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離開之後,一個身穿淺灰色衣衫的人慢慢從樹後走了出來,默默的看着她遠行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客棧中,他才收回目光,低頭看着手中還在滴血的劍。1
劍上的惠子在風中搖曳,看起來格外的寂謬。
這兩日來,他替她攔截了四波人。
面具下的瞳仁裡涌起一抹疲倦,他背靠着樹杆,緩緩坐下來,閉上眼睛。
風聲豁然四起,他悠的睜開眼,屏息去聽,這才發現,只是他太過敏感榧。
看着那個未熄燈的屋子,方纔還覺得睏意席捲的他,又睜開眼睛,緊緊的盯着
到了下半夜,寒風越來越冷,雨絲中竟然帶着些許冰渣,寒冷刺骨,不消一會兒,地上的幾具屍體就已經覆蓋上了薄冰。
而灰衣人撐着劍,靠在樹幹上,卷長漂亮的睫毛在面具下輕顫,看着滿地的屍體,他有些惆悵壚。
這些人並不是七星盟人,還只是一些江湖的小羅羅,但是他們也有特別的小道消息,方纔這羣人應該不知道十五身份,而只是尾隨而來,要趁火打劫的。
他們所走路線是大冥邊界,卻也是最不安定,土匪頗多。
但是,這也比,走其他路線,遇到七星盟和江湖各大門派截殺的好。
想到此處,他神色中才稍有輕鬆,實在是太過,也懶得拂開身上的雪渣,坐在屍體旁邊,睡了過去。
屋子裡燈火搖曳,孩子高燒未退,衣服汗溼幾件,十五一直小心翼翼的替它換掉,到了後半夜,高燒才稍微退去。
但是十五也不敢鬆懈,坐在牀邊凝神看着孩子,沐色也靜靜的守在旁邊。
沐色擡頭看了看窗外,“下雪了。”
十五看着屋檐下的搖晃的紅色燈籠,蹙眉,“還有三日就新年了。”
“方纔那些可有進來?”
“沒有。”十五嘆了一口氣,“應該沒有擦覺我們的身份,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埋伏。方纔那一撥人,怕是內鬥。”
“這一路偏遠,很容易遇到劫匪。”沐色沉了會兒,“但是總比遇到七星盟的人,好。”
聽到七星盟,十五眉心頓時一跳,一絲不安涌上心頭。
“咚咚咚咚……”
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十五和沐色目光對視,側耳細聽。
客棧的小二忙披上衣服,點了油燈,但是門外那聲音格外的猛烈,小二在裡面吆喝了一聲,“等會兒。”
“快點!”
小二剛開門,十幾個彪形大漢就擠了進來,一邊清理肩上的雪渣一邊四處環視,“這兩日可以有陌生人住店?”
“客官,我這兒是旅店,這天天都是有陌生人。”
帶頭的大鬍子哼了一聲,“把他們都叫出來,我們要一個一個的查。”
“客官……”沒等那小二說出來,那大鬍子就丟出一塊令牌,放在桌子上,“這是七星盟的追殺令,北冥妖孽又來侵犯我大洲,我們霸刀家族負責這一塊,妖孽一日不除,這大洲就一日不安寧。”
“可是……這都半夜,客人們都睡着了啊。”小二十分爲難。
“那你可看到了這兩個人?”大鬍子從懷裡掏出了兩張畫像,畫中兩人面容平平,還有幾分猙獰,一看就是惡人。1
“沒有。”小二搖搖頭。
大鬍子旁邊的小個兒突然湊過來,對大鬍子道,“大哥,那獨孤鎮主說順帶幫他尋一下那個可能失蹤遇難的小老婆。”
據說獨孤鎮主親自見過妖孽,因爲這兩幅畫像是他親筆所畫。
大鬍子倒被提醒了,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那小二一看,倒是楞了。
大鬍子一下看到他神色不對,“這女子可住這裡?這可是獨孤鎮主的老婆,他可出了一千兩黃金來找。”
一千兩?
