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序恨鐵不成鋼的道:“完全不在意容貌打扮的你,真是我見過最不像女人的女人了!”
雲翎毫不爲恥,道:“然也,愛美如命的你,也是我見過最不像男人的男人!”
李承序:“……”
兩人又絮絮叨叨講了半宿話這才消停,返回各自房間前,李承序向雲翎道了個小別,說自己有要事在身,明天一大早便得離身前去段州,等到要事忙完再去找她。
待兩人走到雲翎房門前時,李承序手明眼快的往她手中塞了一樣東西——一塊黑色的盤着蛟龍紋的墨玉腰墜,雲翎愣了愣,李承序眨着清魅的酒紅眼睛狡黠的笑起來:“這是本小王爺我的貼身信物,見物如見人。你若有事便可拿着它去德莊吱一聲即可。對了,親親,你知道德莊吧,基本上每個城都有一兩家德莊金鋪的。”
雲翎拿着那墨玉腰墜翻來覆去的看着。
“別看啦!是真品不是贗品!世間只此一樣!快去睡吧!”李承序將雲翎往房間一推,在門外直接將門往裡一合,關上了。
雲翎心下一暖,握着那腰墜瞧了片刻,便去睡了。
一夜,又如此風平浪靜的過了。雲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洗漱好走下樓吃早點的時候,發現李承序早已經走了。
顏惜家主僕正施施然坐在樓下一角,因着顏家公子是在長相太過迷人,大廳裡不住有女子朝他含羞的看去,但他並不理會。
“早。”雲翎懶洋洋走到桌子旁,打了個招呼後坐了下去。
“早。”顏惜姿態翩翩的坐在那裡,微笑着回她的話。
“真早,我們等你吃中飯呢!”顏葵緊跟着後面加了一句,特意將中飯兩字咬的特別緊。
雲翎撓撓頭:“嘿嘿,昨晚睡晚了。”又問:“曲姑娘呢,怎麼不下來一起吃飯?”
顏惜淡淡道:“她說身子不舒服,我便讓客棧的丫頭們端着飯去房裡伺候了。”
雲翎哦了一聲,給自己盛了一碗粥。
“雲小姐,昨晚不止是睡晚了吧……嘿嘿,”顏葵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地道:“昨晚我可是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
雲翎舀起一口粥:“聽到什麼話啊?”
“嘖嘖…這話說起來,是人都會臉紅的,想不到雲小姐你這麼開放…嘖嘖…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顏葵捂着臉,扭捏着故作害羞狀:“話說我啊,真是不是有意偷看的…我只是一不小心便見到那小王爺猛然衝着你撲了上去,手一邊在雲小姐你身上摸來摸去,嘴裡一邊激動地喊着: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嘖嘖……接下來,我就不好意思再看了……”
雲翎含着粥瞬間石化。
那會子李承序要來看她的傷疤,顏葵沒看見頭沒看見尾,剛巧只看到那“傳神”的一幕,顏葵這算是斷章取義麼?
一旁的顏惜微笑如初,只不過夾菜的筷子莫名慢了半拍。
雲翎還沒來得解釋,顏葵又湊過來,理所當然地道:“這麼說……你們兩真的……嗯?”顏葵滿臉壞笑,雙手捏拳,兩個大拇指很有深意的攪在一起:“嗯…真的好上啦!”
雲翎依舊含着粥,想吞下去卻哽在那裡。
“這麼說……”下一刻,顏葵卻突然變了臉,指着雲翎激動地高聲道:“你要做娘娘啦!王妃娘娘!”
雲翎嘴裡的粥再也咽不下去,直接噴了出來。
因着顏葵的聲音實在過於高亢,周圍桌子的食客登時將目光集體投了過來。
有人開始議論。
“娘娘?誰要做娘娘啦,是那個姑娘麼?”
“呀,真的還是假的啊?”
“不清楚,不過聽我在這裡做掌事的老弟說,昨兒那京都裡的晉康王確實在我們客棧大駕光臨過!嘖嘖,當時我還不信來着,我說我們這屁大的一點地方,金貴無比的小王爺怎麼會來,嘖嘖,原來是會美人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可想起來了,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昨晚我從那百花樓回客棧裡,便見客站外面密密麻麻一羣京都模樣的官兵把守的水泄不通,我還疑惑着怎麼回事呢,原來是小王爺的護衛在外頭護衛着他跟那姑娘!嘖嘖,那姑娘真是好命!既被小王爺瞧上了,便是不能做正妃,做個側妃也是了不得的!”
“可不是,瞧這姑娘這水靈的模樣誰瞧了不喜歡?日後她攀上高枝以後可真是大富大貴啊!”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拜見拜見娘娘,萬一日後有什麼事,沒準娘娘念在今日的情分幫我們一把也說不定……”
“對對!快去!快去!”
“娘娘,娘娘!小的見過娘娘!”
“娘娘,還有我還有我…”
“咦,娘娘,您別跑啊!”
“娘娘,你跑那麼快做什麼?”
——那頭雲翎一見這架勢,立馬端着盛粥的碗,風一般逃也似的奔回了二樓。
顏葵看着跟在雲翎屁股後面的一大羣人,張大了嘴巴,半天后他慢慢用手將嘴巴捂上,面色躊躇地問道:“我要不要也跟過去請個安?”
