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靈兒回來了!”一進長音閣,柳靈便歡欣雀躍好不快活。
緊隨其後的白離衣一進閣內,便被眼前玉階雲閣碧樹溫池的雲霧仙境所吸引了,只見眼下開闊無盡,進閣右方便是一處水池,徐徐散着暖霧如輕煙般嫋嫋繚繞,池邊種着少許靈杉,曲徑玲瓏若舞袖之女,細細飄出幽然清香。
左側是一片無垠花海,落英繽紛勝似人間三月,花海之中亦是仙霧瀰漫,方圓之內便可感受到其中源源不絕的精純靈氣。白離衣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瞬覺全身筋脈都清透如雪,整個人似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芳然心曠神怡。
再見正中,數十級軟玉雲階赫然而立,一座雕欄玉砌的瓊樓玉宇映入眼簾,樓閣清雅素然,繁複刻紋多以蘭花爲絡細細密密滲入每寸朱木。長階盡頭接連墨玉闌干,精雕細琢宛若天成。
“靈兒,你可回來了!”只見一位華服男子自殿閣內快步迎出,喜出望外地奔向朝思暮唸的柳靈。
柳靈一見是他,不由得失望撇嘴:“你怎麼又來了?我師父呢?”
“靈兒你這是什麼話?我們都好幾日沒見了,你也不說說想我的話。”華服男子忍不住皺眉道。
柳靈頗感無奈勉爲其難地點點頭:“好好好,我想你,我想死你了行了吧?好了我想完了你可以走了,再見!”說罷又執起白離衣的手向殿內正堂走去。
“哎……”未及應答的男子看着一雙背影自眼前掠過,這才注意到一直沉吟未語的白離衣,不由疑惑,“這是……”
走進室內仍未看見只人半影,柳靈有些着急:“師父去哪兒了,怎麼四處都尋他不見?”
“你師父去後山了,”華服男子跟着走了進來,“靈兒,這位是……”
“她叫小衣,”柳靈眼也未擡沒好氣地應着,依舊愁眉不展地託着腮,“師父怎麼也不等我回來一起去呀?後山那麼大,我就是找睡着了也未必能尋着他。”
“他去後山閉關了,沒十天半個月纔不會回來呢,”男子就着殿上一六方桐梓拂袖而坐,繼而又陰陽怪氣地道,“所以才託‘恰好路過’的我囑咐你不用等他了,把採回來的石竹插在軒窗上的青瓷裡就行了。”
“閉關?”柳靈整個人瞬間就萎靡不振了,“什麼時候不去偏偏這時去,我這還有人要託他引薦給父王呢。”
“咦?”華服男子有些好奇地看着白離衣,“莫非就是這位小衣姑娘?”
白離衣禮貌地朝他點頭回應一笑,接而繼續新奇地打量着殿內精緻奢華的器宇瓊柱蓮華雕樑。
華服男子眉開眼笑地走到白離衣面前俯首作揖:“在下墨昊軒,是靈兒未來的夫婿,不知小衣姑娘來自何處……”
“呸呸呸,”柳靈立即衝過來提着墨昊軒的耳朵,“臭小子你再敢胡說一句我就割掉你的耳朵!”
“好好好,我不胡說……疼……”墨昊軒疼得齜牙咧嘴,趕緊連連求饒,“好靈兒快放了我吧……”
“哼。”柳靈就着墨昊軒的耳朵使勁一拽,罷了便拍拍手轉身向外走去。
墨昊軒趕緊揉揉深受“虐刑”的耳朵,委屈地小聲嘀咕着:“這又不是我說的……咱倆還沒出生這門親事不就已經定下了……”
白離衣看着詼諧逗趣的兩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跟了出去。
柳靈站在花臺之上,陣陣暖風輕拂而過,揚起了她層層翻飛的素紗裙衫。着眼望去,不知何時花海上早已聚滿了五顏六色的靈蝶,在萬芳之間玲瓏撲閃,給安寂無聲的長音殿增添了些許生氣。
站在身後的白離衣隨着柳靈略含惆悵的目光看向遠處,那些靈蝶竟像受過訓練一般有條不紊地在空中布成了一副圖景,五彩繽紛之中浮現出一雙溫暖和煦的背影,正在花叢溫池旁緩緩踱着碎步。白離衣一眼便認出了左側那個身着藍紗頭佩玉蘭的爛漫女子正是柳靈,而右邊那位白衣勝雪青絲千丈的男子想必就是她師父無疑了。原來,柳靈常就身無旁人之時暗自練習這羣靈蝶變換各類舞陣,只爲自己私下裡可以偶爾一敘相思之意,看來她的感情真是隱藏得太過辛苦……
白離衣靜靜看着那個白色的背影,不知何故心口無緣刺痛了一下,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
那身一塵不染如雪紛飛的白色長衫,在一片無聲無息裡肆意翻拂,整個世界彷彿都在他出現的一剎那瞬間靜止了,悄無聲息緩緩消逝……
不知何時,白離衣的眼眶竟然有些溼潤,她默然低下頭不敢輕易再望,怎麼可能?怎麼會……和夢裡的那個背影如此相似?白離衣只覺得頭痛欲裂,一直以來太多的問題困擾着她,每每總是孤獨無援束手無策,她知道自己還太過渺小無法成願,但是卻依然執拗地不肯放棄。爲了尋找一個答案,她告師離門孤身遠行,只爲了成全自己內心的一份圓滿,可是……事實會如她所願麼?
