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按照往日,位於水間山頂的孔雀寨中此時本該升起渺渺炊煙,但今天卻是不同,寨中兄弟全都放下了手邊之瑣事,大娘不再洗衣服,壯漢們也不再打鐵,而是全副武裝的聚集在了寨門四周,瞧他們的神情全都十分緊張,即便是正在吃乾糧的,也啃的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錯過了什麼風吹草動一般。
相比起以前,現在的孔雀寨民們的精神狀態,簡直有了天差地別般的變化。
他們好像在害怕,而他們究竟怕的又是什麼?
與此同時,孔雀宅的忠義堂內杜果林若若正一聲不吭的等待着什麼,瞧她倆的神情也是十分凝重,是啊,時隔一年不到,孔雀寨如今又逢生死大難,在這個關頭,誰又能保持心態平和呢?
而且這次還不比上次,因爲二當家居然被那連康陽給捉了去。
這事兒,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三月之前,孔雀寨的弟兄們在岐山小鎮中救下了一名被強盜所俘的女人,那女人姓簡名來睇,生了一副千嬌百媚的好面孔,只道是河內人士,家裡是開酒樓的,由於家鄉遭受戰亂所侵,她同親人在亂戰中走散,隨後被響馬所擒,將她當做奴隸四處販賣,而如今被救之後孔雀寨的弟兄們見她一個女人家沒有地方可去,便將她帶回了水間山,給她寫零散活計,也好讓她能夠有個棲身之所。
本來這事兒沒什麼,因爲孔雀寨本就是天下苦命人的避風港。但萬萬沒想到,自打這簡招娣來到孔雀寨後。竟讓孔雀寨陷入了空前的危機。
最初還沒什麼,這簡招娣做事麻利細心,懂得體貼人,很快便同寨子裡的兄弟們打成了一片,由於見她做的一手好飯,而且性格溫柔,所以林若若便讓她給成天蹲在後院寫字的二當家送飯。
可他們哪裡知道,這簡招娣不光做飯做的好。一來二去,不知使了什麼樣的媚術,居然將那二當家給勾引,直到有一天,二當家竟留下了書信,同那簡招娣下山而去。於是乎麻煩就來了。
原來那簡招娣根本就不是尋常的弱女子,她竟是一名修行多年的妖女。是連康陽這大半年來所招攬到的一名得力悍將。
這八個月來,連康陽帶領着陰山部衆明面上雖然消失在了大衆的視野之中,但暗地裡卻一直沒有消停下來,相反的,他遊走在神州各地,爲的就是招攬一些實力強勁的妖魔。那些妖魔有許多乃是秦沉浮的許多先人所封印之怪,連康陽回到曾經的故鄉,在廢墟地下的地窖內找出了記錄着這些妖魔封印的諸多地點,八個月內,他一共解放了十三隻強勁的妖魔。而那簡招娣便是其中一名。
其真名爲‘簡蛇娘子’,是專門出現在年輕男子夢中。依靠吸取他們陽氣過活的上古妖怪。
而她之所以出現在孔雀寨,正式奉了那連康陽之名,設計將足不出戶的二當家引將出來,等他被俘之後,連康陽便火速出兵攻打孔雀寨。
那已經是三天之前的事情了,孔雀寨雖有先前世生劉伯倫他們所留下的法陣,但面對着如狼似虎的陰山部衆,戰況仍十分焦灼。
畢竟孔雀寨上一次所受的重創仍未恢復,如今陰山再次攻來,這讓許多兄弟們回想起了曾經面對過的那種恐怖,秦沉浮的靈子之威歷歷在目,伴隨着曾經戰友的咆哮而哀嚎迴盪耳畔,這要讓他們如何專心迎戰?
更何況,如今的最大問題便是二當家被俘,二當家身爲孔雀寨的創辦者,是大家的主心骨,如今他都被抓了,之餘下杜果林若若李紙鳶三個弱女子,又怎能讓大家的情緒穩定下來呢?
好容易撐過了三天,眼下那連康陽尚未出面,但孔雀寨卻已經因數場戰爭而元氣大傷,就在第一天的戰鬥中,小白在守寨時被亂箭刺傷了肩膀,情急之下,她以血於白光腹上書寫了個救字,讓其速速前往雲龍寺搬請救兵,可誰又想到,那白光剛剛飛到空中,陰山部衆內,居然憑空竄起了一名生着翅膀的妖怪,一把將那白光緊緊掐在了爪心之中。
見此噩耗,小白當即便昏厥了過去,而見這些邪魔外道實在太強,所以杜果當機立斷,下令所有寨民撤回孔雀寨內,至此又過了兩日,眼見着山下的陰山部衆仍伺機而動,而他們則與外界失去了所有聯繫,這樣的局勢,又會支撐多久呢?
