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緩散落她的眉間,衣袂翻拂眼波流轉。雲階之下,天華殿前,這樣一副靜美如畫的白衣長衫就此毫無防備闖入她的眼簾。
白衣男子背對雲階靜然負手而立,身前流蘇飄然盈動隨風輕舞,她只見他清逸如風的背影仿若修竹,冰冷如玉的氣息勝似謫仙。
他分明站在白雲之下,卻更似站在天外雲端,她分明是在殿前朝下俯瞰,卻愈如擡眸凝望九重雲天。那抹背影穿過雲霧如夢似幻,出其不意悄然與她夢中身影疊合,只教人雙目不醒,虛實不辨。
衆人就這樣靜靜看着雲階下的那抹身影,皆是斂聲屏氣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生怕一不小心驚走了這片刻的溫柔。唯有天帝輕輕嘆了一口氣,長夜漫漫似是過了整整千年,再次重聚竟然恍若隔世。
畫中之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後的無數道目光,片刻後輕拾右手緩緩轉身……
霎時天地爲之失色,日月爲其動容,這是怎樣完美的一張臉,淡雅如霧的星光裡,但見他眉目如畫脣如薄瓣,眸似寒玉皓若星辰,清澈如冰雪的面容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長長的黑髮如緞如瀑,三千尺一般靜靜垂在身後。空中不知何時竟是雪絮齊下,更是襯得來人明淨如玉清冷絕塵,翩然飄渺好不真切……
白離衣全然看得有些癡了,一時間竟忘記了呼吸,她從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生得這般好看,只是不明何故在他俊逸如畫的容顏下卻完全感受不到絲毫喜怒,仿若風雪之中肅然臨立的只是一座毫無生命的白色冰雕。
“夙然,你終於回來了。”天帝仍是激動不已,臉上的疲憊神色皆然亦是在九霄雲外。
“參見天帝。”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如碎玉散落了一地。
“好,”天帝難以抑制內心喜悅,拂袖轉身令衆仙向殿內走去,“回來就好,快快進來。”
只見殿下之人微微頷首,繼而長袖輕拂,就這樣自雲天的那一端緩緩飛來淡然如風……氤氳之中那襲雪色素然長衫隨風微漾,輕輕疊成的千層折褶好似繽紛繁複的水印花紋,衫上玉錦流蘇輕然飛拂猶若碧波細粼,身後無垠雲海層疊相映,日月之輝齊時灑落,那抹逸然似雪的白色身影就在這萬千紛然明亮如鏡的雲霧上徐徐期然而至,美得不似塵世之物。
白離衣不敢輕易眨眼,生怕下一秒他便會消失不見。
衆人很快歸回殿內,凌夙然臨立於正殿之中,天帝正備屏退其餘仙臣與他盡然敘舊一番,一旁的玄石大仙卻突然發話:“天帝,關於白離衣盜取神石之事我們還未處理……”
“……這倒是,”天帝恍然點頭,隨後一臉複雜地看向白離衣,“不如你便示掌於衆,若真是非你所爲,那倒亦能還你清白。”
瞬時衆仙目光齊聚於身,白離衣只覺得窘迫不已,雖然心知此事與自己毫無干系,可是現在殿內突然多了這樣一位清冷俊然的天外之人,她一時竟是有些難以自置。
“怎麼,你害怕了?”見她久未舉止,玄石大仙依然咄咄逼人地道。
白離衣也不禁納悶自己到底在膽怯什麼,心下一橫雲袖之中的纖纖玉手便這樣衆目睽睽之下伸了出去……
……這是什麼?!
在場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一個銀色星痕月形印跡赫然入目,那可不正是傳說中被三生石所傷之後纔會遺留下的銀面疤痕麼?
白離衣怔在原地整個人都徹底懵了,怎麼可能……怎麼會……
她明明就沒有……可是現在掌心怎麼會變成這樣?
無數的疑問佔據了整個腦袋,白離衣只覺得心裡亂得厲害,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令她始料未及,這明明就是無中生有的事怎會偏生落在她的頭上,難道是有人暗地裡存心陷害?可是此時人證物證俱在,有誰會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詞呢?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一片寂然,夜瑾亦是有些許震驚地看着她……怎麼可能?
繼而只聽得玄石大仙義正辭嚴地道:“白離衣,現在你總該無話可說了吧?昨夜之事乃本君親眼所見豈會有假?”
