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霖的手緊緊抓着輪椅兩邊的扶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她低着頭,身子一直在顫抖着。
暫且放下腦子裡的念頭,蘇向晚轉過身子,看到蘇霖那副模樣,心裡一酸,半彎□子抱住她,“姐……”
“進去吧。”片刻之後,蘇霖的臉色恢復了正常,她擡手輕覆在蘇向晚的背上,在她耳邊溫柔地說着。
“嗯。”蘇向晚也意識到她們這是在門口,被人看見這樣不好,她直起身子,推着輪椅和蘇霖一起進去,關上房門後,見蘇霖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她猶豫了下輕聲開口,“姐,從心她……她不是那種人。”
她母親說的那句話,不只是她聽到了,蘇霖也聽到了,縱然心中有那麼些許疑惑和擔憂,可是蘇向晚還是一點也不願意姐姐對南向北有什麼成見。
“我知道。”蘇霖牽起嘴角微微一笑,“她很善良。”
“嗯。”蘇向晚點了點頭。
“好啦,我也很久沒見到媽媽了。”蘇霖見蘇向晚點頭之後又皺起眉來的模樣,柔聲道,“當年的事情確實是我不對,所以她那麼說我也是正常。”
蘇向晚知道她說的“當年的事情”指的是什麼,她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咬着嘴脣沒有說話。
“不過,小北能勸走媽,說明她之前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哦。”蘇霖笑着看着蘇向晚,“之前你不是才說爸媽不同意你和小北在一起的嗎?現在媽對小北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一定是她背地裡下了不少功夫。”
聽到蘇霖這麼說,蘇向晚怔了怔,眼神也漸漸溫和了下來,卻還是沒有說話。
“不要因爲今天這件事情就遷怒她。”蘇霖看着蘇向晚,聲音裡帶着嘆息,“你啊,從小就是這樣,容易遷怒別人,到現在都還沒改掉,小北那麼縱容你,肯定總是被你欺負。”
“我哪有。”往日裡氣場還算強大的女人嬌嗔地說了一句,想到南向北的時候,心頭卻忍不住的一悸。
“你快去休息吧。”蘇霖沒有再繼續剛剛的話題,而是拍了拍蘇向晚的手說着,“我要去繼續畫畫了,你快回房裡去吧。”
遲疑了下,蘇向晚並沒有脈動腳步,而是看着蘇霖,眼裡又透露出些許的擔憂。
“我真的沒事。”蘇霖無奈一笑,“我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向晚。”
“我知道。”蘇向晚聲音很輕地說着,和她對視了片刻,見她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微微咬了下脣瓣,“那我回房了,有事叫我。”
“好。”蘇霖毫不猶豫地答應着,可是等到蘇向晚回了房裡之後,她卻整個人無力地往後一靠,用力地呼出一口氣來。
怎麼會沒事呢?雖然感情不是特別深,可是那畢竟是她的養母,被養母當做害人精來看待,再怎麼樣都會不好受的啊。
可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曾經那個她,她連回憶都不想去回憶了,如果不是相當於死過一次的話,她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蘇向晚回了房間裡之後,近乎脫力地直接坐在牀上,接着很沒形象地倒了下去,她盯着天花板,就這麼看着看着,陷入了沉思當中。
南向北這會兒正和蘇父蘇母在一起,從蘇母嘴裡得到的答案讓她很是無力。
昨天下午蘇母說是要睡覺,結果沒睡着也就算了躲在門邊偷聽她和蘇父的對話聽了個完完整整,還認定蘇霖這次回來就是要繼續糾纏蘇向晚,要拆散蘇向晚和她的,所以一聽說蘇父今天要過來,便也偷偷摸摸買了同一班機的機票,跟着過來了。讓人無奈的是蘇父竟也沒有發現他的妻子偷偷摸摸跟着他,也上了那架飛機,等到到了z市,南向北接了蘇父去茶餐廳安排,蘇母便直接衝去蘇家了。
“你這個老婆子,真的是……”不只南向北無奈,就連蘇父也是頗爲無語,他指了指自己的妻子,停頓了片刻,嘆了口氣,“都跌傷了還不肯消停。”
“我還不是怕那個害人精又回來禍害向晚。”蘇母瞪着他,“你忘記當年她對向晚做了什麼了嗎?綁着她三天不給她吃飯,還差點殺了她!萬一這次她看着向晚和向北在一起,嫉妒了又對她們做出什麼事情要和她們同歸於盡怎麼辦!”
