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自信,如當日一舉斬殺妙水那般,不同的是,她渾身都流淌着奪目的光芒,眉目含笑間,竟然有天下皆塵埃的傲氣。愛夾答列
她身着白色的單衣,長髮齊腰,負手而立。
昔日爲了復仇,爲了留在長生樓,將傲骨藏在骨子裡,將尊嚴踩腳下忍氣吞聲的十五完全不在了,她似一枚經過時光打磨,掩藏在河沙裡的鑽石,流光四射,芳華自來。
那份璀璨奪目,已經無法掩藏了。
光芒中流轉的冷冽之氣,讓風盡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嬖。
他一直都覺得這個女人可怕。不是因爲她身份神秘,而是因爲她眼底閃爍的那份執着,讓他心驚膽戰。
那份執着裡蘊藏着讓人畏懼的瘋狂,若是她要滅天,怕也幹得出來。
外面陶笛聲已停,只有寒風吹動這燈籠搖晃的聲音酪。
“我做不到。”他將藥箱抱在手裡,“蓮降就在樓下,有他親自守着,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那你給我軟筋散的解藥。”她伸出手。
“蓮降知道不會放過我。”
他憑什麼要給這個女人,他一次次的救她,她卻一次次的威脅自己。
“是麼?”十五收回手,走向風盡,眼底清光宛如碎冰。
“你現在使不出內力,根本威脅不到我。”
十五脣一勾,微微眯眼,低聲道,“瞳術可不需要什麼內力,靠的是意識?難道你不怕中了我的瞳術,挖出你內心的秘密麼?”
風盡來大燕之後,舉止十分異常,但他身份特殊,蓮降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十五也懶得再管。
抱着箱子的手微微一抖,風盡看着窗外沉了半響,道,“蓮降怕你逃,所有的解藥都放在了他身上。你就算殺了我,也找不到點解藥。”
“我的劍在哪兒?”
“怕也在他身上。”
說完,風盡不再停留,飛快的走了出去。
門轟然關上,十五往門口走去,臨窗而立,院中有一個黑影走過,背上一把清風劍。
十五微微眯眼,那女子是流水?看樣子弱水已經離開了?
但是那小橋榭裡,卻已經沒有了蓮降的身影。
疑惑間,門突然推開,蓮降依在門框上,眼眸望着十五,碧色的瞳裡流淌着不明的光,似悲傷,似惆悵,卻又帶着幾分不甘。
長髮溼潤,散落在肩頭,映着那如雪容顏,落出幾分落魄和悽豔。
寒風颳過長廊,屋檐上的燈籠隨風而動,將他的影子照得十分的淡,好似飄渺青煙,你若拂袖,他便被吹走。
他伸手將門合上,目光掃過屋子最後走向屏風旁邊的梳妝檯,似有些疲憊的坐在梨花凳上。
屋子裡燈光晦澀,將鏡子裡的他照出幾分神秘卻讓人心動的美。
他隔着鏡子看着十五,有着美人裂的漂亮脣,輕輕一勾,用略輕浮的語氣道,“剛剛你聽到了嗎?我在教弱水奏曲。”
“聽到了。”
十五看着蓮降。
“你有什麼想說的?”
沉吟了片刻,十五道,“沒什麼。”
“啪!”
剛說完,就看到蓮降手一甩,一個東西從他手心飛出來,直直的飛向十五。1
十五內力被封,根本躲閃不開,腳下啪一聲,陶片四濺開來。
低頭一看,是蓮降隨身攜帶的那隻陶笛,竟然被他砸得粉碎。
十五茫然的看着蓮降,而鏡中的他狠狠盯着十五,眼底那不明的光竟似闇火慢慢燃燒起來,卻是怒氣,“你是眼盲嗎?看着別的女人在我面前搔-首-弄-姿,你很開心嗎?”
“不開心。”十五如實回答。
“那你爲什麼不說?還要看着我去親自教她,誇獎她,指導她,看着我和別的女人一起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不滿意?”
“那你爲什麼不說!”鏡中的蓮降燃着熊熊怒火的美眸突然一閃,竟然多了一層氤氳,旋即,他一揚手,又是一個東西飛了過來。
這一次,不是砸在十五腳下,而直接是丟在了十五臉上。
十五伸手一抓,竟然是蓮降的絲絹,之前他明明還給了她,爲何心在又在他手裡?
“你什麼都不說是不是?”這一下,蓮降終於忍不住回頭盯着十五,碧波流轉,似一層不甘的淚霧,“你不開心,不說!你不滿意,你也不說!那你喜歡的呢?你怎麼不說?!”
