院子裡跑出來,瓢爺心裡一顫,他沒說話,從懷裡掏出了菸斗。他覺得對不起大當家的趙山楮的囑咐,沒照顧好顧家三丫頭,他慚愧。

站在郎中一旁的林伯滿臉緊張,不錯眼珠子瞅着郎中臉上的表情變化。

好一會兒,郎中歪着頭盯着林伯,不緊不慢地問:“這丫頭病了幾天了?”

“三天,不,今天她整整躺了五天了。”林伯向前伸出一個巴掌。

郎中搖頭晃腦,道:“不像呀,這孩子的脈象很虛弱。”

林伯往前湊湊身子,嘴角哆嗦了一下:“您說,這丫頭會好起來嗎?”

郎中沒有理睬林伯,他欠欠腰,身體前穹,伸出手扒開小敏的嘴巴,看了看小敏的舌頭,然後他退了半步,煞有介事地說:“這丫頭得了中傷寒,看狀況,她不是病了一天兩天了,至少十天以上了,這小小丫頭,很能忍受……我先給開個方子,先吃兩副藥看看,看看能不能退了燒,只要退了燒就沒有大礙。要不,就會有麻煩。”

吃了郎中的一副藥,小敏燒沒有退,即使不退燒,林伯母也讓小白瓜幫她給小敏往嘴裡灌藥,苦苦的藥湯子進了空空的胃裡很是難受,小敏想不喝,想吐,耳邊林伯母的聲音裡帶着淚:“嚥下去,丫頭,嚥下去就好了。給你一塊冰糖,冰糖是甜的……”林伯母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塊冰糖塞進了小敏的嘴裡。

小敏喉嚨裡唸叨着碎言碎語,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天黑了,煤油燈的火苗在牆上跳躍。林伯母在小敏的頭頂傷心念叨着:“給她灌下兩副藥了,怎麼還不見起色呀?嘴裡還胡言亂語,也不知她看到了什麼?老頭子,燒幾張紙吧,折一根桃樹枝抽抽邪氣……”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兩副藥都吃下了,明天包好!”林伯兩個字“包好”,說得那樣響亮,他心裡也沒數,眼瞅着丫頭躺了半個多月了,郎中來過了幾個,他們都搖搖頭嘆口氣,不情願、又怕失去賺錢的機會,敷衍了事地開了幾服藥。

“丫頭可能不行了,前幾天還能喝口稀得,這三天什麼也不吃,嘴裡喊着娘,俺這心呀,淒涼淒涼的。應該把她的家人找來,來看看丫頭,不能讓她就這麼孤零零走了。可憐的丫頭呀,到咱們這兒沒過一天好日子,這是怎麼說的呢?”

“你這個瞎老太婆,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哭哭啼啼,那個瓢老頭說再觀察幾天,他就去坊子礦區……聽說丫頭的家是那兒的,這事兒不要告訴任何人,聽到沒?”

夜深了,瓢爺站在院子裡,月光撒在他的臉上,他緊鎖眉頭。側耳聽聽每個屋子裡的聲音,林伯屋裡沒有聲音,林伯兩口子累了一天,睡着了。

東北屋裡傳來丫頭的夢語,一聲一聲喊着“娘”,聽着讓人心生悲涼。瓢爺嘆了口氣:丫頭一定是想家了。

前天他去一文錢酒館,讓陳掌櫃的聯繫一下姚訾順,陳掌櫃的說姚訾順他們去青丘火車站堵截鬼子的運輸車,還沒有回來。

姚訾順曾說,沒有他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去坊子礦區打擾顧慶坤,主要怕引起漢奸與鬼子的懷疑,怎麼辦?丫頭病得不輕,丫頭有親人,兩個姐姐在坊茨小鎮,親爹在坊子礦區,孩子生病,家裡一個親人都不在身邊,怎麼能說得過去?更何況這個丫頭生死難料。想到這兒,瓢爺把手裡菸斗揣進了懷裡,咬咬牙:無論姚訾順回來不回來,他都要跑一趟坊子碳礦區,走之前也要打個招呼。

想到這兒,瓢爺竄出了林家院子,他直奔一文錢酒館。

瓢爺急匆匆的腳步落在一文錢酒館臺階下,店裡靜悄悄的,好像沒有客人。沒有客人,爲什麼酒館還不關門?瓢爺的大眼睛穿過門口,往店裡櫃檯上掃了一眼,陳掌櫃站在櫃檯裡面,手裡翻弄着賬本,面無表情,似乎沒有發現他。

瓢爺覺得事情不妙,轉身想離去,想起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丫頭,他又站住了腳步。

靜默了片刻,陳掌櫃從手裡賬本上擡起頭,嘴裡故意大聲吆喝着:“荷花姑娘,你的老闆沒說讓俺給她留一壺桂花釀?”

瓢爺一愣,陳掌櫃的與誰說話呢?他往前抻抻脖子,順着陳掌櫃的眼神看過去,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坐在靠牆的桌子旁邊,她的眼角盯着她手裡的酒碗,聽到陳掌櫃呼喚她的名字,她的頭扭向了櫃檯前,屋頂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這是一張美麗的女人臉,皮膚很好,沒有多少胭脂紅,閃着細膩光滑的光;眉眼俊俏,泛着羞澀與靦腆;揚起溫柔的笑臉,用手指纏着耳旁的劉海,掐着尖細的聲音說:“陳掌櫃的,這事兒俺差點忘了,半個多月前,俺老闆就說了這句話,讓您留下第一壺桂花釀,俺也告訴您了,您是不是貴人多忘事啊?還是那天您忙着去救火……”她的脣角落着兩滴酒水,她回話的空隙舔了舔,嚥了一下嗓子:“白家的那場火幸虧沒燒死好人……”

“哪裡?那天俺沒去,怎麼能隨便離開鋪子,您那天不是看到俺在嗎?”

