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人呆愣了好久,直到外面雨滴越來越大,砸在車廂頂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纔回過神來。她暗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心神,告訴自己還有要事還在等着她去籌謀,怎樣她都不能辜負自己在這鄉野山下風餐露宿等他盼他的辛苦勞累。
想到這,徐美人身子一傾,雙手摟住了李承序的腰,將頭偎依在他的胸口,軟軟糯糯地道:“王爺,臣妾也跟了您三年,這三年您對臣妾的服侍可還滿意?”
李承序隨手撫了撫徐美人的肩,嘴角旁噙着一絲幽魅的笑意,道:“滿意啊,非常滿意,美人兒你花容月貌肌膚如脂,性子又溫柔如水,叫本王如何不滿意?”
“既是這樣,”徐美人溫婉一笑,聲音甜的快擠得出蜜汁來:“那下月初六是臣妾的生日,臣妾冒昧,想跟王爺討幾份禮。”
李承序問:“什麼禮?”
“臣妾服侍了您也有三年,臣妾想......”徐美人絞動着手中的羅帕,道:“臣妾的父親一直對王爺您忠心耿耿,可如今仍只是個七品芝麻縣令,而那王美人不過纔跟了您四五個月,您便將他的父兄皆提拔爲從五品武將,您叫臣妾我如何在姐妹們中立足.....”
李承序聞言,神情稍稍愣了一下,隨即語氣淡淡地說:“好,那待我回京稟明父王,立即將你父親提爲禁衛軍統領督頭,正五品。”
從七品瞬時連升兩級,從邊陲小縣調入京都中央,且還是官位高過從五品的正五品,徐美人頓時心花怒放,喜道:“多謝王爺,王爺真是疼愛臣妾。”
李承序面無表情的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沒答話,徐美人歡喜之際,又嬌媚媚地道:“王爺,那還有一件事,不知王爺允不允?”
李承序不耐地掠了她一眼,道:“講。”
“王爺,臣妾跟了您三年,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府裡的張側妃劉側妃總是處處排擠臣妾欺辱臣妾,臣妾地位輕微,無權反抗,臣妾想.....”徐美人頓了頓:“王爺您能不能也把臣妾也晉升一級,臣妾做了側妃後,與她們平起平坐,她們便也不能隨意輕賤臣妾了.....”
李承序默了默,鳳目忽地一眨,眸中一貫玩世不恭的粲然嬉笑漸漸隱去,只剩一抹泠然的神色。
徐美人見他沒有迴應,便又癡癡纏纏的湊了過去,撒嬌道:“王爺這個表情可是不允麼?臣妾到底哪點不如那劉妃跟張妃了,王爺的側妃臣妾便這麼不配嗎?”
李承序不答她,眼光深沉的注視着窗外。徐美人面色古怪的透過軒窗看了一眼,窗外,雨絲如線,綿綿細細的雨絲後,玄英山已經遙遠的只見連綿的山脈,恆遠的矗立在羣山之中的雲霄峰,此時早已看不見。
徐美人抿了抿脣,神色倏然一變 ,抓住李承序的衣袖,幾分傷心幾分不甘地道:“王爺,您這數十天沒回京,可是都呆在那雲霄閣?您呆在那裡這麼久......”話音突地一擡高:“您莫不是瞧上了那山中的哪個野狐媚子,這纔不將臣妾放在心上?”
“狐.....媚子?”李承序慢慢轉過頭來,幽深的目光陡然一沉,浮起一絲暴戾,宛若狂風暴雨中的海面,波濤滾滾,起伏不絕。
徐美人迎上李承序的眼神,心下一慌,口裡卻還強硬着道:“若不是哪個狐媚子勾引了您,您怎麼會對臣妾如此怠倦,臣妾的小小要求您都充耳不聞,王爺,那狐媚子到底有那點好,您如此......啊——!”
剎那間血光一爆,血霧飛揚中,空中彷彿霍地綻放出一大朵驚心動魄的血紅色曼珠沙華,鮮紅液體帶着濃濃的血腥味洶涌地飛濺而出。隨後便見徐美人萬分震驚地捂住胸口,面部扭曲的抽搐了幾下身子,緩緩的從貴妃榻上滑了下去。
小王爺面如冷霜,眉梢上掛着一絲漠然的笑,寒冰似的溫度,他緩緩地從徐美人心口處抽出一把金底黑紋小匕首,手一揮,隨後只聽砰的一聲響,徐美人的屍體便直接拋向了窗外。
前一刻還你儂我儂纏綿悱惻,後一刻便翻臉無情痛下殺手,前一刻還是受寵頗深的王府美人,求的那人痛快地許了她家族榮耀,後一刻那人便橫刀怒對弒殺無情,一柄匕首親自送她進了黃泉碧落。毫不憐惜,亦毫不猶豫。
大雨如注,瓢潑而下,徐美人的屍體被重重摔倒在車外地上,滾了幾滾後,便摔到了路邊。她生前姣好的容顏此時跌落在泥坑中,髒污的不成樣子。然而車外侍衛依舊昂首挺胸的筆直朝前走,目不斜視的就如沒看到她一樣,更別提有人來問上一句,彷彿小王爺做這種事,司空見慣。
車內,李承序軟軟的靠在車窗前,手裡猶自握着那把奪命的匕首,他輕蔑一哼,伸出蘭花般的食指,往上面的血跡輕輕一抹,將沾了血的手指放置眼前,對着那血跡冷冷吐出一句話:“就憑你,也配來詆譭我的親親?”