手裡的絲絹溫熱,帶着他的體溫和獨有的香氣,角落的蓮花顏色豔麗,宛如他本人一樣。
“你還敢說不喜歡我?”他聲音顫抖,像一個被剝奪一切的人,掙扎要爲自己奪得屬於自己的東西,“你若不喜歡我?你怎麼不把這條絲絹扔了?不過一條爛絲絹,那你就扔了啊?像藏寶貝一樣藏着,還學着刺繡?你這種麼笨的人,你能學會麼?”
“啪!”
又一個東西扔了過來,這一次,是梳妝檯上的香粉,幾乎將十五灑了透。
“在睿親王府,當着這麼多人親我,你敢說,不是你自願的?”
說道這裡,蓮降許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直接站起來,像一個潑婦一樣抓起東西霹靂啪啪的就往十五身上砸,“我從回樓淋雪高燒,你敢說,不是你指使小魚兒送來糖葫蘆哄我吃藥?”
一把梳子仍在了十五臉上,十五躲也不敢躲,也沒法躲,只能抓着絲絹站在原地。
“你敢說,你用那段紅梅落雪勾搭我的時候,把我當成了風盡了?”
說完這句,砸過來的一盒胭脂,紅色的粉末在空氣中揚揚灑灑,竟然真似那紅梅落雪。
但是……十五嘴角稍微不滿的抿了一下,暗道:我沒有勾搭。
“到這裡你還不承認是吧?”蓮降挽袖叉腰,氣喘吁吁盯着十五,眼中氤氳更濃,“你怎麼說的,你說你師傅曾經喜歡了一個女子,替他舞劍一曲。然後你說送我紅梅落雪?那不是喜歡我是什麼?怎麼,現在你不承認了啊?”
十五垂着頭,被直接說破,終究幾分面色尷尬。
蓮降一見她這個表情,氣得更厲害,那氤氳快凝結成淚水滾了出來,卻是強忍着用貝齒咬着紅脣,然後看向四周,似乎在找還有什麼能砸的。
可週圍除了屏風,什麼都沒有,十五有些心驚膽戰的瞟了一眼那屏風,暗想:他該不會是要用屏風砸我吧?蓮降順着十五的目光,果然看到了那屏風。
正當十五以爲他要抓那屏風時,蓮降卻是把衣服一脫,砸在了十五身上,然後指着十五的鼻子大罵,“你裝傻充愣,死不承認,那你解釋一下,那天晚上把我睡了的事情啊?”
十五抱着衣服的手在發抖,整個臉燒得通紅,那蓮降又脫掉第二件衣服砸了過來,根本不給十五說話的機會。
繼續破口大罵,“既然不喜歡我?你睡我做什麼?隔壁煙花樓的恩客好歹會給銀子給錢?你的錢呢?你的銀子呢?你不給錢算了,哪次不是我倒貼?”
罵道這裡,蓮降好似完全已經收不住那份氣勢,直接脫掉中衣,又扔了過來。
“你自己說,你睡我幾次了?”
十五自然知道他罵起人來可以說和他的臉一樣,驚豔天下。
但是罵詞,全完全豔不起來,全是驚。
她此番被他連番轟炸,生怕一開口,他就失去理智的衝上來,把她撕爛,剁碎。
而蓮降現在披頭散髮,衣衫凌亂凌亂,真的很有可能這麼做。
“不給錢是吧?你以爲白睡嗎?不給錢就負責!”蓮降手抓向身上,卻已經是最後一件衣服了,十五看着他,暗道:難道要脫光?
蓮降似乎也發現了這點,手頓時尷尬的收了回來,卻是不甘的四下尋找。
那摸樣甚至可愛,十五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笑什麼?你不喜歡,你睡我?你還笑我?”蓮降突然摸到懷裡,碧色眼底閃過難言鈍痛,盯着十五許久,又將最後一一樣東西砸了過來。
“哐。”
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十五低頭一看,竟然是那隻木簪子。
十五大吃一驚,忙頓時將那簪子撿起來。這可是他父母千叮萬囑說要交給他的東西啊。
蓮降長袖一揮,那門突然打開,陰冷的風灌了進來,地上的衣服被捲到一邊,十五擡頭看到,看着蓮降碧波瀲灩,流轉的水霧凝結成珠綴在他卷長的睫毛上。
“帶着它,滾!既然不喜歡,就不要惹我。”
“這不是我的.”
這一下十五終於開口。
“管你誰的?帶着走!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來不要!”