瓢爺的腦袋飛快地轉着,眼前的女人很面熟,似曾在哪兒見過,可,他的朋友裡面沒有女人。猛地,他想起那天晚上慌慌張張離開酒館時與一個香氣撲鼻的女人擦肩而過,難道那天是她?她爲什麼要說這席話?她看到了什麼?

“您沒去,您不是讓您兩個夥計去了嗎?”女人聲音慢條斯理:“

那天從您這兒出去,俺去了,看到了,看到了一切,很精彩…”

“白家是鄰居,在一條街上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不幫忙良心說不過……”陳掌櫃的偷偷瞄一眼店門口的瓢爺,他想讓瓢爺快點離開。

“是,是這個道理,那個救火老頭站在外面做什麼?進來呀,陪着俺喝幾口。”女人的眼珠子向店門口外面瞪了一眼,“來呀,老頭,俺荷花不會吃了您,您站在外面發什麼呆?”

瓢爺知道,這個時候他往回走不可能,只能硬着頭皮往店裡走。

他“哈哈哈”一笑,一擡大腳邁進了酒館,直奔女人的酒桌。他也不回頭看陳掌櫃的,說:“陳掌櫃的,給俺上酒,今兒俺陪着荷花小姐喝一兩。”

瓢爺把長辮子往前襟裡一塞,雙手抓着褲腰往上提了提,“撲通”坐在了女人對面的凳子上。

“吆,您一點不害羞,在俺眼目前提褲子……”荷花用一塊手巾捂着嘴角嘿嘿笑着。

“男人脫褲子您都見過了,還害羞俺這個老光棍提褲子嗎?”瓢爺一挺胸膛,一副天不怕你不怕的表情,他心裡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陳掌櫃的向店小二遞了一個眼神,店小二轉身從貨櫃上抓起一個酒碗,一手抓着酒壺走近瓢爺。

瓢爺向荷花面前的酒碗張望了一眼,一點酒水拖着頭頂的燈光在碗底晃悠。“陳掌櫃,今兒您破個例,給荷花姑娘再加一兩酒,兩人喝酒不能一個看一個喝吧?”

“這?!店裡老規矩不能破。”陳掌櫃心裡恨不得荷花喝醉了,如果她是敵人就一不做二不休,幹掉她。但,不能操之過切,不知店外面還有沒有她的人?這個情景下,他必須裝出猶豫不決的樣子。

“陳掌櫃的,您也許沒聽說過俺的酒量,半醉荷花這名字聽說過吧?”荷花向陳掌櫃的拋了一個媚眼。

陳掌櫃的心一哆嗦,這個名字他聽說過,這個女人曾陪着日本人喝酒,把日本人都灌醉了,人稱她半醉荷花,眼前的女人常常出入日本人的酒會,難道她是日本特務?不,她是對過妓院老闆的妹妹,妓院老闆是中國人,她自然也是中國人;難道她是漢奸?“給荷花小姐上酒。”陳掌櫃喊了一聲:“今兒本店爲半醉荷花小姐破例一次,下不爲例。”

瓢爺的大眼珠子警惕地向窗外掃視了幾圈,這個時候,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冷冷清清。

荷花把瓢爺的舉動盡收眼底,她不動聲色地扭着身子看着陳掌櫃的,挑了挑眉眼,嬌滴滴地說:“陳掌櫃的,這個時候不會有客人來了,您讓夥計上了鋪板吧,俺與瓢老頭安靜喝幾碗。”

荷花的話讓在場的人大吃一驚,聽口氣,她對瓢爺很熟悉。

“來,瓢老頭,咱們爺倆乾了這一杯。”荷花說着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把空酒碗在瓢爺眼前一亮,放在桌子上,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右腿前弓,抱拳行禮:“呂安給二當家的瓢爺見禮。”

瓢爺一驚,“騰”從椅子上跳起身來,瞪大眼睛,仔細打量,他想笑,眼前的的確確是五當家的呂安,他真不愧是美男子,一身女人妝,他雖沒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卻美如冠玉。想想他離開蟠龍山去坊茨小鎮已經過去兩年多了,今兒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青峰鎮?

呂安與楊同慶在坊茨小鎮做麪館生意,一年前夏蟬接替了他的工作,他被趙山楮調回了蟠龍山,後來,姚訾順瞭解到青峰鎮妓院彤老闆是國民黨的人,曾是宋哲元府上的醫務兵,呂安是宋哲元的通訊兵,那麼他們一定認識,國共合作抗日時期,應該互相幫助,互相支持,就這樣呂安來到了青峰鎮,他與彤老闆相認,彤老闆沒想到在青峰鎮能見到呂安,她喜極而涕。

呂安與瓢爺推杯換盞狂飲了幾杯,天涯地北地侃着大山,兩人聊着聊着聊到了顧慶坤。

“俺準備去一趟坊子碳礦區……”瓢爺有點醉意,聲音裡帶着沙啞

:“他的三丫頭在俺身邊,病了,躺了半個月了……俺沒有照顧好她。”

“顧家三丫頭?她在青峰鎮?那個那天您救的那個小女孩就是顧家三丫頭?丫頭病得很厲害嗎?”

“是,是呀。”想起命在旦夕的小敏,瓢爺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淚眼婆娑。

“您不要着急,去坊子礦區來回走路兩天的路程,只是怕路上不安全……不,您不能自己去,讓俺呂安陪着瓢爺去,路上互相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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