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惜朝她看去,卻詫異的發現她的臉,在黑暗中異樣的蒼白。
雲翎顧不上顏惜的反應,只是急切的催促道:“快走,快回雲霄閣。”說着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污物,緊接着一聲驚叫:“咦?我的小鐵劍呢?剛纔還在的!”
雲翎思量一番,估計小鐵劍在顏惜撲過來的時候被撞開,她急忙忙四處張望,可是夜色沉沉的山中,她除開斑駁的樹影,什麼都看不到,她慌忙的俯下身,在地面上急切的摸索着。
顏惜看了她一眼,也轉過身去,眼光費力地在另一面的土地上搜尋着。
兩人找了許久,都沒有結果。雲翎急了,將身子匍匐的更低,白皙的雙手在草叢中,沙礫上一寸寸尋找,不多久,她摸到一個冰冷的鐵質,她心下一喜,身子往前更傾了一點,終於緊緊握住了那塊鐵質,果然是自己的小鐵劍,她剛想歡喜的叫出聲,卻覺得腳下一滑,身子陡然失重向下墜了下去。
“啊——”
藉着淡淡的星光,顏惜回過頭來便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藕荷衣的少女一手抱着小鐵劍,一手緊抓着懸崖邊凸出的石塊,整個身子懸空在懸崖邊,夜風颳過,少女揚起蒼白的臉,烏黑的髮絲無助的在獵獵風中吹散開來。
顏惜閃電般奔過去,抓住了雲翎的手腕,想要將她拉上來。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多此一舉,依雲翎的武功,她完全有能力借力一縱,翻身上崖。
可顏惜還是撲了過去。
顏惜抓着雲翎的手臂,問:“能上來嗎?”話落後他覺得這話簡直多餘,以她自身的武功何須操心這等小事?
雲翎不答,只是攀着懸崖峭壁,一個勁喘息着,一副氣力衰竭的摸樣。
顏惜忽地覺得心下莫名的忐忑不停,他手掌往前移了移,握住少女手腕,就在那一霎那,他的指尖,感觸到她的脈搏。他不禁瞪大了眼。
——少女體內,素日裡原本充沛的深厚內力,眼下空蕩蕩一片,半分也無。
昨晚顏致遠的話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明天是初一,不能跟雲丫頭出去”。
彷彿晴空一個雷電炸響,顏惜臉色一震,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臉色蒼白,目光有些渙散,平時蓮瓣般粉紅的嘴脣一絲血色也無,彷彿是一個重症的虛弱之人。
顏惜來不及問這其中蹊蹺,沉住心神,對雲翎道:“抓緊我,我這就拉你上來。”
雲翎頷首,顏惜緊握雙手緊握住雲翎的手腕,內力一吐,手向上一提,雲翎的身體登時隨力上移。
眼看雲翎就要被拉上來,顏惜剛鬆了一口氣,便聽“喀拉”一聲悶響,顏惜腳下的大石塊驟然鬆動,朝懸崖邊倒塌而去。原來這石塊本就是卡在懸崖邊,兩人的身體一下壓上來,一時承受不住,裂出地面。顏惜本就手拉重物,腳下石塊陡然一塌,他一下重心不穩,朝前跌去,大半個身子已摔出了懸崖,只留下雙腳還牢牢勾在石塊上,遠遠看去,兩個人手拉手,懸在半空中,像兩個掛在崖上的風箏,彷彿一陣風吹來,兩人便會朝着這萬丈懸崖跌下去摔的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石塊還在不斷脫離懸崖,即將崩離,兩人眼看就要一起隨着石塊摔下深不可測的懸崖。
慌忙中雲翎大叫:“鬆手!”
顏惜若是此時鬆開雲翎的手,足下在石塊一點,定能借力攀上懸崖,保住性命再簡單不過,可他的手沒鬆一毫。
雲翎急道:“顏惜,我叫你鬆手!”
顏惜毫不理會,拽着她的手又加了幾分力,一字一頓的道:“想死,也得問過本少準不準。”
雲翎的話還沒出口,剎那間“轟隆”一聲大響,石塊徹底崩裂,兩個人陡然失控,一起向下摔去。情急之中,顏惜一把攬住了雲翎的腰,兩人的身體順着懸崖壁急速下墜,耳畔有呼呼的風颳過,伴隨着一同滾下來的大小不一的石子,砸在兩人身上劇烈的痛。
電光火石之間,顏惜眼光從崖壁上掠過,突然他眸光一閃,右手用勁全力猛的往陡峭的崖壁上一摸,居然抓住了一根粗大的藤蔓,他的手在粗糙的藤蔓上摩擦滑下片刻後,墜勢漸緩,終於慢慢停住。
顏惜一手握着藤蔓,一手抱着雲翎的腰,驚魂未定的兩人,黑暗中大口的喘着粗氣。
黑暗中,他高雅清淡的氣息隱隱挾着青荷的清新之氣,混合着她身上淺淺的蓮花香,交織成一抹奇異而撩人的特殊香氣,習習的縈繞在兩人。兩人一時都覺得有些尷尬,不約而同避開了臉。
緩和了片刻,顏惜開口了,雲翎以爲他會說好險好險,結果他風輕雲淡說了一句話:“抓緊了,萬一不小心摔下去,可千萬別臉朝下。”
雲翎登時氣結,狠狠的盯了顏惜兩眼,卻發現自己雙手緊緊抱着顏惜的胸膛,立刻臉色一變,面色難堪的想伸回手,可掃了一眼腳下漆黑的萬丈深淵,趕緊打消了念頭。
“今日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好端端的懸崖竟垮了!不過又給我摸着了一根救命的藤蔓!”雖是劫後餘生,可顏惜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後怕,反而還調侃了幾句:“幸虧這藤蔓夠結實,不然本少主從這麼高摔去下,山底下紅紅白白的一片,一眼望去,豈不是跟番茄炒蛋似的!”