說完,他回身坐在了鏡子前面,長髮在風中飛舞,顯得格外悲涼。
十五順手撿起旁邊的梳子,起身,跨過地上的殘渣,慢慢的走向蓮降,然後捧着他的青絲。
“不喜歡我,還想碰我?”他擡頭,碧眸怨恨的盯着十五,那漂亮的脣,被他自己咬出幾個牙印。
十五未作聲,而是輕輕地替他梳理起頭髮來。
她動作十分輕柔,一邊梳理,一邊說,“十六歲那年,我遊歷到了大燕,遇到了一堆夫妻,女子面容端莊,男子美豔天下,我未曾見過那樣好看的男子,以爲是見到了鬼魅。他看了看我手裡的劍,又說我靈氣非凡,願意授我瞳術,但要求是要我去找一個叫顏碧瞳的少年,將一隻木簪交給他,且護他三年安危。”
十五頓了一下,掬起一屢已經梳理好的頭髮,輕輕一綰,將木簪插了進去,繼續道,“於是我趕往龍門,卻在那裡……遇到了秋葉一澈。結果,我尋錯了人,也送錯了人。好在,九年之後,還是物歸原主了。”
“九年?”蓮降回盯着十五,卻是盛怒的一把扯下發簪,那好不容易梳好的頭髮,全部散落,“你好意思說好在九年?你錯過我九年了,你還覺得幸運?難道你還想再錯過我?”
“我……”
他豁的起身,將簪子舉在她面前,聲音再也抑制不住的顫抖,“你知道這是什麼?你以爲這是普通簪子麼?這是當年我父親送給我孃親的定情信物!你以爲爲什麼給你?你以爲他們真的讓你跋涉千里來讓你做奴做婢的伺候我,保護我?你真覺得我缺少婢女,缺少護衛?要你來守着我,護着我?”
他向來口才極其的好,特別是罵人吵架,總能炮語連珠,逼得對方瞠目結舌,硬是開口回不了一個字。
十五如今即使一副純粹被罵傻了的狀態。
這時,他將簪子塞回到她手裡,狠狠道,“想知道麼?那我就告訴你?這個簪子是給我們顏家媳婦的!拿了這個簪子的,就是我顏家的人!”
“九年前,你拿着我們顏家的簪子是來回樓給我做媳婦的!你卻帶着它半路跟別人男人跑了!一跑就是九年,你以爲你跑得掉,你從棺材裡爬起來,遇到的還不是我!十五看到了麼?這是上天註定的!你欠了我九年,九年後,你還是要回來給我做媳婦!”
十五震驚的望着蓮降,她真的不知道這是……這是定情信物。
“還有!”他揪住她衣服,兇殘的用力一扯,將她衣服撕開,“幾個月前,在南疆月重宮寒池,像這樣脫我衣服的是你吧?”
十五握着那簪子,全身都被火燒,腦子一片混亂,他何時知道的?
“之前被你睡,你不給錢算了,大不了我自願送的,那天晚上呢?”他聲音越發的激動,漂亮的睫毛淚珠輕顫,雙脣溢着血絲,卻別有一番妖冶,“你敢說,你十五沒有貪戀過我的美色?你敢說那晚你沒有強-暴我?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
十五擡起左手,卻被他反捏住,他盯着她,一字一頓的問,“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如果你不回答,那麼這一生我都不會再糾纏你,你拿着簪子走,就當沒有找到過我。”
“你,喜歡我嗎?”
十五慢慢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輕輕的落在他臉上,顫抖的指尖落在他睫毛處,那水珠沿着她指甲滴落。
“蓮降。”她深凝望着他,打開喉嚨,用自己的原聲,吃力卻認真的道,“我愛你!”
喉嚨被硫酸完全損壞,發出的聲音,像鈍刀擦過粗糙的牆,粗糲難聽。
他怔怔的望着她,眸光閃爍,震驚且不敢相信,直到心臟處傳來鈍痛,他才知道,這不是做夢。雙手微微顫顫的捧着她臉,就在剛纔,在等她答案時,他似煎熬過了一千年,“你終於肯說了?”
突來的幸福像潮水一樣包圍着自己,心臟劇痛,但是,比起她來,算得了什麼。
她說的是,蓮降,我愛你。
“是不是我不逼你,你要藏着一輩子不說,讓我痛苦,煎熬,猜忌一輩子?”
“不是,本來你進來我就要說的。”十五低聲開口。
“那你怎麼不說?”他盯着她的臉,恨不得將她此時的害羞但堅定的神情,刻在腦海裡。
“你沒有給我機會說。”十五緋紅着臉,這人一進屋,就像潑婦一樣把這裡砸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