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尊……”我艱難地問道,“今晚我們……”
師尊的語氣淡淡的:“今晚如何?”
我提示:“只有一間房……”
“嗯。”師尊語氣終於有了變化,卻不是着急與尷尬,而是疑問:“窈窈,面對師尊,你不妨直說。”
……我要怎麼直說?難道我要說“師尊,男女授受不親何況還是同牀共枕”?師尊會這麼問我,一定是沒將男女之別放在眼裡。不,或許只是不拿我當女人。在師尊心中,或許一直當我是當年撿回來的小糰子,就算我做了孃親,也還是師尊的小糰子。
不知道爲什麼,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有點難過。不過也沒難過多久,眼睛一睜一閉,很快就是晚上了。作爲一個盲人,我憂愁而且緊張地等着師尊鋪牀。
凡間有一處戲,裡頭唱了一句什麼“若同你多情小姐共鴛帳,怎捨得你展被鋪牀”,我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很相似。
相比於我的憂愁,阿南卻是很興奮:“孃親,孃親,阿南今晚可以跟師公還有孃親一起睡?”
自從我開始修煉透骨生香,師公就不許我跟阿南一起睡了,因爲每天早上阿南醒來看不見我,總以爲我不要他了,哇哇大哭,想不起我其實是去吸收千目蓮華香氣了。
“阿南好興奮哦!”阿南原地蹦了蹦,開始滿屋子亂竄地咯咯笑。
“別鬧了。”師尊拽住他,“上去。”我感覺到師尊將阿南的手臂一提,輕輕拋到了牀上。沒命莫來居的服務很好,準備的牀軟到不行,阿南在牀上彈了幾彈,笑得更加開心了,趴在上邊叫我:“孃親,你快來!”
師尊也說:“夜深了,窈窈,去睡。”
我只好硬着頭皮將外袍脫了,只穿一件單衣爬上牀去,一到牀上就爬到了最裡面,用被子將自己蓋得緊緊的。
“孃親……”阿南軟萌萌地叫我,掀了我的被子爬進我懷裡,然後一聲慘叫。“嗷!孃親,你好冷!”
“嗯?”師尊將蠟燭滅了也躺上牀,聽到阿南的聲音便不由分說長臂一撈,將我連同阿南一起抱進他懷裡。我心頭登時一跳,師尊卻無知無覺,只是不滿地說:“確實偏冷,窈窈,恐怕是你修煉千目蓮花香與使用骨劍的緣故。”
師尊,這個時候還討論修煉的事真的好嗎?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也是女人哎!雖然中間隔了一個阿南,但師尊你的手還在我肩膀上啊,你真的不覺得自己軟玉溫香滿懷嗎?我長得應該不差吧?從前人人都說我美,按照璟壬還能一眼將我認出,烏先生也沒對我整容啊。
大約是我一臉鬱悶的樣子讓師尊誤會了,師尊忽然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髮說:“無論何時,你總是我的弟子,不必多想,睡吧。”
只是弟子麼?我又有些難過,但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變得很困,眼皮慢慢合上了。
恍惚之間,我來到一片紫霧瀰漫的地方。
“好奇怪。”我喃喃,摸摸自己的眼睛。“紫色,我看得見了?”我望着四周。“這地方我是不是來過?爲什麼這麼似曾相識?”
我在紫霧裡一步步地走,好像知道前面有什麼。不一會兒,我看到了一片紫晶遍佈的地方。光亮的紫晶璀璨奪目,足足有好幾丈高,每一顆都映出我的樣子……我竟然穿着年少時常穿的那套白色衣裙。
我走進紫晶的叢林裡,越走越深,慢慢地到達了紫晶地的中央。轉過一塊高大的紫晶,一張軟榻忽然出現在紫晶的簇擁裡,榻上躺着一個人。感覺到我的到來,他擡頭對我笑,很溫柔地說:“你回來了?”
