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學堂內,明燭高燃。兩道人影投在雪白的牆上,一個是虛心好學的學生,一個是認真授課的先生。
燈火下,小六嚴肅地道:“時間緊迫,我們抓緊了,現在我念一句,你就寫一句,回去後趕緊背熟。”
紫衣忙取了紙筆來,準備完畢。
小六清了清嗓子:“咳咳.....開始了哈,注意記。”
紫衣握緊筆,時刻準備凝神速記。
小六長袖一擺,無限陶醉的,緩緩念出一句詩:“西塞山前白鷺飛,東村河邊王八肥。”
某衣揮筆如飛,一字不漏的記下,一邊記一邊道:“此詩真是有意境,好有鄉土氣息。”
小六看她寫完,念出下一句:“牀前明月光,閣主睡的香。”
紫衣一邊記,一邊點頭讚道:“這詩,真真押韻!”
小六得意一笑,又換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
紫衣大嘆:“但凡情種都活不長,這句話當真形容的淋漓盡致。”
小六:“少小離家老大歸,誰能辨我是雄雌。”
紫衣:“這首詩描寫的是懸疑故事麼?主人公可是東方不敗?”
......
房內,一人搖頭晃腦吟哦不絕,一人一手執筆謹慎記下。
房外,一人屏住呼吸,壁虎般地貼在窗下。
本來是相思難耐,夜探佳人紫衣的,誰料剛巧撞上了這幕。
顏葵緊緊挨着牆根,緩緩轉過身來,圓圓的臉上,淚牛滿面,老淚縱橫:
“——小六,你還真是文化人哪.....”
梨香苑。
天氣晴朗,氣溫宜人,梨花飄香,花如飛雪。
詩詞大賽準時召開,在衆賽手強烈呼籲下,賽場設在了顏家父子居住的梨香苑。
雲翎前幾日請了父親幾次,但云霄閣主卻似乎這兩天忙的很,抽不出空來一起娛樂片刻。他雖沒來,但老頑童顏致遠卻是出席了。因着他向來喜歡附庸風雅,故而對這種事極爲熱心,不僅將場地大大方方的騰出,還毛遂自薦做了大賽的特約嘉賓,並負責出題。
題目是:“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請以這句話展開聯想,爲心儀之人作一首文章。體裁不限,限時一個時辰。
題目一出,衆賽手馬上進入了狀態,一個個伏在案上,握筆撫紙,抓耳撓腮,冥思苦想。
賽場旁,兩大評委外加一個特約嘉賓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梨花樹下,等待諸位選手的佳作。
越朝島老爺子十分激動地說:“想我一世英名,大家都以爲我是個只會舞刀弄劍的武林豪傑,其實啊,我骨子裡是個文人啊.....文人哪。”
顏惜淡淡的看了亢奮的老頭子一眼,眸中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道:“是的,文人騷客,你不僅是文人,更是騷客。”
越潮老爺子氣鼓鼓地道:“不要瞧不起爹,爹當年也是個傳說。”
雲翎忙遞了一杯茶給老爺子,老爺子的氣霎時消的煙消雲散,誇讚道:“還是我的翎丫頭懂事,哪像這小子只知道跟我擡槓。”又看着雲翎半晌,幽怨地嘆了口氣,道:“我的好翎丫頭,可惜了,可惜了,我顏家沒福分啊.....”
顏惜轉過頭來,問:“爹你說什麼,什麼可惜?”
顏致遠道:“我說.....”還沒說完,便聽場內鑼聲一響,裡頭做監考官的顏葵高聲喊道:“時間到,各位參賽者交卷。”
顏致遠馬上忘記了方纔沒說完的話,第一個轉過臉向着場內看去,興奮道:“時間到了,比賽結果馬上揭曉了。”
沒多久,顏葵捧着厚厚一摞紙張出來。
越朝島老爺子向書童一擺手:“你就負責一個個念出來吧。我們評委便在這裡聽。”
顏葵面容虔誠嚴肅的點頭。抽出一張卷子,只見那紙張上白底黑字的簪花小楷鴛鴦小字遠遠看上去極爲端正,顏葵咳了咳,洋洋灑灑讀了出來,文章繁繁瑣瑣的將對心愛之人的纏綿悱惻相思刻骨的情緒寫了一兩千字,顏葵唸的口乾舌燥,雲翎都聽得快睡着了,顏家老爺子終於不耐煩了,道:“停停,這樣下去天黑也搞不定,你換個方式,只念最精妙的語句。我們由點及面來評判。”
顏葵領了命,念出了最後一句,:“爲伊消得人憔悴,寬衣解帶終不悔——寫給越潮島顏惜少主。”合上紙頁,書童猛的打了個抖,佩服道:“哇,這是j□j裸的情書啊,這位作者真是具有奔放思想及奉獻精神的女子啊,少主你要不要去爲她寬衣解帶,她都等憔悴了......”
雲翎顏致遠:“.....”
當事人顏惜帶着滿臉的笑意閒閒地扭過頭去,不發表任何意見。
顏家書童又翻開第二張卷子,瞟了一遍,大聲讀道:“人約黃昏後,人比黃瓜瘦,嘖嘖嘖,真可憐見的,這位女子爲了能與心上人約在黃昏後,居然將自己減肥的比黃瓜還瘦......”
雲翎顏致遠:“......”