“回稟天帝,”白離衣有些不知所措但卻是無可奈何,“弟子沒有偷盜神石,無論天帝信與不信,弟子都是不會承認的。”
“大膽!”玄石大仙忍不住怒喝,“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膽敢對天帝不敬!來人,將此女拖下去押進天牢杖責二十,以待候審!”
“慢着。”一個如玉般清冷的聲音驀然響起,衆人皆是倏地一驚再無二人稍敢應話。
白離衣亦然有些意外,轉頭看向方纔出言阻止的凌夙然,卻見他仍如初時一般雲淡風輕彷彿置身事外,而適才的那兩個字好像也只是自己一時之間的錯覺。
天帝身側久未言語的夜瑾斜睨殿下之人,略帶些微嘲諷地道:“怎麼?凌琴師莫不會是剛一回朝就想急於一展身手準備插手追究此事吧?”
然而凌夙然置若罔聞仍是一臉淡然神色,隨即右手食指靜然出袖,在半空之中輕輕一點,頓時出現一個金色鍍光小環直向白離衣掌心而去,眨眼之間她手心上原有的銀面疤痕就這樣悄無聲息緩緩散去。
衆仙皆是駭然一驚,世人皆知這被三生石所傷的痕跡根本無法消除,可是……剛纔親眼所見的畫面又是什麼?
白離衣也是驚得說不出話,她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好似有着無盡法力,世間萬事皆是在他執掌之中。
“啓稟天帝,”凌夙然淡淡道:“之前諸位所見的銀面疤痕其實是有人故意幻化而成的假象,並不是真正的三生石印痕。”
“假象?”天帝有些驚異,照此言說難不成是千雲山內混入了擅習幻術的不軌之徒?
“莫非……我昨夜所見也有可能是被此人煉製的幻象所迷惑?”玄石大仙大駭,分外震驚地道。
凌夙然輕然點頭,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料想之中毫無意外。
果不其然是千雲絕無僅有的第一仙人凌夙然啊,連他這般敏銳的狐狸都險些被騙,凌夙然卻能毫無差池一眼識破,真是不能小覷了他。斜臥殿上的夜瑾忍不住鳳眸微眯,心下暗地嘆道。
“可是白離衣初進千雲尚不足十日,並未與他人結有冤仇,此人又爲何要加害於她呢?”玄石大仙依舊追問道。
一旁的夜瑾輕輕一笑,手中流蘇玉扇輕搖:“玄石大仙,在你心裡認爲萬惡之徒行事還會辨明是非黑白麼?”
“不錯,”天帝點點頭,“此人不過是尋個替罪羔羊罷了,因白離衣是初進弟子萬事皆不熟悉尚好下手,二來可以引得千雲人心內亂,果真是令人出其不意防不勝防!”
“天帝難道不覺得此事發生在大戰前夕不會有些太巧了麼?”夜瑾眉頭輕微一皺,難得有些嚴肅地道。
天帝轉頭看他,復又蹙眉沉思:“你是說……此人很有可能是魔界派來的奸細?”
夜瑾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轉而繼續躺在殿椅之上。
天帝心下亦是三分了然,轉身吩咐殿前侍從:“前衛仙侍聽令,即刻派遣衆仙兵深入各殿細數搜查,尤其是碧習殿,發現異樣即時前來稟報。”
“遵命。”仙侍隨即領命離去。
“好了,你且先下去吧,”天帝亦有些許愧疚地看向白離衣和緩言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不過念在我與玄石大仙皆是無意爲之,還望你莫要太過介懷。”
白離衣也不再計較順從地行了一揖:“天帝言重了,弟子告退。”說罷便準備轉身離開。
臨行之時忍不住再次瞥了一眼那抹不染一粒塵埃的白,只覺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亦不知爲何會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她努力安定心神又作無事般淡然繼續向前走去。
回想中他一直端視前方未曾側眼看過其它地方分毫,自然也包括自己他亦不曾認真一視,白離衣不由覺得有些失落,他的眼裡彷彿永遠都是這般空無一物,似乎世間任何事物都不能令他心裡激起一絲波瀾。
走出殿外,白離衣如釋重負一聲輕嘆,今日實在是萬險一生,凌夙然雖然看似冰冷無意但也確是助她脫了險境,這便是於她有恩不得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