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面向管家,管家爲難,“使者有所不知,前幾日老爺娶了一個小妾,今晚突然消失了。愛夾答列纔開始我們以爲她逃跑了,可是屋子裡什麼都缺,就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帶走。怕是……怕是遭遇了不測。”
使者如鬼魅般立在暗處,看了一眼還在大哭的獨孤鎮主,嘆了一口氣,“告辭。”
說完,管家只感覺到身前一陣風,對方便消失不見了。
風中殘留着怪異的味道,讓人不適。
待人離開,大哭的獨孤鎮主才起身,擦了臉上的淚水,憋了憋最,對管家道,“你可聞到那使者身上的味道?楫”
管家點點頭,低聲,“是腐爛的味道。”
獨孤鎮主微微眯眼,“是將死之人腐敗的味道。”
管家垂首諮。
“對了,既然拿到弒殺令,那該派人‘行駛’使命,好好跟着使者。”
這個夜,似乎特別的漫長,頭頂月光像水一樣落下,照得遠處的滄瀾江像一條銀色的腰帶。
夜露寒冷,江面過來的風有些刺骨,十五和沐色並肩坐在樹下,靠在十五懷中的阿初,再次呼呼大睡,不愧睡神之名。
爲了不留下痕跡,十五不敢燃火。
望着遠處的滄瀾江,沐色問,“胭脂你害怕嗎?”
十五一怔,想起曾經有一個人指着東邊,如天神告訴他:十五,不要怕。
“不怕!”十五抱緊懷裡的孩子,亦望着月光下沉靜的江水,“我只是覺得內疚,每一次都要把你置於危險。”
沐色垂眸,那睫毛似黑色的蝴蝶般,妖媚的匍在他臉上。
“其實,我很喜歡這樣。”他輕聲道,“我喜歡,與你同進退,同生死。”
“但現在,我們相當於四面楚歌。”看着江水,十五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南嶺這套路怕是不能走了!我們只有想辦法穿越滄瀾,從南疆繞道。”
想到南疆,十五不可遏制的抖了起來。
他曾說:你若敢靠近滄瀾,必殺無疑。
那冷漠無情的眼神,讓利刃一樣將她凌遲。
但是,她選擇的路,若要生,必須進入南疆。
“好。”他乖巧的回答,看着十五下意識的縮了縮,他伸出手,將十五抱在懷裡,“冷嗎,胭脂?”
他手放在她腰間,緊緊的握着,姿勢說不出的曖昧,十五本能的想要拒絕,可擡頭,瞬間對上了他漂亮的紫眸,那眸子像有魔力一樣,讓她無法開口,無法推拒,無法拒絕,甚至難以挪開與他的對視。
胸口的弦再次被波動,在這一瞬間,她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那刻入她腦海中的碧眸,忘記他那顛倒衆生的容顏,甚至於,她覺得自己像中毒一樣,沉溺在這紫色的眸光之中。1
。
“睡吧,胭脂。”
懷中的女子再一次閉上眼睛,他低頭,漂亮的薄脣,停留在她眉心。
“你對她種了情蠱?”
暗處,一個破碎的聲音傳來,響起的瞬間,就被江風吹散。
他寬大的繡袍包裹着懷裡的女子,安靜的坐在樹下,聞聲,才懶懶的掀起黑蝶似的睫毛,紫色的眸子裡折射出陰森妖異的光芒。
視線中,一個綠色的身影踏着月色款款而來,立在了離他僅十尺的地方。
那個女子面容清秀,一雙眼眸帶着與生俱來的憂鬱,深深的凝着樹下那傾國傾城的臉龐。
“她腦子裡對着那個人有深刻的執念!執念記憶不除,你的情蠱再厲害,只會讓她心緒紊亂,卻不會徹底的愛上你。”
沐色眼眸微眯,沉聲,“與你何干!”
那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女子眼眸一閃,欲靠近沐色,卻見他絕麗的臉上露出一份殺意,止步不敢動,“今晚來了好多人,現在連夜在搜尋你。”
“是麼?”紅脣輕抿,慵懶的聲線帶着惡魔般的華麗,他五指張開,幾枚銀絲瞬間纏住女子的四肢,其中一條直接纏繞上了她白皙纖弱的脖子。
那女子面色瞬間蒼白,慌忙跪在地上,捂住心口,起誓,“我願效忠於你。”
他笑容殘忍,如玉的食指輕輕一勾,那銀絲脣角將女子的脖子勒出一條血絲,“你的價值。”
“我比任何人都熟悉南疆。我能帶着你們繞道離開,去你們想去的地方。”
“憑什麼讓我相信你的衷心?”
銀絲在收緊,女子之感覺到只要對方手指稍微一動,她手腕就會被切斷。
“公子聰明如斯,怎麼會看不出我身上並沒有殺氣。再者,我中間若有不軌,公子的傀儡術,殺我不過舉手之易。”
銀絲接觸到她身體的瞬間,在迎上他妖異紫瞳的瞬間,她完全敞開的內心,沒有絲毫防範的中了他的傀儡術。
那一刻起,她死,是傀儡。活着,還是他手下的傀儡。
“你很虛弱。”沐色手指一鬆,銀絲從她身體上撤離。
“是。”女子癱跪在地上。
他收回了目光,緊緊的抱着身前人,將額頭擱置在她髮絲上。
那神情,像是一個孩子抱着自己最心愛的玩具,滿足,而快樂。
“你叫什麼名字?”