回來?我真的來過這裡?我疑問,說出口的卻是:“嗯,我回來了,你知道嗎?我給你生了個寶寶。”
他就走過來抱住我,聲音低沉而深情:“窈窈,我很想你,我等得太久了,我只怕你不來。”
我被他吻得心神俱迷,彷彿知道他是誰,又知道他爲什麼等我,所以抱住他任他爲所欲爲。他的吻漸漸地狂熱起來,我被他擁着倒向軟榻。我在沉醉裡盡力想去看他的臉,他卻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不斷地在我耳邊說:“窈窈,窈窈你一定要平安……”
我勉強也算是平安,但你究竟是誰?這究竟是哪裡?我要怎麼才能找到你?我一句句疑問充斥着心口。我在極樂中沉淪,他抱着我,我卻覺得自己在慢慢地離開。
“等等!”我叫道,“我還有話要問!你是誰?你在哪裡?喂,等等……別走!”
“窈窈?窈窈醒醒!”就在我掙扎着要抓住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離開他紫晶之地時,一道冷漠低沉的聲音傳來。“窈窈!”
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黑暗。我好一會兒不能回神,只覺得一個軟乎乎的小身體趴在我身上,着急地說:“師公,孃親的臉好紅,身體好燙!”
“窈窈,收斂心神!”伴隨着一聲威嚴的沉喝,我猛地轉醒,明白自己看不見只是因爲眼睛瞎了。我運起透骨生香,眼前的事物都露出輪廓來,我正枕着師尊的手臂躺着,阿南趴在我身上,我們在暫相逢城的沒命莫來居里。
“哼,無恥妖孽!”師尊微怒,“竟敢在空氣中下羅摩魘香!”
傳說中會引人內心最深處慾望的迷香?我愣了愣,所以我剛剛只是做夢?我驀地大窘,恨不得地上有個縫鑽進去。
我竟然在師尊的懷裡做春夢?還是跟別的男人那個啥?老天保佑,我剛剛千萬別發出什麼奇怪的聲音啊!我小心翼翼地問:“師尊,我方纔……說了什麼沒有?”
“孃親沒有說夢話。”阿南很貼心地說,“不過孃親剛剛叫得很痛,好像被人掐了一把,我跟師公就是被孃親的叫聲吵醒的。孃親,你哪裡痛?”
叫得很痛……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原來我的叫那啥聲竟然難聽得像慘叫?居然一點都不嫵媚動人嗎?我覺得自己的女性尊嚴被踐踏了。但是轉念一想,阿南一個小孩子,師尊一個無情無慾的上仙,知道什麼是嫵媚動人啊?
這麼一安慰,我的心情就既不尷尬也不難過了。
不過師尊卻將我的尷尬當成悲傷的沉默,安慰道:“不過是被人算計了一招,你修爲尚淺,不必介懷。”
好吧,師尊既然這麼說,我就順水推舟了。我轉了話題:“師尊,天亮了麼?”
“快亮了。”
“那好,師尊,我起牀了!”我翻身爬下牀,一不注意就從師尊身上爬過了。師尊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但我只當他不願與人親近,而我滿心都是秋後算賬,也就沒有注意到某種男人早上起牀大概都會出現的事。
我穿戴整齊,洗漱妥當,拿了骨劍就出門去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裝作在遊覽的樣子,大約是我的樣子太過純良,一副“我是女瞎子我很好騙”的樣子,不一會兒就有人迎上來了。
“小心,前邊有坎!”
我及時停住腳步,做出一副感謝的樣子轉頭道:“多謝姑娘提醒。”其實我早就看見那道坎了。
一個嬌小的丫鬟走來:“這位女修士,啊……你的眼睛,你便是昨天言公子帶回來的那位夫人麼?”
“是呀。”我含笑應道,“我與夫君是來求醫的,希望有人能治好我的眼睛。”
“原來如此。”丫鬟點頭,“婢子也懂些醫術,不知夫人的眼睛是怎麼傷的呢?”