白離衣終是覺得有些累了,她輕扶了一下額上的一縷散發:“柳靈,我有些乏了,想進內室小憩一會兒。”
“也罷,”柳靈聞言從花海臺上縱身躍下,兩手一拍側身看着墨昊軒,“我也覺得身心疲乏早想歇着了,你也快回你的墨風殿,別三天兩頭往這兒跑,師父不煩你我都煩你了。”說罷便牽着白離衣往殿內走去了。
留在原地看着兩人背影的墨昊軒還想爭辯,復又自覺無趣:“罷罷罷,本殿下今日心情好,不與你這小丫頭計較。回去就回去,今後你來求我我還不來了呢……”語畢便故作哼聲大搖大擺地踏出了長音閣。
回到殿裡的白離衣始終面色蒼白,她有些無力地坐下,長如羽翼的睫毛輕微顫動着,一滴清澈晶瑩的淚珠便順着臉頰無聲落下,毫無防備。
剛坐下身來便看到一臉淚痕的白離衣,柳靈不由嚇了一跳:“……你,你怎麼啦?”
聽到柳靈的詢問,白離衣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慌亂地拂袖拭淚:“沒……沒什麼,只是有些想家了而已。”
“哦……”柳靈聞言輕嘆一口氣,轉而輕輕拍了拍白離衣單薄的肩,“你也別太難過了,我自從來到長音閣後便很少再回父王那裡了,雖然其實也挺想念他們的,但是我自由慣了也覺得沒什麼啦。倒是你看起來斯文嬌弱的,吃這些苦頭倒也確是難爲你了……”
白離衣低下頭,許久無言。
柳靈拍拍手起身,轉頭看着情緒有些失落的白離衣:“好了,你就在這內室好好休息一會吧,我出去走走。”
“等等……”不料白離衣卻突然擡首,眉頭微蹙。
柳靈止住正向門外邁去的腳步,有些意外地道:“怎麼了?”
白離衣緩緩起身,白衣長裙落地,一襲雪色映在她面容蒼白的臉頰上顯得格外單薄虛弱。
柳靈心裡不由擔心,趕緊上前虛扶:“你沒事吧,是不是今日救我時耗費靈力過甚了?”
“……不礙事,”白離衣輕輕搖頭,復轉眸望着柳靈,“剛纔那些靈蝶變幻的……可是你師父?”
“靈蝶?”柳靈不由大吃一驚,“你看得見我的靈蝶?”
“……”白離衣看着柳靈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心下也分外疑惑,“爲何看不見?”
“不可能……”只見柳靈不可思議地喃喃,“那可是我用自己的仙靈煉鑄的,除了我自己別人都無法看見,莫非你是……不不不,怎麼可能,神界早已消亡千年,上古之時六界覆滅只餘千雲花神一人,也在兩百年前便香消玉殞了。自那以後,此間……再無神了。”柳靈語畢有些悵然地低着頭,似在緬懷某種神聖之物。
白離衣早前也聽聞師父提起過一些先神往事,不過每一關乎到花神之事師父便總會頭疼欲裂毫無記憶,似乎那是一件禁忌她卻並不自知。
“想來或許是你我靈氣相近的緣故吧,”這是柳靈眼下能想到的最爲合理的解釋,她轉身朝着白離衣微微一笑,“看來我倆的確十分有緣呢,你又於我有救命之恩,不如結爲金蘭之誼吧。”
“好啊。”白離衣也施以一笑,心裡卻還在爲適才的那個背影隱隱作痛。
兩人很快便執香作拜,完後柳靈起身將白離衣拉向一旁神情嚴肅地道:“今日靈蝶之事萬不可對旁人說起,這對我可是百害而無一利呀!”
“這是自然,”白離衣安慰地執她手心,“只是你莫要再用自己的仙靈煉那些不實之物了,這太耗費靈力修爲了,你如何吃得消?”
柳靈沉吟許久,復又笑着拍拍白離衣的肩:“我知道了,你快休息吧,我出去了。”
“嗯,”白離衣望着她故作無事灑脫而去的背影,一抹愁緒不由悄染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