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那座上顏惜卻對美人們淺淺一笑,十分客氣的說:“不巧的很,惜今日實在不便,怕是無福消受了。”
雲翎一愣,額?顏惜拒絕了。
兩個美人也是一愣,妹妹的那個先反應過來,奇道:“素聞公子一向風流俊雅,便是連府中姬妾都蓄了十幾位,怎地今日如此不解風月?”
姐姐顰眉道:“是啊,公子怎地如此,難道是嫌棄我姐妹兩乃無鹽之色?叫我姐妹倆好生傷心。”她一說傷心,即刻便以帕拭臉,似是真有眼淚流下一般。
顏惜笑了笑,道:“美人說哪裡的話,兩位國色天香,風韻異常,便是那洛河仙子瀟湘女神也過猶不及,在下讚歎還來不及,哪敢嫌棄。”
那姐姐破涕一笑,以爲顏惜改變了主意,纖腰一扭,便麻花似的挽住了顏惜的袖子,將香氣襲人的身體軟綿綿的靠近了他,那妹妹一看,也跟着倚到了另一側。顏惜登時便成了懷攬二美左擁右抱。
雲翎是個聰明人,正要自覺的退出大廳,突然上方那顏惜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身姿一晃,那兩美人瞬間就被他輕輕巧巧又不着痕跡的推開。
顏惜長臂一揮,將那兩美人攔在了身外,一臉歉意道:“今日不巧的很,不巧的很,惜夫人也跟着一起來了。二位的美意,惜心領了。”
又搖搖頭,似是有些無可奈何:“不瞞二位說,惜夫人……”接着嘆了一口氣說:“善妒。”這話一出,便很明顯了,顏惜自稱原配正主來了,又是個善妒的主,決計不會容顏惜跟其他女子歡好的。
那兩美人不禁一愣,齊齊問:“那你夫人現在何處?”
兩人言畢疑心的瞧了雲翎一眼,覺得不像,畢竟如果夫妻一同就宴,是該坐在同處,並不會分開而坐。
顏惜徐徐一笑,長袖一揮,遮住了那兩美人的眼光,眼神一轉,便徑直往雲翎這裡瞟。雲翎本來正欲開遛,突然接受到了顏惜這眼神,不由一怔。
這傢伙是要自己扮作他夫人演演戲,把這兩女人給推了?
她心思轉了轉,瞬間“懂”了,她恍然大悟的想着,喔,原來顏惜雖然風流成性,可是這兩個西域女子卻不是他中意的類型,想來他的性取向保守,喜歡原汁原味的中原女子。再說了,這曲箜篌此刻確實就在這園子裡,便是顏惜大膽奔放一眼看中了這兩個美人,也不能那麼明目張膽的尋花問柳啊。
雲翎深刻的懂了,並且立刻搖搖頭,表示自己的拒絕。這正主曲箜篌不是就在麼,爲什麼自己要背這黑鍋?
那方顏惜又遞來一個眼神,還衝她狡黠的眨眼。
雲翎心下一惱,認出了這個眼神,小時候闖了禍,害怕責打的兩人每次串通一氣的時候便會這般互相偷偷擠眉弄眼傳達信息。這傢伙,敢情是打感情牌呢,拿小時候的事來打動她。
雲翎依舊搖頭,並回了一個‘我是潔身自好的高尚女子,這渾水我不淌,你自己去找曲箜篌救急’的眼神。
顏惜氣結,乾脆眼神一狠,瞪了她一眼。
雲翎一怔,你敢瞪我?不理你!索性別過了臉,再也不睬顏惜。
顏惜旁那位美人左等右等沒見夫人,不由又嬌嬌滴滴的摟住了顏惜的胳膊一陣發嗲:“公子騙人,哪裡有什麼夫人,奴家不依,奴家…”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清泠的聲音自廳外冰冰冷冷的傳進。
“——誰說沒有夫人?我就是。”
硃紅的門外,曲箜篌亭亭玉立地站在那,朝那兩美人不屑地瞅了一瞅,眉目如畫間一抹銳氣凌然而生,她踏過門檻,拖着長長的裙襬便款款而來。
顏惜沒有出聲反駁,也沒有擡頭看她,只是古怪的睇了一眼雲翎。
曲箜篌施施然走上主位,挨着顏惜便端正坐下,眼神譏諷地朝那兩美人一瞥,道:“兩位姑娘辛苦了,方纔我身子不適在房間裡休息,這酒席便耽擱來遲了。有勞二位的殷勤照拂,不過眼下我既然已來,接下來就不勞二位操心了。”
她言語間分寸得當,容色明豔卻一派端莊高貴,叫人不可輕慢。
那兩美人訕訕的看了她半晌,只能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
雲翎一瞧這架勢,便也自覺的摸摸肚子道了聲:“好飽!撐到了!回房睡覺!顏惜,箜篌,你們繼續聊。”
顏惜靜靜的坐在那裡,沒有回她的話,只是垂下眼簾看着杯中的酒。
雲翎踏出了門,卻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蛛線般落在自己的背影上絲絲綿綿的粘着,拉扯不去。然而她一轉頭,卻又什麼都沒尋到。
雲翎甩甩頭,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幻覺。
庭院中夜色靜謐,夜空裡月朗星稀,銀月大如盤,雲翎默默地站在院中央,瞅着那月亮習慣性地出神。
今日是月圓之夜,幸虧月隱提早給瞭解藥,不然這血咒一旦發作,可就不好收拾了。
這麼一想,心中又浮起那個明月般清朦的人物,想起這兩年多以來他對自己的捨命照拂,不由心底一暖。
月隱,那日棲霞一別,如今的你身在何處呢?又在做着些什麼?是否平安?是否順心?