那小二一輩子都沒有聽過這麼多錢,當即指了指樓上,“二樓乙字房。”
一行人忙衝上了樓。
在樓上聽到動靜的綠意,當即嚇得從房間裡跑出來,然後哀求的看着沐色和十五。
“走吧。”
十五知道這是躲不過了。
那小二知道綠意同他們一起住的店,他們又無法看着綠意直接這樣被帶走,不管怎樣,都會被人起疑心。
更讓十五他們擔憂的是,客棧只有一個出口,這意味着他們必須趕在他們上樓之前,離開此處,而唯一的方法就是從窗戶下去。
“等等。”腳步聲臨近時,樓下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房間裡的十五和沐色微微一怔。
而一羣擁擠到樓梯處的人聞聲也不由回頭,看到門口站着一個身穿灰色衣服,帶着面具周身溼漉漉的男子。
此男子立在陰影處,周身散發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帶頭的大鬍子當即抱拳,“請問閣下……”他目光落在了男子腰間的腰牌上,當即變了臉色,語氣更加謙恭,“霸刀管事李明見過七星使者。”
身後的人一聽,紛紛抱拳相應。
立在暗處的男子,沉聲,“不必客氣,沒想到這麼晚,李管事的也來住客棧。”
“這……”李大鬍子道,“前幾日收到七星盟的江湖追殺令,我們負責這一代,怕那北冥妖孽從此處經過作孽,所以來查看。”
他自然不好說,方纔這上樓,是來找那獨孤鎮主的小妾。
“多年來都知道霸刀世家憂國憂民,今日一見,是不爲虛,不愧爲七星之一。只是……”使者頓了頓,其面具在陰影處忽暗忽明。
不知爲何,他語氣隨意這麼一頓,李管事只覺得像是一把刀抵着心口。
“但已是深夜,客人都睡去了,管事這麼大張旗鼓,怕會引得百姓怨言。”七星使者繼續說道,“我幾個時辰之前就來到這裡,並沒有看到那羣人的足跡,倒是看到了一羣劫匪在欺負良民百姓。而方纔我也收到總部的飛鴿傳書,說北冥那幾個人很可能正通過西陵關,往北邊去。若李管事得空,不如派些人去支援一下柳家堡。”
“是,七星使者說的是,的確不該如此之晚打擾百姓。”
李管事聽完,只感到渾身出了一身冷汗,“那些匪賊,我馬上會派人的處置。使者不用擔心,至於西嶺處,我這就傳書馬上命人過去。”陰暗處的使者口氣明明謙和,可偏生傳在他耳朵裡,卻如刀刃切膚,寒意陣陣。
待他說完這席話,李管事同身後的人已經出了一身虛汗。
暗處的使者似笑了笑,“李管事如此爲大洲百姓效勞,他日我一定告知盟主。”
李管事忙賠笑,忙從走廊上下來,道,“使者可是住店?”
“稍微休息一下。”暗處的使者道,“明日我也將趕完西陵關。”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使者,但若有什麼需求,請隨意吩咐,我必然萬所不辭。”
“管事方纔不是還要找什麼人?”
“沒有……沒有……我們先告辭了。”李管事慌忙擺手,若讓人傳出去,他大半夜的帶着人替獨孤鎮主找小老婆,這霸刀世界的臉面不給丟個盡纔怪。
那獨孤鎮主向來不要臉,纔敢大張旗鼓的通告一千兩黃金讓衆人這麼幹。
雖暗地裡豔羨這大筆資金,但在七星使者面前,但是他們霸刀世家可是要聲譽的。
十幾個大漢像潮水一樣退了出去,客棧一片安寧,縱然那小二不懂什麼使者,可方纔那羣人對灰衣男子的點頭哈腰他都看在了眼裡,忙迎過去,“客官,請隨小的來。”
“不必了,我還要趕路。”暗處的人擡眸看着樓梯上方,轉身消失了在風雪中。
待他走之後,小二皺了皺鼻子,低聲,“什麼怪怪的味道。”說着,合上門,在房間裡巡視一遍,生怕此時死了個老鼠什麼的,馬上過年了,不管死什麼都是晦氣。
聽到一羣人離開,甲字房裡壓抑的氣氛緩和了一絲,沐色擡頭擡頭看向十五,發現她起身,走到窗外。
他們見過的七星使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防風。
外面夜風氣勢如鬼哭狼嚎,那個灰色的身影早已不見。
十五一行人第二次早早離開了客棧,沿途路過無數小鎮,雖然偏遠但是似乎因爲霸刀世家來巡視過,到第二日,十五他們都沒有遇到任何賊匪之類。
“天黑之前,我們應該能到下一個小鎮。”綠意看了看地圖,向十五說。
“嗯。”十五撩起馬車簾子,看着外面的雪,“明天就是除夕,許多鋪子都會打烊,不如到了鎮上,我們去買些過年的東西,到時候在路上過新年吧。”
“是。”綠意應了一聲,掀開簾子對外面趕車的沐色說了十五的意思。
“孃親,有叔叔的味道。”
馬車掀開的瞬間,冷冽的風雪撲了進來,在十五懷中的阿初睜開眼睛,輕輕的說道。
“嗯……”十五蹙眉,然後猛的大喊,“沐色停車。”
阿初口中的叔叔說的是鬼狼一族,它自小和鬼狼長大,比任何人都熟悉鬼狼的氣味。
如此說來,這附近有鬼狼,但是,流水的地圖中,此處並沒有藏匿鬼狼。
“轟!”