僅僅三天,林若若和杜果便憔悴了許多,一直沒睡的她們無時不在思考着對策,但這又談何容易,現如今不論士氣還有實力,他們都鬥不過那陰山部衆,雖然沒人說,但就連杜果也承認,現在的孔雀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江湖中最大的中立勢力了。
杜果嘆了口氣,而就在這時,紙鳶從堂外走了進來,八個月來,她瘦了許多,因瘦而更顯高挑的身上穿着一副輕甲,上面沾滿了來不及擦拭的斑斑血跡,長劍配與腰間,手中拖着一隻木盤,上面撐着兩碗粗米稀粥。
這幾天裡,多虧了紙鳶一直衝在陣前克敵,這才保住了孔雀寨沒有被妖人攻下。
進了屋後,她將那托盤放在桌前,對着杜果林若若輕聲說道:“兩位姐姐,吃些飯吧。”
“我吃不進去。”只見憔悴的杜果嘆道:“小白怎麼樣了?”
紙鳶搖了搖頭,隨後十分傷感的說道:“她的傷沒有大礙,但精神卻遭到了打擊,這也難怪,畢竟那白光陪了她多年,想來還是當初她和,和………”
說到了此處,紙鳶也說不出話來,無論多堅強但她也是個女人,在困境之中想起了那苦命的心上人。她又怎能不覺悲傷?一時間氣氛再次凝重,三個女人默默不語。過了好一會,那杜果這才氣急敗壞的罵道:“都怪那天殺的夯貨!這輩子離了女人就活不了,因爲女人的虧他吃的還少麼?可就是不長記性,這下倒好,留下咱們姐妹來收拾這爛攤子,真是,真是,唉!”
她所說的‘夯貨’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指二當家沒跑了,事實上二當家的頭腦卻是很厲害,算是當今少有的奇人,可就是這樣一位能看破世間大局的高人卻有個毛病,就是對女人沒有抵抗力,不止是他,據說連他的弟弟也是如此。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遺傳的關係。
很明顯,杜果早就知道他這毛病,所以此時破口大罵,而在她的罵聲中,林若若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只見她哽咽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簡招娣給二當家送飯,大家也不會陷入此般田地。”
見她這麼一說,杜果和紙鳶連忙安慰,杜果說:“怎麼能怪你?要怪就怪那老二沒記性,活該被女人騙。好了好了,反正都到這地步了。咱們在悲傷自責也不是回事兒,還是先討論下接下來的對策吧,如今咱們被困在山上,與外界失去了聯繫,想要脫困就只能自救了,紙鳶,山上的陣法如何了,咱們還剩多少戰力統計出來了麼?”
紙鳶見杜果問她,便回到:“這兩天的消耗,山上的三個遁甲符陣已經被破了一個,由於有賊人佔領所以無法修復,寨中兄弟,還能戰鬥的,一共三百二十一人,其中有天啓之力的兄弟還剩十五名。”
“只剩三百多人了麼………”聽到現在活下來的人數之後,杜果心中也開始悲傷了起來,曾經千人賞月暢飲的場面只能變作記憶,想想那些兄弟,有許多杜果都叫不出名來,只能依稀的記着他們的笑臉,而現在,時間和江湖的殘酷將他們帶走,再也回不來了。
“我要給他們報仇,給所有人報仇。”杜果緊握雙拳一字一句的說道,而林若若隨即說道:“如今情勢與我們不利,我們要一邊守寨的同時,儘快挑選兄弟下山尋求幫助,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辦法了。”
“可是現在孔雀寨已經被重重包圍,那些惡人之中有人精通詭異邪法,即便從後山密道繞遠出去怕也是凶多吉少,而且還有暴露密道的危險啊。”紙鳶說道。
而杜果則搖了搖頭,起身說道:“顧不上那麼多了,因爲咱們已經再受不得重創,如果這一關熬不過去的話,只怕日後的江湖上,就再也沒有孔雀寨的存在了。”
這番話說的十分珍重,紙鳶當時嘆了一聲剛想開口,可就在這時,只見門外忽然傳出了一聲驚呼:“賊人們又攻打上來了!!”
