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進宮之後,四爺果然沒有再找過我,府裡的日子一時倒也平靜,只是胤禎依舊被關在景陵,杳無音訊。我尋思着京城既然沒有什麼事,那也該是到我去找胤禎的時候了,經過了八福晉的事件,我越發覺得活着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雖然那日和四爺攤開了一切,可世事難料,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他的眼裡只有自己的利益,沒有所謂的感情,所以,儘管知道他對我有情,可若真到了利益衝突的那一刻,我相信,他會毫不猶豫了殺了我,也包括他的親弟弟,胤禎!
原以爲一切會平靜下去,不想中途卻又橫生變故!
德妃在和四爺賭了半年的氣後,在身心俱疲的折磨下,身體最終不可抑止的垮下去。雍正初年五月,德妃病重,湯水不進,身體瘦弱枯槁,四爺衣不解帶,不分晝夜的盡心服侍,可德妃心心念唸的卻還是遠在湯山的胤禎!
康熙駕崩的時候胤禎就不在身邊,如今德妃病成這個樣子,我不想胤禎留有遺憾,三番五次的肯求四爺,可以將胤禎放回來,哪怕是見德妃最後一面,衆兄弟也不住求情,無奈四爺卻因爲德妃一直只念着胤禎,心中不快,只不願圓德妃這個最後的心願,此事一拖就是半月,就在我以爲無計可施的時候,四爺或許是良心發現,竟同意了暫時將胤禎放回來,已盡孝道,只是四爺的決定還是晚了一步,五月二十二日,在苦等了半年無效的情況下,德妃薨斃,只一雙眸子卻久久不願合上,我知道,她對胤禎的掛念,早已超越了一切!
跪在莊嚴肅穆的靈堂上,我的心早已麻木。周圍充滿了悲傷的氣息,皇后年妃幾個都哭得肝腸寸斷,我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德妃死於康熙帝大喪期內,舉朝哀慟,四爺表現的尤爲悲痛,喪事辦的極爲隆重,以顯殊榮!
五月二十六日,德妃梓宮安奉在壽皇殿!
五月二十八日,自康熙駕崩我們回京奔喪之日後,我第一次見到了胤禎和弘暄。我的丈夫和兒子。而我們分別。已有半年之久!
比起半年前,胤禎似乎更加清減,衣袍已顯寬鬆,臉上灰黯無光。鬍子也沒有及時颳去,整個人顯得憔悴而滄桑,這哪裡是愛乾淨的他?而弘暄雖然年少,不及胤禎,卻也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
許久不曾落下的淚,在看到他們的那一刻,終於無聲的落下,你們可知。德妃在臨終前,都是盼着你們回來的,而如今,胤禎和弘暄回來了,卻終究是晚了一步。而這,又該怪誰?
又是一陣令人心酸的痛哭,曾經驕傲桀驁的胤禎,叛逆爽朗的胤禎,短短半年,雙親的相竟逝去,希望的破滅,兄弟的羞辱,讓他幾乎承受不住,若是可以,我多想替他痛,我的胤禎,你可知,你這樣子,我心疼的要死!
原以爲,這次胤禎回來,還會和四爺大吵一架,畢竟,因爲他的故意延誤,才導致了胤禎連德妃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可出乎意料的是,胤禎這次竟然安靜的很,除了在德妃靈前痛哭以外,其他時候,見到四爺,都直接無視,四爺身邊的人見四爺都沒有說話,再加上有之前拉錫的教訓,也不敢對胤禎橫加指責,於是乎,這一個月來,四爺和胤禎猶如不認識一般,親兄弟鬧得如此之僵,朝中大臣都唏噓不已,可是卻也不敢多說,畢竟,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
或許心裡終究是內疚的吧,四爺最終頒旨,恢復胤禎固山貝子的封號,以告德妃在天之靈!只是,人都走了,再做這些還有用嗎?再說了,他明明知道,德妃要的不是這個,胤禎也不是,固山貝子又怎樣,若是沒有自由,就是做了皇帝,又有什麼意義!
六月二十日,經過總理大臣等官會議,恭請四後同祔聖祖廟,尊德妃皇后稱號,並諡加‘仁‘字,全部諡號爲孝恭宣惠溫肅定裕慈純欽穆贊天承聖仁皇后!
雍正帝諭旨:‘朕惟母后升祔太廟,大典攸關,欲伸臣子之孝恩,必準前代之成憲,務得情理允協,乃可昭示萬年。‘諸王大臣等引據宋朝太宗、真宗四後祔廟之禮,雍正帝以此爲例,諭旨:‘恭惟孝誠仁皇后元配,宸極,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繼位中宮。孝恭仁皇后誕育聯躬,母儀天下。按先儒耐廟之儀:一元后、一繼立、一本生,以次並列。今母后升祔位次,當首奉孝誠仁皇后,次奉孝昭仁皇后,次奉孝懿仁皇后,次奉孝恭仁皇后。如此庶於古禮符合,而朕心亦安矣。‘
雍正元年九月初一日,孝恭仁皇后與康熙合葬於景陵!