馬車突然晃動,像是受到了重物的撞擊,在馬車裡的十五和綠意頓時跟着一晃,“轟!”
接着,一頭雙眼充血的鬼狼撞破了車窗,衝了進來,張開鋒利的獠牙,就朝十五懷裡的阿初撲過去。
十五一手緊抱着阿初,一手猛的推出,一下扣住了重幾百斤的鬼狼脖子,旋即她手腕一轉,那鬼狼發出一聲嗚咽,瞬間端起倒在地上。
十五掀開車簾子,看到雪原上,幾十頭鬼狼將自己的馬車團團圍住。
“角麗姬。”
她低聲唸叨這個名字。
看樣子,角麗姬早就知道他們此時的行程了。
也是,角麗姬爲了凝血珠每半年就要來大洲一次,如今凝血珠現世,她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的奪回。
十五等人可以喬裝易容,但是身上的氣息卻無法遮掩,就如阿初能瞬間發現鬼狼的味道,而她帶着阿初,帶着龍骨柺杖,訓練有素的鬼狼也能憑着氣息尋到此處。
風雪中的鬼狼後面,立着一匹漆黑的駿馬,而馬背上坐着一個身姿如鬆的男子。
夜色漸濃,那人長髮如緞的束起,露出輪廓深邃面容,冷峻的臉龐上,雙瞳漆黑,目光卻冷星辰。
十五握住簾子的手不由一緊,而背後的綠意看到那人面容,嚇得渾身哆嗦。
那馬上之人手握着一柄緋紅的劍,他擡起手腕,劍直指十五的方向。
“攻!”
那一瞬間,幾十頭鬼狼同時朝十五的馬車發動了攻擊。
沐色紫瞳安閃,雙手交疊在胸腔,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體內爆發,立時衣服翻飛,無數條銀絲交織飛出。
“咔嚓!”
“咔嚓!”
鮮血濺在皚皚白雪中,那些靠近馬車的鬼狼,瞬間被銀絲切成幾塊。
遠處馬背上的男子,悠的開口,“傀儡術?你果然如那人信中所說,沒有死。”那人聲音頓時一沉,“沐色。”
“是的。”沐色揚起脣,“睿親王。”
秋葉一澈挑眉。
沐色抿脣,“錯了,此時應該呼喚你一聲大雍陛下吧。”
此時的沐色戴着一張平凡容貌的麪皮,可一雙眸子卻瀲灩妖嬈,讓他周身都散發着魅所具有的詭異氣息。
時光冉冉,那人已經去世三年,而這個人,竟然再度復活。
秋葉一澈騎在馬背上,有些悲涼的握緊手中的劍。
“你爲什麼還活着?”手裡的瀝血劍泛着紅光,他目光陰沉,聲音在風雪中帶着一絲顫慄,“那個人都死了,爲什麼你還活着。”
說完,他一掠而起,手中的瀝血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緋紅的光芒,直朝沐色刺了過來。
“就在車裡。”
沐色小心的對十五叮囑,手中無數條銀絲交織成一道白芒,反--攻向了秋葉一澈。
登時,黑暗漸沉的平原上,一白一紅兩道光碰撞在一起,遠處乾枯的樹枝頓時發出咔嚓破碎之聲,而就在沐色和秋葉一澈打的不可開交時,剩餘的鬼狼抓住時機朝十五的馬車攻擊而來。
而鬼狼的後面,無數個黑影追隨而來,十五一看,登時蒼白了臉。秋葉一澈似專門爲沐色而來,竟然帶來了回字陣法。
奪下一人手中長劍,十五抱着阿初一劍劈過攻來的鬼狼,起身朝那羣黑衣人趕過去。
“不要過來。”
沐色大喊。
十五一愣,發現那羣黑衣人突然轉變了方向,竟是朝自己涌了過來。
這一瞬,她方明白,對方是誘使自己入陣,以此來威脅沐色。
十五正要後退,可那些鬼狼卻攔住自己的退路,正當她有些吃力時,一個人灰色的身影如孤鷹掠來,拉住她的手,用力一帶,將她反推向了馬車。
一拉一推,只是一個瞬間的動作,十五被那人放入了車裡,而那人長劍一橫,立在了馬車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