雲翎聽了他的話,又氣惱又好笑,一時尷尬全無,覺得這人此時也不是那麼令人厭惡,便道:“嗯,現在得想個法子爬上去纔好。”頓了頓,哀怨道:“真是可惱,想不到我竟也有求助於你的時刻。”
顏惜毫不在意的道:“放心,我會很快忘記,我曾救過你。”而後環視四周,眼色一亮,道:“看,那是什麼?”
雲翎順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崖壁旁邊,隱約可見一個凹進去的洞穴,而更令人驚愕的是洞穴裡面,竟然有微微的亮光透出。
兩人對視一眼,雲翎道:“那裡…似乎是個石洞?”
顏惜道:“柳暗花明又一村,下去看看。”
雲翎點頭,抓緊了顏惜。
顏惜握牢藤蔓,謹慎的往下一點點滑落。等到與洞穴平行的時候,顏惜腳在崖壁上一蹬,藤蔓像鞦韆般蕩起,待甩到離洞穴最近的距離時,顏惜帶着雲翎借力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了洞穴口。
兩人在洞穴前站穩,雲翎馬上收回了圈住顏惜胳膊的雙手。
顏惜這才反應過來,看着自己攬在少女腰間的手,鬆開,若無其事的拍拍手,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雲翎緩緩退後,靠在洞穴口上,不住的喘氣。
顏惜看着她,道:“如今你內力全無,氣息衰竭,爲什麼會這樣?”
雲翎揮揮手,做了一個沒關係的姿勢,慢慢道:“放心,明天就好。”
顏惜躊躇了半刻,道:“可是因爲……今夜是初一?”
雲翎擡頭望望空蕩的夜空,道:“是,因爲今日是朔日之夜。”
顏惜無奈地一笑,道:“看來你並不打算多說。”
“欠你的情,我自會還你。”雲翎答所非問地道:“先讓我休息一下。”
兩人都沒再講話,黑暗中顏惜別過臉,寒譚般深邃的眸子裡有什麼被刻意的壓抑着,雲翎沒有看見,她待氣息穩定之後,道:“我休息夠了,走吧。”說着往洞裡走去。顏惜搶先一步護在她身前,兩人緊挨着走進了洞穴。
洞穴裡起先像一個狹長的通道,有微光透入,越往裡走,道路越發寬敞,光線越發明亮。
兩人在洞穴中七拐八拐了好幾道彎,須臾後,繞過一道巨大的石壁,眼前突然驟然一亮,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山洞,無數顆夜明珠被鑲嵌在洞壁上,將整個洞照耀的猶如白晝,牆壁上精心描繪着五彩的壁畫,那些騰雲駕霧的仙女端立在壁上,身着五色彩衣翩翩起舞,一顰一笑栩栩如生,彷彿隨時可將絲帶一甩,飛昇而去。
目光移至大廳正中,兩人不由均是一驚,一塊巨大的水晶牆矗立在兩人眼前,整塊水晶似是天然形成,渾然一體,在百盞夜明珠的照耀下,整個水井璧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眩人眼目,奪人神魄。
顏惜讚歎道:“便是我身爲皇族遺貴,盡攬越潮島奇珍異寶,也從未見過此等奇品。”
雲翎帶着同樣的訝異:“我住在這玄英山十幾年,卻從不知曉竟有這樣的地方。”
顏惜打趣道:“連你都是才知道這玄英山寶藏,那世間還能有幾人知曉?”
雲翎沉思片刻,道:“此處是玄英山禁地,又深處懸崖峭壁之內,危險之至。今日若不是我們僥倖誤打誤撞闖進了來,可能永遠都不會知曉。”
顏惜剛要接話,卻目光一閃,道:“那是什麼?”
雲翎這才注意到巨大的水晶璧後面,居然似有什麼在晃動。雲翎剛要邁開腳步,顏惜遞了一個小心的眼神,兩人默契的點頭,屏住呼吸,謹慎朝水晶牆背面移步而去。
兩人剛走過去,便是一愣,只見光華流轉的水晶背景下,一個身着火紅衣衫的妙曼的女子正對自己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