來的好快!
三人聽罷這個消息之後,連忙拿起兵刃朝着寨門狂奔而去,此時的戰門處一篇混亂,在人羣之中,紙鳶高高躍起,像山下極目遠眺,果不其然,只見水間山半山腰處一陣蔚藍光華浮動,雷鳴般的爆破之聲如過年燃放的爆竹般此起彼伏!
那是第二個遁甲大陣發動的情景,而此間距離上一次的戰鬥,纔剛剛過了四個時辰左右,但見山下放哨的兄弟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在人羣之前見到了杜果之後,那人連汗都來不及擦,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寨主,賊人們又要上山了,而這一次,他們的頭頭也來了!”
連康陽終於來了麼!?
人羣之內發出了一陣驚呼,要說前幾次進攻單是一些陰山弟子就將他們逼到了寨門口,而如今這些敗類的主帥終於來了,那他們豈不是………
人啊,終歸是怕死的動物,即便是孔雀寨寨民們也逃脫不了這份恐懼,此時外加上種種不好的訊息,以至於大夥全都慌了神兒,哪裡還有一絲鬥志?
果然,二當家不在,讓他們失去了安全感。杜果瞧着慌亂的衆人,心知如果這樣下去的話,敵人還沒攻上來他們就已經輸了,所以,她必須要儘快的想出辦法!
好在,她這個寨主也絕非浪得虛名,就在衆人括噪間。杜果忽然雙目圓瞪,緊接着。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呼喊:“亂什麼!!”
在孔雀寨中,這個男人婆的威信還是有的,此時見三寨主喊話,衆人瞬間鴉雀無聲,而杜果趁機舉刀高呼道:“我知道你們害怕,因爲二當家不在,因爲咱們又經大敵,我不怪你們。我只想問你們一句話,對你們來說,孔雀寨是什麼?!”
對所有人來說,孔雀寨是什麼?是家,是歸宿,是他們這些飽經滄桑的獵妖人在這世上最後的容身之所。
衆人開始紛紛回答,而杜果又喊道:“好。既然孔雀寨是我們的家,那我們都是親人,如今我們的家遭到了威脅,我們難道只能坐以待斃?逃跑的下場是什麼?你們所有人應該都清楚!家都沒了,在這世上又如何安生!!??”
衆人面面相覷,這本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但如今卻因爲恐懼而被拋到了腦後,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孔雀寨有着特殊的感情,此間因杜果的一番話,將衆人心中的熱血再次點醒。
於是。他們齊聲喊道:“沒錯!怕什麼,如果沒有孔雀寨的話。我們早就死了!怕什麼?我們不怕!!”
“那好!!”杜果見大家終於又恢復了鬥志,於是平舉右臂,以匕首直指山下符陣處,並開口吼道:“兄弟們,我們家生死存亡的時刻到了,今天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忘了你們,守住這一波攻擊,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力量!!”
“好!!!”數百人發出了震天的吼聲的同時,紛紛握緊了手中兵刃,可是,就在他們剛剛於寨前部好了陣後,只見半山腰處一股柱狀的白煙沖天而起,第二個遁甲符陣這麼快就被破了!
緊接着,是第三個。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杜果也沒有料到,這第三個陣法居然沒有堅持過兩柱香的時間,相比起之前的秦沉浮,現在的連康陽沒有那麼強的靈子之威,他所追求的,是絕對的力量,一個一個的碾碎,這就是力量。
而在第二股白煙飄起之後,寨門前的所有弟兄心臟不自覺地加快了跳動,沒有人說話,冷汗的滑落不帶一絲聲響,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之聲,又過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陣前的紙鳶猛地發覺遠處樹林中出現了一陣**,於是她第一時間衝了出去,幾步上前,長劍出手勢如閃電,猛刺而去!
不管是誰,他們現在需要氣勢,所以一定要用最麻利的手段幹掉第一個冒頭的傢伙!