她這般叨叨唸念地想着,卻毫不知曉,掛念中的那個人已經身受重傷,垂垂於病榻。
雲翎一覺醒來,發現窗外的天下起了雨。
這夏至未至的雨,淅淅瀝瀝的,像遙遠高闊的天際上垂下的無數道透明水晶絲線,飄飄灑灑,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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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漫步乃是人生一大美事。雲翎撐起了把傘,便往屋外走去。
莊園頗大,一路杏花細雨,景色撩人。
前主人心思頗是巧妙,在園內居然開鑿出一個人工池塘,挖了渠道引了活水來,又栽上了一池睡蓮。池子上面修建了一彎木質拱橋,遠遠望去,清澈的池水倒影着暗色的橋,加上這池中的半池睡蓮,以及池塘周圍的一圈碧色垂柳,好不詩意。
雲翎倚在橋欄之上,撐着傘低頭去看那池中一片睡蓮。盛夏未至,那睡蓮還未到花期,湖面上只看到一片片圓形的荷葉,青綠青綠的色澤,讓人頓生憐惜。
她在那橋上看風景,卻不知道,她連着那柳影斜疏小橋流水仲夏人家,俱成了他人眼中的風景。
她靜靜的立在哪裡,不說一句話,似是在想什麼心事,垂首低頭的姿勢,眼神專注,長睫蝶翼般撲扇,嘴角微微上揚起一個弧度。跟平日裡相比,頗有些嫺靜恬然的意味。藕荷色的淡粉長裙,輕輕簌簌的逶迤在腳邊,襯着這朦朦朧朧的雨景,這恍恍惚惚欲藍又灰的天色,整個人便忽地有種空靈而脫俗的美,美得纖塵不染,美的純淨通透,那芳草萋萋滿庭j□j,竟不及她垂眸一笑。
橋對面曲水迴廊上的那三人瞧這她這個模樣,不由腳步都停了下來。
顏葵摸着下巴,道:“到底是意境美還是人美?爲嘛我覺得雲小姐今日這般動人?平日裡我怎麼就沒發現呢…嘖嘖,這個場面倒讓我想起一句詩,正是……”搖頭晃腦的唸了出來:“一塵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風露身。”
顏惜收回了目光,拿扇子敲了敲書童的頭:“偏你滑頭。”
一旁的曲箜篌跟着笑起來,由衷道:“雲姑娘今日這模樣,確實很美。”又補充道:“往常見她常常呼來喝去打打殺殺的,豪爽如同男子,還真沒發現她這般好看。”
那方雲翎已經聽到了動靜,扭過頭來喊:“顏惜,箜篌,快過來,這兒欣賞雨景再好不過。”
三人一笑,便一同向那橋走去。
因着三人沒撐傘,曲箜篌怕淋雨,牽起裙角小步跑在最前面,一口氣上了橋躲在雲翎的傘下面,這才止步。
曲箜篌看看雲翎,目光不經意落在雲翎撐着的傘面上,不由覺得有些熟悉。再仔細看了去,便笑了笑:“雲姑娘,你也喜歡着雪景紅梅傘麼?”
雲翎點點頭,指了指那傘面,那面上的圖畫,白底的雪景茫茫一片,襯着那殷紅的梅花點點,煞是好看:“對啊,我家哥哥曾經給我做了一把雪景紅梅傘,那上面的花色都是由他對着我們雲霄閣內的梅花白雪親自所畫,自此以後我便對這種傘面的傘有特殊的嗜好,基本上每次下雨,都是打着這種紅梅傘。”
曲箜篌抿脣一笑,笑容愈發溫婉:“巧了,我也曾經有一把,還是與顏大哥初次所見打的那把……”話音未絕,已經低了下去,想起初次橋上見面的場景,臉色不由一紅,轉眸雙目含情地便向橋下的那人看去。
顏惜主僕兩佇在橋下,並未打傘。細膩的雨絲落在那碧衣公子身上,一點點的順着臉龐蔓延開來,那公子眉宇間的溫潤便更勝當初,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由着這股淺淺水意,愈發顯得波光瀲灩,容色驚人。此刻他停在這滿栽蓮花的池畔,長身玉立,身姿筆挺,合着那一襲碧衣,清新雅逸,倒真像那池裡一株亭亭淨植的清荷了。
一旁的顏葵瞅着雲翎似想起了什麼,突然撲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