我心中念頭飛快地轉,說道:“我的眼睛是被溯望流光弄傷的。”
“呀,是風月谷的溯望流光?這可難辦了
。”丫鬟憂愁道,“溯望流光所傷的眼睛,目前還沒有能治好的。”
“是……是麼?”我做出大受打擊又強作鎮定的樣子,身軀搖了搖,情不自禁地後退幾步,勉強用骨劍撐住身子,強笑道:“看來……卻是我命不好了。”
“夫人……”丫鬟的聲音像是很不忍心,隨後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夫人,溯望流光所造成的傷天下還有一個地方能治。”
我立刻驚喜地問:“是哪裡?”
“蓮華仙門。”
“蓮華仙門?”我疑惑,“就是暫相逢西北那座山上的仙派?”
“是。”丫鬟說,“蓮華仙門的靈池中種有九天彌陀蓮,可以吸收夫人眼中的溯望流光。”
“真的?這……這太好了!”我做出大喜過望的樣子,但瞬間又消沉了。“姑娘,你說的談何容易。不必說靈池中的東西是人家門派的至寶,不肯輕易借人。便是這蓮華山,我們也上不去啊。”
“夫人不必擔心。”丫鬟笑道,“蓮華仙門是道家仙派中最爲仁慈的一派,若是夫人相求,應該會給的。至於上山的四靈測命陣,夫人可知,我們沒命莫來居爲何能在暫相逢城立足麼?”
我遲疑地說:“想來是梅館主妙手仁心,醫術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只是我們婢子心中的期盼罷了,出了暫相逢城,館主也只是一名江湖遊醫。”丫鬟笑道,“館主之所以能立足於暫相逢城,是因爲館主有辦法讓人通過四靈測命陣。”
我趕緊問道:“是什麼?”
“夫人請伸手。”
我攤開手掌,丫鬟將三顆藥丸放在我手心:“此藥名曰笑紅塵,服用之後可不受四靈測命陣的幻獸攻擊,進入陣法後,只管朝着藥香的方位走即可。”
“這……這太好了!”我深深地一拜,“多謝姑娘,大恩大德,等小婦人雙眼復明,下了蓮華山再作報答。”
“夫人請起。”丫鬟忙將我扶住,溫柔地說:“醫者父母心,這是館主常常說的,我們做婢子的能喂館主累積功德,也算是報答館主的收容之恩。”
“如此,是小婦人俗氣了。”我微笑,“姑娘,請恕小婦人失陪,小婦人先回去告訴夫君。”
“夫人慢走。”
我回了個禮,小心地走回幽篁裡,一進門就遇到言不語着急地說:“夫人,您到哪裡去了?”
“拙荊去往何處,似乎不關言公子的事吧?”師尊的聲音冷冷地傳來,隨後身形一動,師尊便攬住了我的腰。“外面花如何?”
我乖巧地答道:“很香,種類似乎很多,但我分辨不出。”
“夫人只是賞花麼?”言不語着急地問,“沒遇到什麼人?沒拿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奇怪地問:“能遇到什麼?梅館主已經吩咐過不許人打擾,小婦人又如何能遇到人?”
“那就好。”言不語似乎鬆了口氣,拱拱手道:“在下心中擔憂,言語失禮,請夫人與烏木先生海涵。”
師尊哼了一聲作爲回答,身形一動就將我帶回了屋內。一進到屋子,瞬間就從夫君變成了師尊:“如何?”
唉,忽然覺得師尊剛剛學人家吃醋生氣的樣子好可愛的!我一邊心中遺憾,一邊嘴上老老實實地將花園中的事說了一遍。
“哦?”師尊說,“藥丸何在?”
我將藥丸給師尊看,師尊只望了一眼就道:“其中有迷幻之香,卻不知是何種效用。”
香氣?這本該是我的老本行,但我現在還只是能分辨事務跟普通的自然香,對藥丸這種精心鑽研出來的香氣還沒有辦法。
“無妨,便進入查看一會。”師尊袖子一揮,單手將阿南抱起。“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