紙鳶快劍師承當年行顛道長,乃是屬於《化生金丹經》的分支,這些年裡,經過了劉伯倫他們的指導還有她自己的領悟後,這‘五鬼劍法’在紙鳶手中儼然已經自成一派,相比起行顛道長的雷厲風行,紙鳶更注重其‘快’之精髓,配合着獨特的呼吸方式,從上前到出手,不過轉瞬而已。
一劍刺中,但聽那樹叢之內發出了一聲慘叫,孔雀寨衆兄弟一陣歡呼,而歡呼之聲剛剛出現,紙鳶只感覺到握着長劍的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怪力,這讓她心中一沉,慌忙撒手回撤,而就在這時,一頭三丈來高的怪物憑地出現,那怪物的身形如同一條腐爛的鯉魚,自那鯉魚長着蜈蚣似的千足長腿,嘴內鑽出了許多胳膊粗細的肉條,肉條之內連生着一個光着膀子歇頂的中年男子。
而紙鳶的這一劍,剛好此在了那魚脣之下,此時長劍尚留在那怪魚的身上,而那魚脣中的怪人則瞪着貓似的瞳孔,饒有興趣地望着眼前紙鳶,嘴巴一咧,露出了滿口尖銳獠牙,發出了‘嘎嘎嘎’刺耳的笑聲!
這,這是什麼怪物?!
雖然江湖閱歷豐富,但紙鳶從未見過這種妖邪,而且,更另令她感到震撼的是,就在那一刻,前方樹林一陣抖動,各種巨大的妖怪相繼出現,粗略估計,竟有二百多頭!
其中大部分都是陰山的童奴巨妖,還有十餘隻相貌只妖邪,那些妖邪的身上無不散發出強大的邪氣,而在這還不算,在這些妖怪的身旁還沾滿了身穿黑袍的陰山弟子,此時千餘名陰山部衆再次聚在孔雀寨前,孔雀寨哪裡還有一絲的勝算?
所有人都愣住了,原來這些傢伙之前是在保存實力,這纔是他們真正的力量!
啪啷一聲,也不知是誰的兵刃掉在了地上,孔雀寨衆人在這強大的壓力之下再次顫抖了起來,而就在這時,只見那魚身的怪物怪笑着朝紙鳶撲了過去,見這巨大的怪物撲來,孔雀寨衆人心中皆驚,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而眼見着那怪物的身影已經將衆人籠罩,杜果猛要牙關,兩步邁到了寨門旁邊,寨門旁有兩幅對聯,一副是:空山獨隹,天涯何方是歸處。另一幅是:夜雨扶窗,亂世心安即吾鄉。
只見杜果揮舞着匕首,朝着那第二幅對臉上的‘雨’字斬了下去,撲哧一聲,但見孔雀寨的大門猛地發出了一陣強光!強光之下,那雨身怪物竟僵在了當空。
這是孔雀寨最後的壓箱底了,自打上次遇襲之後,二當家爲了加強孔雀寨的防守,以自己超強的天賦模仿了世生他們的陣法,在大門處製造了一個緊急的遁甲之陣。
但他模仿的再像也不能同劉伯倫他們的陣法相比,所以這個門陣僅能維持一瞬,而這一瞬似乎就夠了,紙鳶見那怪物被陣法限制,慌忙從身旁一人腰間拔出了一把長刀,同時飛身躍起,手起刀落,將那魚身怪物的頭顱給斬了下來!
光華散去,魚身怪物落在了地上之後,開始死命的掙扎,而孔雀寨衆人趁機撤回了大門之內,眼見着那怪物死了之後仍在撲騰,衆人心有餘悸,不知如何是好,而就在這時。
但見那些陰山弟子們已經從樹叢之內涌了出來,眨眼之間便將孔雀寨重重包圍,黑壓壓的人羣涌動間,一名身穿玄黑重甲的男人走了出來,正是那飛頭將軍連康陽。
見這魔頭終於出現,杜果衝出了門口,一邊將氣喘吁吁的紙鳶拉了回來一邊高聲喝道:“奸賊!你究竟爲何要犯我孔雀寨?”
連康陽看了看杜果,隨後又掃了一眼門內的衆人,這才伸出了手來,指着杜果答非所問的說道:“你可以不死。”
杜果一愣,隨後見那連康陽又伸手指向她身後的弟兄們說道:“你可以不死,你可以不死,你也可以不死………說白一點吧,你們如果現在投降,都可以不死,除了你。”
連康陽雙目冰冷的瞪着紙鳶,隨後咬着牙冷笑道:“你,必須要死。”
(兩更並一更完畢,修改版,同時上一章修復了一個關於‘白光’的口誤,對於白光的身世,近些日子會有一篇外傳專門介紹,那是一個單獨的故事,就是這樣,感謝大家的支持,拜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