“徐美人,本王原本不想與你計較,本王活在這個世上,從來便清楚,你們這些人,無非都是戴着各式各樣的虛僞面具,利用本王,藉助本王,算計本王,處心積慮的想用本王來換取你們所要的東西......”李承序凌冽的酒色瞳眸陡然一黯,深沉如寂寂永夜:“就如!就如那人當年一樣!他爲了自己的江山天下自己的雄圖霸業,狠心絕情地將我當做一顆棋子投進了那樣的地方!......呵,本來人生在世,漫漫無趣,本王不想計較太多,可爲什麼你們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傷害我,永遠都不知滿足不會停歇?”
李承序自嘲地笑了幾聲,取了帕子來,用厭棄的表情將那血跡擦乾抹淨:“該死,你們都該死......徐美人你不滿足也就罷了,可你爲何要對本王的親親出言不遜?爲何要觸碰本王心中的底線?沒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一刀真真算是便宜了你!”
“親親,親親.....” 李承序側過臉,朝着窗外遙遠的綿連山巒線低低一笑,嘆了一口氣,臉上些許哀傷:“想來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人,從來只有你與雲舒.....”下一刻,他眼神一轉,忽地又輕輕揚揚的笑了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自語道:“啊,對了,親親的生日快到了,我要送你什麼禮物好呢?我得好好想想..... 恩,一定要給你一個大驚喜.....”
他託着腮,猶如一個正在思索如何討玩伴歡喜的孩童,臉上時而苦惱時而歡笑時而天真時而甜蜜,輕鬆愉悅地似乎又回到了跟雲家兄妹在一起的狀態,哪裡還像方纔那個暴戾非常,陰狠絕決的儈子手?真真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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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小王爺正在馬車上顛簸,而云霄閣的某個涼亭內,雲家兄妹倆正閒閒的坐在一起,興致極好的賞雨。
雨絲綿綿如水簾,將亭內兩人與這紛擾不休的世間輕巧的隔開。兩人並排坐着,一個一身藕荷羅裙,一個一襲梨白長袍,一粉一白,一深一淺,隔着朦朦朧朧的雨景遙遙看去,粉的恬靜柔美,白的素雅出塵,並肩挨在一起,一種寧靜而雅緻的意韻油然而生。
聽得後頭有小丫頭在不遠處看着兩人竊竊私語。
一個聲音說:“嘖嘖,瞧我們家小姐公子,遠遠看去,便如璧人一般匹配。”
另一個小丫頭隨即反駁:“你這話可不對,小姐與公子是兄妹,兄妹怎麼能用璧人來形容?璧人是指情人或夫妻的,小姐與公子哪裡是這種關係.....”
第三個年歲稍大的丫頭插嘴進來:“留蘭妹妹,此言差矣!小姐與公子本就非親兄妹,而是表兄妹,表兄妹有什麼不可以在一起的?這年頭,表兄妹成婚到處都是,你看看,當今那小皇帝娶的皇后,便是他自己的親表姐!哦,聽說他將自己表妹也一同娶進了宮封了貴妃!天子都如此,更別提其他的貴族世家了,哪一個不是希望自己家的兒子能結上中表之親,兩個家族親上加親!這才真正是一家人哪!”頓了頓,又故作老成的道:“況且,我們家小姐現今早已與那越朝島少主解除婚約,已是自由之身,而我們家公子,從頭到尾就沒有過什麼亂七八糟的姑娘。他們兩既然都男未婚女未嫁,又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如何不能以中表之親結爲秦晉之好,一譜連理佳話?”
此言一出,其餘幾個丫頭登時神臺一片清明,均敬佩道:“銀霜姐姐說的對!公子小姐若能在一起,實乃天作之合。”
.....
亭廊內的兩人耳力何其敏銳,那番話自然都是被聽了去。
雲翎撫額苦惱道:“這些小丫頭們真是熱心的過了頭。”
雲舒笑容清寂,不以爲意地道:“由她們去吧,只要我們明白自己的心便好。”
雲翎頷首,衝雲舒笑了笑,道:“說的是。”
兩人又安靜下來,雲翎撐着下巴看着亭外的雨景,兀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