德妃既已下葬,四爺便又以守靈爲由,將胤禎發配到湯山,只是這次,陪着他去的不是弘暄,而是我,京城的一切均以安頓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沒有好牽掛的,如今我生命裡,只剩下胤禎,就讓我最後的日子,奢侈一回,陪我最愛的人一起度過吧!
湯山的日子艱苦而清閒,我和胤禎,只帶了石子兒和小凡兩個人,可是已經足夠,朝起幕息,添香,沒有爭鬥,沒有猜忌,有的,只是我們彼此的相濡以沫!
胤禎起初因爲康熙德妃的去世很是失落,後來在我的陪伴下,也慢慢想開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又變回了以前那個風采俊朗的胤禎!
臨近過年的時候,十三和夕顏來湯山看我們,還爲我們帶來了不少生活用品,都說雪中送炭,以前不覺得什麼,現在卻覺得尤爲可貴,尤其是如今十三在性子大變的情況下,還能記得我們,我們怎能不感動?十年的囚禁,十三再也沒有以前的爽朗模樣,在四爺面前,凡事都變得小心翼翼,君爲君,臣爲臣,一點雷池都不會越,儘管四爺給了他最大的殊榮。最大的權利,最大的疼愛,可他,依舊是一副爲人臣子的模樣,看到十三這樣,我心裡不由默默感嘆,若是康熙看到他曾經引以爲傲的兒子變成了這樣,會不會後悔他的對十三變樣的保護?
曾經,對於能和夕顏重歸舊好,我想都不敢想。畢竟。當初的誤會太深。讓我百口莫辯,如今她能來看我,我已是感激不盡,猶記得當初我也曾無數次去看她。卻被她拒之門外,後來我也心灰意冷,不再去自討沒趣,只是他們在養蜂夾道,生活沒有着落,我和胤禎便也暗中給他們一些接濟,只不讓他們知道罷了!
“寧一,想什麼呢?怎麼,偷懶啊?”夕顏嬉笑道!
我微微一愣。頓時回過神來,笑着接口,“來了!”
夕顏假裝不悅,向胤禎抱怨,“瞧瞧你們家這口子。我和胤祥千里迢迢來看你們,她倒好,包個餃子還偷懶,你們說,是不是該罰!”
胤禎只陪笑,“十三嫂說的是,只能不能把這罰記到我的頭上來?”
看着胤禎開朗了不少,我心裡也是一暖,“夕顏,那你打算罰什麼啊?”
夕顏扁扁嘴,“你們倆都這把年紀的人了,還是這麼甜蜜,看的我都嫉妒了,好吧,就罰你一會兒多吃幾個餃子吧!”
“你抱怨什麼啊,十三對你不也是一般的好?如今倒來我這裡訴苦來了,小心回去以後十三收拾你!”我邪邪一笑,意有所指道!
夕顏臉一紅,不再和我爭辯,轉身專心包餃子去了,十三看着夕顏嬌羞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開心而滿足!
以前從未體驗過這樣平凡而快樂的日子,如今被圈禁在這裡,倒是有福享受了,不知十三和夕顏當初是不是這樣過來的,若是能一直下去,倒也不失爲一種滿足!
夕顏悄悄挪到我跟前兒,趁胤禎和十三出去的功夫,嘆口氣道,“寧一,有時候,我反倒羨慕你和十四來了,你知道嗎?剛被囚禁那會兒,胤祥的心情很不好,看着他不開心,我也難過,可慢慢的,我竟發現,那樣的日子,竟是最平靜的,”夕顏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微微閉眼,似乎在特比回味着那一段日子,臉上泛着淡淡的笑容,“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只有胤祥,你不用去擔心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用去刻意討好什麼人,心愛的人就在身邊,那種單純而充實的日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了,寧一,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恢復自由後的胤祥變了好多,一點兒都不像他了,我知道,他是心有餘悸,他是想保護好這個家,可是,我不願意看到他這樣,一點兒都不願意!”
“夕顏——”我握着她的手,卻不知該說什麼,或許,她是對的吧!
夕顏卻是釋然一笑,“不管怎樣,只能能陪伴在他身邊,我就滿足了,寧一,我忽然發現,現在我的要求很小很小,只要他能平安!”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你們會平平安安的!”有四爺在,十三又怎麼會有事?
夕顏帶着一絲歉疚道,“寧一,以前是我不好,以爲是你指使了紅兒,冤枉你,後來我才慢慢知道,這一切都不管你的事,你這些年爲我們做的,我都知道,你放心,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因爲我們是好姐妹!”
聽她這般說,我暗暗鬆口氣,心裡最後的一個結也打開,只要她相信我,就好!
“放心吧,我們一直都是好姐妹,如今我和你的想法一樣,沒有什麼可求的,只要平平安安!”
夕顏自是瞭解我的,微微點頭,頓了頓,又補充道,“弘明和弘暄我會照顧好的,四哥也不會動他們,你只管放心好了!”
得友如此,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夕顏,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