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鮫綃宮已經五天了，這五天裡，每天的內容都被排得滿滿當當的……宴席、參觀、歌舞。溟音就像許久沒招待客人了一樣，恨不得將所有的東西都展示給我們看。於是乎，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玩也這麼累。
“謝姑娘……”
“請叫我謝夫人。”我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糾正道，因爲溟音說過那段要娶我的話，將我弄得跟只驚弓之鳥一樣，不斷地強調自己已育的身份，偏偏沒將自己未婚的實際說出來，拿阿南當擋箭牌。
眉冉從善如流：“謝夫人，吾皇請您到寫月園赴宴。”
又是赴宴！我在心裡哀嚎一聲，雖然鮫綃宮的東西很好吃，但是！再好吃的東西在累得要死的情況下吃，也會變得如同嚼蠟。我拖長了聲音：“眉冉姑娘，我真的好累，你跟你們家鮫皇說我不去了。”
“哦，是嗎？窈窕你很累？”魅惑的聲音傳來，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頭，溫柔的語氣響起。“沒關係，我在這裡陪你。”
是溟音！這幾天他彷彿是爲了貫徹對我一見鍾情的說法，對我那叫一個柔情款款。我雖然喜歡美男，在感情受傷的時候更希望有人能好好地安慰我，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他的溫柔，那讓我覺得膩歪。
“鮫皇……”
“叫我阿音！”
“溟音。”烏先生冷冷的聲音傳來，“容我提醒你一句，西海的使臣來了，你該去接見了。”
“烏先生！”我驚喜地叫道，簡直就像久旱逢甘霖啊！先生你就是及時雨！
“又是你。”溟音不高興地說，“你就那麼看不得我跟窈窕交好？”
烏先生一針見血地指出：“真爲她好，你該爲她治傷。”
“哦？我不認爲這麼做是爲她好。”溟音說着就將我的雙手握住，輕輕地按在他的心口……鮫人爲了保證在水裡的平衡，心臟長在胸膛的中間。“窈窕，相信我，你這樣就是最好的，最完美的，最安全的。你以後跟我住在這萬丈的海底，誰也找不到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相信我，我會用一生好好地照顧你。”
他說着伸出輕輕地撫摸着我的臉，深情地說：“唯有我，不會將你當做離光瑤，因爲我不在乎你的臉，我要的，是你的心。”
“呃……”我說不出話來了，他的這句話正中我心臟的軟肉，將我的痛處拿得死死的。不將我當做離光瑤，真是最好的情話啊。我竟然……竟然有些心動了。
“你如果真的不將她當做離光瑤，就該將她的臉治好。”烏先生的聲音涼涼的，“否則的話，你也不過是將她的臉毀了，藉以困住她而已。”
“呵……”溟音笑了一聲，“你倒是正義得很嘛。”
“因爲我對她沒有什麼企圖。”烏先生說，“不要她那張跟離光瑤一模一樣的臉，也不會在心裡想想着離光瑤的臉，將她當做替身。溟音，十萬年前你輸了，但是你從不知道自己
輸在哪裡。”
輸了？我心裡一涼，原來依舊是個愛着離光瑤的男子啊……
烏先生的話很冷硬，直接得就像是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將溟音柔情脈脈的外表割碎，露出裡頭冰冷的骨頭來。
喚作別人，這時候若不是惱羞成怒，就是否認自己對離光瑤的感情。但溟音卻都不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知道原因。第一，我晚了幾年認識離光瑤，認識她的時候，走的是正正經經的拜師學藝道路。不像啓子慕，被離光瑤從煉獄裡救出來，讓離光瑤可憐他，又自己對離光瑤生了崇拜。第二，我沒啓子慕那麼大膽，明知那是高不可攀的神女，是師尊，也敢去喜歡，不怕天地間的咒罵。第三，我沒啓子慕那麼自由，啓子慕已經沒有了責任，爲了離光瑤可以生可以死，可以瘋狂得十萬年還沒醒。”
“這些，我都是我不如啓子慕的地方。我肩負着鮫人一族的希望，要守護我的族羣，不能爲神女反抗天地。而且，那時候的我，能力還太弱小，什麼都不能做。但是，現在不同了。”溟音依舊抓着我的手，看着我柔聲說。“我現在已經是鮫人之皇，我可以以王者的身份任性。我若是寵愛以個女子，那便是整個大海都會愛她。”
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因爲在離光瑤那裡沒得到愛情，所以想騙我這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啊。我不好說破他，只好說：“鮫皇，多謝你的喜歡，可我已經有了阿南的父親。”