顏惜笑了笑,不置可否,十指修長,緩緩撿起手旁風吹落的一瓣花,夾入一側的書卷中。
一旁顏致遠臉上微微有些汗意:“是人比黃花瘦吧!”
顏葵眨眨眼,道:“看錯!看錯!是黃花。”
顏葵換了一份文章,繼續念:“曾經滄海難爲水,香辣鮎魚配鵝腿,一支梨花壓海棠,臘肉乾鍋溜肥腸.....”還沒念完,顏老爺子就抓狂地大喊起來:“這什麼東西哪!菜譜嘛?換!”
顏葵趕緊念下一章:“啊啊啊,我愛你,我的愛能X起O山的火O。我的愛能O化OO的冰川,我的愛能填平天山的O淵!啊啊啊啊,XXOO你,你愛我嗎?OO遠遠不變心,請你接受我的OOXX.....”唸到一半,小書童顫抖着手,終於忍不住低吼一聲:“靠,我讀不下去了,這丫是文盲嗎,這麼多字不會寫,畫這麼多圈跟叉。”
雲翎,顏致遠:“.....”
顏惜:“還是讀下一篇吧。”
顏葵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接着又唸了十來篇,這十篇作品要麼語境平平,要麼差強人意,要麼天雷滾滾。顏家老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越來越後悔來做特約嘉賓了。
須臾,顏葵目光突然一亮,握住手中的紙卷,一聲大叫:“好詩!好詩!不知道這是閣裡哪裡姑娘所寫,全詩意境優美,情景交融,一派押韻,讀起來朗朗上口,當真才華橫溢!”
顏致遠懊惱的眸子裡終於迸發出一絲希翼的光亮,他微微頷首,示意書童唸了來。
顏葵臉色肅然,做出抑揚頓挫的腔調,緩緩道:“紅酥手,黃藤酒,兩個黃鸝鳴翠柳。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青天.....三位,您瞧是不是特別押韻?”
顏家父子:“......”
雲翎卻大力拍着椅子:“是很不錯呀!本評委喜歡!”一邊誇讚,一邊想昨日的給紫衣臨陣磨槍真的起了作用呀!小妮子雖然將這首詩稍稍改了改,但是還是很不錯滴!
顏葵將紙卷底下翻了翻,失望地道:“其他的就不過爾爾了,沒什麼欣賞價值。想來這狀元便是方纔那首詞了。”
顏致遠已經不想多做評價了,扶着眉心傷感道:“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我是真的老了嗎?跟年輕人有代溝了嗎?爲什麼這裡的作品我都很想丟進柴房點火用?”
顏惜從從容容笑了笑,極客氣地道:“嗯,恕惜我才疏學淺,此等深奧之文,我不敢多加妄論,翎兒你全權做主吧!”
雲翎道了一聲,好,隨即硃筆一批,在紫衣名字上畫了一個醒目的紅圈。這雲霄的狀元便花落紫衣了。顏葵隨即將這消息進屋去透露給衆侍女,頓時一陣喧譁,有人喜笑顏開,有人失望大哭,當然,最後雲翎又命人進來,給每個參賽者都格外的發了一份賞,算是安撫了大部分失落者的心,諸丫鬟這才心滿意足離去。
丫頭們離去前,雲翎坐在院子裡,看着一個個走出門的選手,心裡默唸:“哎呀對不住啊對不住啊,原諒我這個評委無恥的放水了,後來的賞便當做給你們的補償吧。”
那邊,顏葵立在顏惜身邊,一往情深深幾許的看着紫衣領着兩份賞歡欣雀躍的離開,心裡道:“紫衣紫衣,方纔我爲了你將那些個寫的好的都沒念出來,這份心思你可知曉......如果你還不能感動,啊啊啊我感動天感動的感動動不了你....”
雲霄閣第一屆詩詞大賽便這麼結束了。
顏家書童無限留戀地長嘆了一聲,道:“雖然我顏葵只是一介小小書童,但是自小跟着老爺少主耳濡目染,也是極喜歡詩詞歌賦的,這些年我看了不少好詩,我最喜歡的那句便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咦,後面一句是什麼來着?咦,突然不記得了......”
雲翎身後的小六立刻好心的提示道:“身無綵鳳雙飛翼,落地鳳凰不如雞。”
顏致遠愣在那裡,半晌才木訥道:“代溝嗎代溝嗎真的有代溝嗎?”
顏惜乾咳了兩聲,道:“翎兒,這首詞真當真改的好生特別,我竟沒看出來你們雲霄閣的人,居然有如此文墨涵養。”
雲翎想了想,覺得這詩詞有些古怪,確實是不對,但儼然她自己也不記得這首詩的下句是什麼。但如換個創新的角度想,又覺得押韻之極,而且十分符合社會俗j□j實倫理,於是道:“過獎過獎,我也覺得此句極爲押韻,而且別具寫實意義,真真叫人耳目一新.....”
顏惜稍稍側過臉,極溫文清雅的看了雲翎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下人都這般才華橫溢,想來主子應該更好,不如翎兒你來作首詩聽聽,也算是爲這個賽事劃上個句號。”
雲翎思索了片刻,毫不謙虛地道:“既然各位如此看重我,那我便獻醜了。”
顏家三人一起點頭,拭目以待。
雲翎道:“之前聽說過一個叫曹植的傢伙能七步成詩,我今日便也來學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