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我的命是你救的,今日白塗在此地還給你,以報你的救命恩情。元君,你偷了白塗的心,白塗就將一顆心予了你。求求你們萬不要爲了我反目成仇。”
“小主,我心裡好疼好疼,好難受,你可不可以將它取出來?”
“元君,我不愛了、不愛了,再也不愛了。擅自毀了你的桃花塢是我不對,白塗罪孽深重,就讓我用這一條命相抵吧。”
接連三句,字字錐心、句句泣血,聞者無不傷心,無不落淚。
愛一個人有錯嗎?
有,在這天垠地荒裡,門不當戶不對的情愛本就是最大的一個錯誤,更何況愛了一個自己錯愛之人?
有些愛,錯了一下子,便錯了一輩子。
問世間情爲何物,只教生死相許。
白塗用我青城獨有的藜魂錐一下一下地刺破自己心口上的嫩肉,鮮紅色的血液沁透她的白衣,她也全然不管不顧。她就那樣異常倔強地挖出自己的肉心,深情似水地看着桃花元君,雙手奉上,虛弱無力地說道:“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見你。”
我忙隱了“白乙劍”,慌慌張張地降落到她身旁,雙手麻木地扶住她將傾的身子,一隻手握住她的柔荑,不停地給她渡着元氣。
只是她的玉心離體、魂魄渙散,任我再怎麼折騰也已是徒勞無功。
她的手冰涼刺骨,我用盡全身力氣也不能給她一絲溫暖,只能眼睜睜地望着她化成一隻純白色兔子,再接着變成一縷殘灰消失殆盡,化爲烏有。
啊!
我在這天垠地荒中,發出一腔嘶吼,雙目赤紅地死死盯着桃花元君,冷漠無情地說道:“我要你的桃花塢去給白塗陪葬。”
說着,手提“白乙劍”,徑直向着桃花塢的方向騰空而去。
桃花元君目瞪口呆地立在原處,似乎還未從白塗的香消玉殞中回過神來。
桃花塢四面環山,獨獨將一片風景秀麗的桃花林圍在中央,可惜我那時心魔入侵,一心只念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將這桃花塢斬草除根,未來得及欣賞下這奼紫嫣紅、美不勝收的如畫仙境,後來念及甚覺可惜。
我瘋了似的手起劍落,不停歇地揮着砍着剁着切着,將滿腹的委屈心酸和白塗所託非人的不甘之恨放肆拼命地發泄出來。
一處桃花塢,整片桃花林,那些汲取天地精華的桃花樹,就那樣被我毀了。
怒火攻心時,體內的真氣是消耗最快的,一個急火,我就堪堪地栽了下去。幸得有人攙扶,才未狼狽出醜。
“多謝……”喉嚨一甜,竟咳了一口鮮血出來。
自此,青城白兮,多了個愛咳嗽的毛病。天垠地荒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八萬年修爲殆盡、歷完劫強行施法、“元華蛇膽”離體,這樁樁件件獨揀其中一條就已夠普通神仙受的了,我竟不要命地逆天倒施,真是不作死不會死。
救我之人,正是我那剛回山的大忙人孃親。她抱着我的仙身在漫天桃花雨的桃花塢裡,哭的撕心裂肺。
醒來時,我已然躺在了我自己的牀榻上,白盞遠嫁、白塗仙逝,如今能日夜不離身照拂我的只能是生我育我的青城山仙執白念茹。
“孃親,你怎地回來了?”我吃力地掙扎起身,想要給她老人家施個禮。
她輕拭眼角晶瑩,悽慘着臉苦笑一聲:“白塗魂飛魄散,你又弄得遍體鱗傷,想我青城山何曾被人如此欺負過?這筆賬,我遲早要跟他算清楚。”
咳咳!
我忍不住地咳嗽了兩下,拽住她的衣角,搖頭央求道:“白塗無故毀了他的桃花塢,本已壞了規矩,雖魂飛魄散對她來講懲罰太過殘酷,可是我搗了他的桃花塢,也算兩不相欠。冤冤相報何時了,孃親就莫要再揪着不放了。”
她百感交集地看着我,無聲地流下兩行清淚出來。
我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一聲,又吐了一口淤血出來。
只以爲這咳嗽的毛病須個三五日就能痊癒,怎料將將半年過去了,依舊如此,每到時辰必咳嗽幾下吐口血纔算完事。
請了幾個得了道的仙醫診了脈道我這是急火攻心、邪氣浸肺的症狀,開的藥石倒足夠我自個開個藥堂的了,病卻反觀沒有任何起色。
孃親整日裡愁眉百結,那焦灼急躁的性子更是難以控制,動不動就嚷着要殺到凡間把正在歷劫的桃花元君吊起來用藜魂錐在他身上剜幾個洞出來。
我只道癬疥之疾,來去全由得它好了。孃親偏見不得我這副隨遇而安的認命勁,氣說着什麼沉痾舊疾,早去早省心。
由她吧,我索性就任她折騰,也全不在意。
昏昏睡了幾日,那日清醒時,一眼便瞧見了丰神如玉的稟筆仙官立在我牀頭。
我掖了掖錦被,道了聲仙官駕到,恕不能起身相迎的場面話。他也未往心裡去,神色尷尬地道着客氣客氣。
青城白塗無由私毀桃花元君的桃花塢,惹得桃花元君挾怒報復,故引得白塗最終香消玉殞、桃花元君請旨下凡歷劫。而青城白兮爲一己私忿,踏平桃花塢,實在有悖天理。由此種種,實非新帝后最佳人選,所以……。
我與新任神帝黎宸的這段緣分來得莫名其妙,去的也頗爲莫名其妙。他們都以爲我是遭人拋棄的舊人怨婦,殊不知在我看來是因禍得福。
也爲難老神帝熬了大半年才迫不得已地給我降了這道旨,要是再早些時日,恐怕我的那些個久咳頑疾早就煙消雲散了。
長期積壓在我心頭的那些陰霾終撥開烏雲見晴天,我也難得地心情好了一次。
可是算來算去,我蛇族一脈自立爲界,哪裡又用得着他那個什麼勞什子神族給我指派夫君?掰着指頭算算,似乎是我青城吃了一大虧。
我兀自地又鬱悶了起來。
也不知從何時起我沾惹了這個患得患失的毛病,可能自白塗走後我性情大變的緣故,對好多事看開了許多,不再像以往那般較真。
幾日後,白盞隻身回門,依舊的賢淑溫婉,依舊的傾國傾城。
上一次我傷勢垂危,她撇下一切趕回青城照看了我一些時日。這份恩情,我是一直掛在心裡的。
大半年未見,她出落得越發的標緻風韻,連我都忍不住生了想要輕薄於她的壞心思。
“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這般貌美嫵媚,快來讓我好好疼惜疼惜。”我捏着嗓音學着在凡間看慣的那些潑皮腔調,色眯眯地打量着她。
“哎呀,你是哪家的大爺,小女子這廂有禮了。今日隻身回孃家,倘若不嫌棄,白盞就陪你玩耍一回如何?”她挺直了腰板,那原本胸前的兩座山峰直晃得我心驚肉跳。
這個該死的妮子,竟從哪裡學了些魅人的本事出來,害的我心猿意馬。
我卻不知,那嫁人過門的**本就與不諳人事的處子不可相提並論的。
原來白盞聽了些神族退婚的傳聞,生怕我一時想不開就趕來寬我心。我們兩個雖名爲主僕,卻情似姐妹,人生果然難得一知己。
清風徐徐,搖曳着青城山綠***,我一時悵然。
有些人,終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一章,我跟着白塗一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