顏惜的臉上依舊掛着穩如泰山的笑:“可以,你趕緊趁現在好好巴結巴結,沒準她一高興,大力提攜你,直接給你一個大太監管事做着也是好事,日後我們再見面,便是顏老頭子也得客氣的叫您一聲——葵公公!”
“葵公公?”顏葵將捂住嘴巴的手迅速拿開捂到了下身。
顏惜再不理會他,目光落在雲翎匆忙上樓的背影上。然後將小二剛端上的芙蓉什錦甜點嚐了嚐,許是那味道太過甜膩,顏惜垂下眼簾,極輕的皺了一下眉後,命顏葵將一盆菜全數灑向了不遠處的空桶內。
潑完之後,年輕的貴公子拿起錦帕擦了擦手,神色淡然地丟下一句話:
“今日的菜,味道真差!”
夜色漸濃,浩瀚的夜空無邊無際。
雲翎打量着自己的新房間,對顏葵道:“顏葵,我拜託你,下次不要這麼唯恐天下不亂好嗎?就因爲你中午那會亂喊什麼娘娘,害的我只能躲過那些人偷偷換一間房。”
一旁煮茶的顏葵搓搓手指,無辜地道:“我也只是實話實說,瞧昨天那個樣子,那小王爺與你如此要好,剛巧他還並未婚配,我覺得你倆若是成了也挺好的……再說那小王爺出手如此闊綽,嘿嘿嘿嘿,真是太招人喜歡了……”顏葵摸了摸鼓囊囊的腰包,笑的花枝亂顫。
“停!什麼實話實說,你那叫無事生非。”雲翎不想再理他,隨手拉來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嘆了口氣:“這個房間比先頭那個差多了,偏生好些的房間又沒了,而且如今這麼一鬧,我這兩天在客棧進進出出都不方便了。”
“我瞧這房間倒也雅緻,譬如牆上這幾幅寫意山水圖,譬如幾盆蘭花配着這小軒窗,就甚是養眼,你若實在不喜歡,和我對換一間也可以。”房間的窗旁邊,有一陳設巧妙的軟榻,顏惜正拖着長長的袍子,閒情逸致的斜靠在上面欣賞窗臺上那幾盆蘭花。那蘭花枝葉纖嫩細長清秀,通體碧色,而顏惜這方也是一襲碧色衣衫,一花一人,好生匹配養眼。一旁的燈臺上的燭火似是被這美景感染,輕輕跳了跳,爆出幾朵燈花,顏惜緩緩轉過臉來,燈火搖曳下,他清雋的臉上端着溫煦如常的笑,隨着這一笑,原本昏黃的房間驟然明亮起來,彷彿盛春時節明媚盎然的陽光,流淌進來霎時照亮一整房屋。
他如此之姿引得雲翎也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笑起來道:“我可不敢跟你換,人家曲家美人故意挑了一間挨着你隔壁的房間,我若換過去,她豈不是要大大的失望?再說,我喜歡之前那間廂房,並不是在意裡面的豪華擺設,而是……”雲翎站了起來,來到窗前,目光投向遙遠的夜空:“之前的那個房間的窗子格外的大,夜半寂靜的時候,一個人躺在牀上可以看見漫天的星光,感覺妙極。”
“那你等會,”顏惜頷首,眉梢掛笑,帶着些許戲謔的意味道:“我去叫掌櫃的將這房間的外牆拆掉,屆時你露宿於星光中,星輝璀璨,想怎麼看,便怎麼看!”
雲翎撲哧一笑:“算啦,太麻煩啦!”又向窗外探探頭,道:“這個窗戶雖然不及以前的那個大,但是湊合湊合吧。”
兩人自那次雲霄禁地事件之後,關係便如春暖破冰般逐漸緩和,加之本身幼年相識便有感情基礎,此番一同來林州,談不上親密無間,相處融洽還是算的上的,平日在路上打發枯燥時也時常聊天,偶爾還會相互調侃幾句。起初顏葵還對兩人關係的扭轉大爲納悶,常旁推測敲的詢問兩人,有一次雲翎實在不耐,便丟了一句:“我們倆矛盾鬧了十年,如今不鬧了,你有什麼意見麼?”顏葵一個小小書童當然不敢有什麼意見,況且這還是他家老爺十分樂意看到的場景,於是自此以後也就再也不多問了。
玩笑過後,雲翎雙手撐着窗沿仰起頭去看那夜幕中的閃閃星子,一本正經地道:“天上的各位星宿神仙,我有很多願望,你們能不能大發慈悲,快快幫我實現?”
顏惜聽着她的禱告,彎起嘴角笑起來,他由軟榻上立起身,挨着雲翎同去看那頭頂上片高遠的墨藍夜空。
軒窗旁的兩人身姿各異卻並肩而立,一個衣着藕荷緋裙,俏美明秀,正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星子絮絮叨叨,一個身穿碧衫,雍容閒雅,暖玉般的臉龐正噙着淺淺的笑意溫文傾聽。遠遠望去,這一對丰神俊逸的男女,襯着那背後精巧鏤花的硃紅軒窗,合着那翠綠欲滴的幾支蘭花,配着那案几旁沉聲煮茶的青衣書童,此情此景,恍若那丹青畫卷裡纔有的畫面,那畫是絕世畫師潑墨而下傾心揮毫,方作出這動人如斯的意境風華,引人入勝流連忘返。
情景太過美好,沒人留意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