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院外，上官管事面色沉下，姣好的臉上寫滿不虞，又夾雜着幾分擔憂之色。
她身後跟着的丹師們大眼瞪着小眼，過了片刻纔有一人快步追上前去，低聲詢問道：“現在如何？真人吩咐一定要早開始早結束，辦不到咱們肯定會受罰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人家是總閣的人，我是能動手還是逼迫？”上官管事火氣無處發，身邊的人自然成了靶子。“讓你們幫着勸，你們一個個就跟木頭似的！”
幾名丹師訥訥不語，惹得上官更加氣怒。“杵在這兒做什麼？隨我去回了真人，要受罰也好早些受！”
走到半途，一名中年模樣的女修忍不住低聲抱怨道：“也不知真人爲何非要提前，不過幾日的事，還能出什麼岔子不成？再說那十位丹師哪兒有完不成任務？每月不都超額的麼！”
上官管事瞪她一眼，低斥了一句：“少說廢話，議論真人被聽見，有你好果子吃。”但她心中同樣困惑，早考晚考有什麼所謂？爲什麼非得撒謊不可？
不過在湯真人手下多年，她深知這位面上和氣的主事，是半點都違逆不得的。無論有什麼吩咐，她只想不聞不問盡力去做到，至於追根究底，不是她這金丹後期該做的事。
“上官管事，真人他近日是不是受過傷？那日我在丹殿與他遇上時，瞄到他臉色有些蒼白。”
一名青年試探的詢問讓衆人有些驚訝，上官有好些日不曾見到湯真人本尊，聞言同樣疑惑不解。“受傷？怎麼可能呢？真人又不曾出門歷練，也沒聽說他修煉出差錯。”
“是真的！靠得近了，感覺氣息還有些飄忽呢。”青年生怕大家不信，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不會看錯。“面無血色，脣色慘白，看着還十分疲憊，不是受過重傷是什麼？”
上官緊緊皺着眉，揮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她在傳送陣前頓住腳步，沉着臉對衆人道：“都忘了摘星閣規矩？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真人受沒受傷都不關我們的事！”
“是！”八人眼觀鼻鼻觀心，齊齊應聲後不敢再多言半句。再加上想到即將面臨的責罰，誰也沒心思再想別的，垂頭喪氣跨入傳送陣，隨着白光一閃消失不見。
......
收回神識的何淼淼，若有所思地看着院外陣法凝結的天空。
她看得出上官一開始絕無插手丹考的意思，忽然攜丹師們來訪顯得十分奇怪。爲了讓自己心中有數，在衆人離去時她便小心翼翼探出神識，將幾人對話聽了個全。
而這一聽，反而更加疑惑了些。
在見面時，湯真人分明不打算插手，否則以他的身份與修爲，哪怕提出立刻開始丹考，她也不可能當真反駁。
只隔了短短半個時辰，這位忽然就改變了想法，還拐彎抹角讓上官他們前來，其真意實在是費解。
“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吩咐，非得故弄玄虛，真是愁人。”何淼淼坐在靜室，卻久久靜不下心。聽到湯真人並未出門歷練卻身受重傷時，她總覺得這人可能沒看到的那般簡單。
抽調人手的任務本來輕鬆無比，沒想到又遇上古怪的主事，何淼淼聽到上官和丹師們的對話就知曉，此事絕非什麼派系之爭，而是湯真人本身有不對勁的地方。
何淼淼心中有了警覺，暗道無論如何先穩住不動，看看拒絕之後，這些真人又打算如何行事。
結果一連五日過去，修煉到了極限的何淼淼，不曾再有過任何拜訪者。湯真人沒有動靜，上官管事多半還在受罰，何淼淼找去她居住的小院時，連她的影子都不曾見到。
按說再過一兩日外出的丹師們就要歸來，無論如何都得開始商議丹考章程，而整個分閣丹堂都沒有半點反應，讓何淼淼越來越摸不着頭腦。
在靜室中默默靜坐到第六日清晨，她再無法等下去，起身收了陣盤陣旗，出了小院大步來到傳送陣前。
來到丹殿時，大廳依然空曠，三層煉丹房全都閉了陣法，大敞着門無人煉丹。
何淼淼緊緊擰着眉頭走向側殿，擡腳幾步就聽得大門緩緩打開，露出裡面坐得整整齊齊的六十九名丹師，以及上首神情凝重的湯真人。
她入內時無人擡眼多看，上官管事和幾名面熟的丹師都低垂着頭，臉色都有些蒼白，氣息都不比前幾日強盛。
何淼淼心中驚訝無比，她以爲懲罰頂多如總閣那般，輕則罰靈石，重則關幾日禁閉思過。沒想到這分閣的責罰，竟是會讓修士受傷的重刑。
“小何丹師請入座。”
湯真人依然客客氣氣，讓她在最前方軟墊坐下，接着以十分痛心疾首的語氣道：“外出採藥的十名丹師，在返回途中遇上獸羣襲擊，閣中受到求助傳訊，立刻派人前去接引，卻是爲時已晚。”
何淼淼心下一沉，面上表示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遺憾，該搖頭搖頭、該嘆氣嘆氣，越來越不敢表露自己的疑惑。
她可不信什麼妖獸襲擊，湯真人剛表露出不想這些人蔘加丹考，他們就全部隕落了，這事也出得太巧了些。
湯真人臉色依然蒼白，由於離得較遠，何淼淼察覺不到他氣息究竟虛不虛弱。
他目露惋惜，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事已至此，再傷懷亦無法挽回。小何丹師身帶總閣任務，我等自該全力配合，逝者已逝，再爲此耽誤總閣要事着實不妥。”
何淼淼垂下眼簾，抱拳行了一禮：“那便依真人意思，早些開始丹考吧。”
她晃眼看到湯真人嘴角微翹，這笑容與他表現出的清秀和氣十分不符，雖只是一閃即逝，但足以讓她看清。
“爾等都聽到了？”他眼神越過何淼淼掃向場中衆人，明明不曾呵斥，卻依然給人極爲嚴厲之感。“下去好好準備，子時正式開始。”
待衆人應下後離去，湯真人再次恢復了和氣淺笑，“小何丹師認爲，是各自抽取丹方爲好，還是定下幾種丹藥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