他聲音輕輕傳來。
跪在地上的女子渾身顫抖,有些驚愕的望着沐色,半響之後,悲滄滑過她眼底,她苦澀一笑,“綠意。”
他終究不記得自己!
一個名字,對他來說,有何重要呢,不過是一個代號罷了。
“我只走一條路!”他沉了片刻,“永遠碰不到蓮絳的路。”
綠意望着沐色,“公子如今如此強大,要殺蓮絳並不難…唔……”沒有說完,一枚銀絲穿透了女子的胸口,那位置,只離心臟分毫。
“是綠意越軌了。”
女子慌忙解釋。
“噓!”面容清美的男子臉上退去了方纔那份邪氣和嫵媚,如蘭一樣靜美出塵,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不要吵到胭脂和阿初睡覺了。”
綠意沉默,又聽他風一般輕的聲音傳來,“我只殺胭脂痛恨之人。”說完,對方擡眸,遞來一個警告的眼神,“你最好不要惹胭脂生氣。”
綠意捂住胸口,默然起身,退回到了暗處。============
天色微亮,滄瀾江上竟然起了陣陣霧靄,十五睜開眼睛,發現身上蓋着沐色的衣服。
她驚慌的正要喊,卻看到霧靄中,沐色抱着阿初,手裡擰着一包東西回來。
小東西穿着粉嫩的衣服,捲髮遮住裹着紗布的眼睛,另外一隻眼睛水靈靈的,被裝扮成了女孩兒的摸樣。
小蓮初精神很好,正低頭和沐色說什麼。
“你們去哪裡了?”十五小聲的問。
“阿初說餓了。”沐色笑了笑,將包裡的東西遞給十五,“裝扮一番,走吧。”
“半個時辰之後,要去南疆。”他紫瞳看了看十五,“你我現在的樣子太顯眼了,一出現保準兒被抓。”
說完,又抱着阿初席地而坐,掏出一張地圖遞給了十五,指着上面的路標,“從這而走,能繞開南疆衛軍的巡邏,也能避開月重宮和長生樓。往前行走兩日天,從此處過,再次跨江。”
“嗯。”十五點點頭,非常贊同沐色的安排。
唯一不好的就是耽誤時間,但是現在別無他法。
整個大洲都出了弒殺令,她們走到哪裡都會被追殺。
“還有你的柺杖,太顯眼了,得藏起來。”
天明,沐色裝扮成貴婦人,牽着阿初,由十五這個侍女扶着走向渡口,而讓十五驚異的時,沐色一切都安排的相當的周到,還僱傭了另外的家奴。
上船之前,隨身攜帶之物都被搜擦,而且渡口站着許多身着藍裝,腰帶短刀的男子。
在這些人和昨晚離開獨孤府殺死的人裝扮一樣,看樣子,七星盟在這裡加派了防守。
沐色讓‘家奴’遞了一塊通關文牒,除了奴僕被搜身以外,她們很順利的帶着孩子上了船。
因爲臨近新年走穿的買貨物的人特別的多,十五早早上船,坐在了二樓的房間裡,敞開了一絲縫隙,打量上來的人。
“這船不簡單啊。”十五嘆了一口氣,沐色隨着她目光看着上來的幾個男子,落在中間一個灰衣遮住容貌的男子身上時,亦不由沉了臉色,“七星盟的使者。”
“還有……”十五指着遠遠又來的幾個人。
來的幾個人,是女子,其中一人全身裹着黑紗,但是旁邊的女子,十五和沐色都熟悉——火舞。
沐色目光黯然,看向十五,發現十五已經關好了窗戶,默然的坐在牀邊,看着吃飽了又呼呼大睡的阿初。
她眼神溫柔而痛苦,沐色靜靜的立着,知道她此時看着的並非阿初。
而是在阿初身上看着另外一個人。
“有人來了。”沐色輕輕開口,目光看着最後上船的人。
“什麼人?”
十五坐在牀邊,輕輕的問。
沐色聲音低沉,“一個揹着紅色桃花傘老太婆。”
“景一燕?”
十五倒抽一口涼氣,撲到窗邊,果然看到一個老太婆杵着柺杖,佝僂着背,一瘸一拐的上走在甲板上。
而那老太婆,背上就有一把十五當年太熟悉的紅色油紙傘。
當年,越城,碧蘿帶着這個桃花傘出現,若非當時有蔓蛇花護體,蓮絳早就死的魂飛魄散。
而現在,蓮絳體內早沒有蔓蛇花。
十五隻覺得渾身冰涼,呼吸都開始紊亂起來。
她又看了看天,竟是豔陽高照。
沐色不曾見過十五如此慌亂,不由走過去,拉住她,才發現她周身冰涼刺骨,雙手都在發抖。
“你怎麼了?胭脂。”
十五搖搖頭。
“你是擔心她帶走阿初?她帶不走的。”
“不是。”十五顫抖,“帶走阿初,不過是她的一個手段。她的目的,很可怕。”
身下晃了晃,船開始啓動,十五到底放心不下,“你看着阿初,我出去一趟。”
“胭脂……”沐色拉住她,紫眸中有一份沉痛,“你……你要小心。”
有些話他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那把紅色的傘透着詭異陰邪的氣息,沐色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把傘是用人類鮮血製作,而且並非一般人的鮮血。
這把傘,對常人來說,只是一把普通的傘,但是,對某些人,或者某個傘,卻是致命的武器。
不是不問,而是不敢問。
他不敢問:胭脂,你是在爲那個人擔心嗎?
他不敢問:胭脂,你到底多愛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