這話一出，烏先生那裡便傳來一陣劇烈的水波涌動，他忍不住道：“你……”
“他雖然是前任重咎魔君。”我緊接着說，不敢讓烏先生將事情說破，否則的話，溟音知道阿南是啓子慕的孩子，更加不願意放我走了。“他雖然對不起我，但那都是因爲他愛我愛得太深，他以爲我不愛他，所以拿別的女子氣我。現在他在魔界的何咎九重裡，用寧龍冰玉滋養着魂魄，有朝一日，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到時候我們一家團聚，鮫皇也可到寒舍小聚。”
“前任重咎魔君矩飛光？”溟音疑惑，“阿南是他的兒子？那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魔氣？”
鮫人與其他種族相比，還有一點很了不起的本事，大概也是爲了彌補他們不常上岸，跟其他陸地上的種族交流不多，怕他們被騙。所以呢，鮫人對各種種族的氣息非常非常敏感，除非是修爲相差太多，對方本事太強，將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太深，否則的話，一般都瞞不過鮫人。
現在連鮫皇都察覺不出阿南的魔氣……廢話，阿南是啓子慕的骨肉，真正的仙胎仙骨，怎麼可能會有魔氣？但是我得編造出一個阿南爲什麼沒有魔氣的原因。
我感覺到旁邊的烏先生，登時有了主意：“因爲阿南是重生過的，這個烏先生知道。當年我快臨盆的時候同阿南他爹爹吵架，他爹爹將我打下了紅蓮業火，我的眼睛才瞎了，也才遇見了烏先生。烏先生將阿南養在魂生白蓮的蓮心裡，用我的魂魄滋養阿南，花費了一百年纔給阿南做了個新身體。現在阿南身上全都是我的骨血，沒有他爹爹的了，身上自然不會有魔氣。”
“
哦……”溟音彷彿信了，又彷彿是隨便應一句而已。“窈窕，那人居然如此對你，連自己的妻子和親身孩兒都不放過，你還念着他做什麼？還是跟了我吧，我真的會對你好的。”
“你懂什麼？”烏先生道，“愛恨相生。”
“對的對的！”我趕緊點頭說，“飛光他之所以害我，只是因爲太愛我了。他不是故意的，我都明白，也不會怪他的。”
“唉……”溟音又將我的手握住了，難過又憐惜地說：“世上竟會有你這樣善良又溫柔的女子，能遇見你，當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只是你的福氣累積得不夠多，還沒到能娶她的地步。”烏先生手中不知何事多了把冰冰涼涼的扇子，伸過來將他的手一撥。神息帶動，以溟音鮫皇的修爲也不禁給扇子帶得離開了我的手。“放手，他人之妻，不可欺。”
“你怎麼不說朋友之妻不可欺？”溟音不滿地哼道，“不過也是，我跟那人，着實算不上朋友。”
我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聽着，將前因後果都想了一遍，終於摸清楚了個頭緒，問道：“鮫皇，是不是治療我的臉跟眼睛必須付出代價？比如要用到什麼藥材或者心法，必須是皇后才能享受的。”
“嗯？”溟音彷彿有些驚訝，“你怎麼會問這個？”
我沉默不語，因爲在望月妖族就是這樣的啊，必須妖后才能進入月華之心。要不是我們機緣巧合，又跟彌汀越關係好，估計我就真被困在那裡了。
見我不回答，溟音又問道：“如果我說是呢？”
我笑了笑：“那我就告辭了。”
溟音不相信：“嫁給我，不僅能恢復你的容貌，讓你的雙眼重現光明。而且做了鮫人皇后，與我同樣坐擁四海，六界之間即便是天帝也不敢對鮫人一族怎麼樣。美貌、光明、權勢、地位，還有一顆不變的真心，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這些，還不足以讓你答應嗎？”
“即便是如此。”我依舊微笑着搖頭，“也不如我的自由重要。臉怎麼樣我不在意，想雙目復明，也不過因爲我從來沒見過阿南的樣子，想看一看而已。但是這些所有的加起來，也比不上一份自由。我要嫁的，是愛我且我愛的人，兩個條件任何一個都不能少。”
我說着站了起來，對溟音拱了拱手：“鮫皇，連日來多謝款待，在下告辭了。”
溟音靜靜地看着我，沒有說話。我看不見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反正我轉身就要走。
“慢着。”烏先生將我拉住，回頭看了……或許是瞪了溟音一眼。“羅嗦那麼多做什麼？趕緊治療，你欠我的人情，不打算還了？”
“居然拿人情來威脅我？”溟音沒好氣地說，“早知道當年救不要你幫忙了。”
烏先生哼了一聲：“馬後炮。”又將我按在凳子上。“你呆着，今日好好休息，明天他便會給你治療。”
“喂，我還沒答應呢！”溟音抗議。
烏先生嗤之以鼻：“你有反駁的餘地麼？”
溟音不說話了，想來是沒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