“你……”被蘇母這麼一說,蘇父反而無言以對了,他張了張嘴,最終又指了指妻子,發出一聲嘆息。
“不過,那個害人精的腿是怎麼回事?”蘇母轉而看向了南向北問道。
“我也不知道。”南向北這會兒心裡亂極了,她總想着臨走之前蘇向晚看她的眼神,因爲裡頭的懷疑而難過着,心底甚至有個聲音在勸着她什麼。
“我第一次見到蘇姐姐,她就是這樣了。”南向北又繼續說着,眼神已經有些恍惚了。
聽她這麼說,蘇母也是默然不語,蘇父搖着頭嘆着氣,心裡也有些懊悔。如果不是他昨天求着南向北讓她帶他來見蘇霖,一定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我送伯父伯母去酒店休息吧。”也不知過了多久,南向北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站起身子對兩位老人家這麼說着,“要是有什麼事情,打我電話就好了。”
“嗯。”
待到將他們安排好了之後,南向北纔開車回家,可是當她上樓到了門口之後,她停在了那裡,忐忑着害怕着,始終不敢打開那扇門。
除了忐忑和害怕之外,還有一種濃重的愧疚感,令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蘇霖。如果不是她,蘇霖又怎麼會被蘇母那麼對待,那個纖弱的女子要如何承受這樣的打擊啊。
南向北就這麼一直傻站在那裡,直到住在隔壁的鄰居打開門來看到她,驚訝地叫了她一聲,她才扯出個勉強的笑容,然後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客廳裡沒人,南向北換了鞋子,第一反應便是走到蘇未惜的那個房間,站在房門口,看到蘇霖在裡頭畫畫,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或許是剛纔聽到動靜,也或許是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蘇霖轉過身子,看到南向北,笑了笑,“回來了?”
南向北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就這麼傻傻地看着蘇霖,喉嚨裡像被什麼哽住了一樣,怎麼都無法發出聲音。
“這麼傻站着做什麼?”蘇霖推着輪椅過去,到了南向北面前,擡着頭看她,臉上是溫暖的笑容,“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難得你和向晚都能休息,快回房裡去吧。”
“蘇姐姐……”南向北吶吶地叫着她,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她就這麼低頭看着她,心裡的內疚越發的嚴重起來,伴隨着這樣的內疚出現的,還有一個念頭,一個她絕對不想去實施的念頭。
“好啦,快回房裡去吧,我又不是小惜。”蘇霖搖搖頭說着,忽的又嚴肅起了神情看她,“或者說,你覺得我是殘疾人,所以同情我?”
“怎麼會!”瞪大眼,下一刻急忙否認,南向北擺着手,“不是這樣的。”
“既然不是這樣,那就趕快回你房間去。”蘇霖故作不滿地看着她,“不要總是把我當做什麼都做不了的沒用鬼。”
“額,沒有的,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的……”南向北邊這麼說着,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見蘇霖露出滿意的笑來,她糾結起了眉毛,終於點了點頭,往隔壁的房間過去。
房門關着,她扭開門把,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蘇向晚聽到動靜,坐起身子,兩人視線對上,俱都停了動作,相顧無言。
最終還是南向北先回過神來,她往前邁了兩步進了房裡,順手將房門關上,然後就這麼看着蘇向晚,一言不發。
“說吧。”蘇向晚一臉的疲憊,聲音也顯得有些低沉,“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她這樣的語氣,南向北原本一直提着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就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水中一樣,一陣發涼。
她沉默着,就這麼看着蘇向晚,還是一言不發。
“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嗎?”蘇向晚的黛眉斂得緊緊的,她看着南向北,眼神複雜,“你瞞了我不少事情,不是嗎?”
南向北繼續沉默着,她就這麼看着蘇向晚,平日裡總是顯得清澈而明亮的眼眸此刻暗淡無光,還多了些失望。
蘇向晚被她看得不明所以,心裡隱隱的有些不安起來,卻也只能咬着脣看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想說什麼?”半晌,南向北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第一次在面對蘇向晚的時候不再語氣溫柔,她扭過頭不去看她而是看着別處,“是要我交代爲什麼要把伯父伯母帶過來,讓他們辱罵蘇姐姐嗎?”
蘇向晚怔住了。
“還是要我交代,我是怎麼討好伯母的,讓她能夠那麼爲我說話?”忽然笑了出來,眼裡卻已然泛起了晶瑩,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揹負了太多的壓力,源於內心的,也源於蘇向晚的行爲的,南向北終於忍無可忍了,她邊笑着邊流着眼淚,“我沒辦法完全相信你,你同樣也不相信我,所以像今天這樣,是必然的吧。”
“你……你在胡說什麼?”蘇向晚完全沒預料到南向北會說出這種話,她猛地站起身子,往南向北那裡走了一步,南向北卻往後退了開來,“大師姐不是認爲遊戲裡再怎麼深刻的感情,到了現實裡總有一天會消散嗎?”
“一開始……我們之間,不也只是因爲遊戲裡的感情才彼此羈絆的嗎?”
“所以,遲早也會,消散的吧。”南向北直視着她,一字一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