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嘆氣。
房內,顏惜臨窗而坐,杯中酒一杯接一杯,飲的極快。一側,苦口婆心勸了半天的柳鶯鶯終於按捺不住,攔住了顏惜端杯盞的手:“少主,您不能再喝了,再這麼下去,身子會受不了的呀。”
顏惜素來盈盈帶笑的臉,鮮見的面無表情。他將杯盞拿回,表情很平靜,嗓音卻有冷意,道:“與你無關。”
柳鶯鶯是個直性子,瞧着顏惜那模樣,既心疼又氣惱,再也顧不得其他,伸手將杯盞又奪了回來,衝口而出道:“少主,您既然這般在意雲姑娘,就不該讓她嫁給晉康小王爺!如今在這裡喝悶酒有什麼用,還不如想法子將她搶回來!”
顏惜並未答話,良久,他冷冷道:“出去。”言簡意賅,語氣很輕,卻有不容置疑的力度。
“少主你!”柳鶯鶯無可奈何,終是狠狠一跺腳,出了廂房。
房間內重陷寂靜,顏惜又滿上了一杯酒,倚到窗前。夜風很大,吹的他碧色的衣袂翻飛,他極快的飲下杯中酒,卻被冰冷的酒液嗆得咳了咳。
須臾,他緩和下來,寬大的衣袖朝後拂了拂,勁風一掃,房中的燭火立時齊齊熄滅,整個房間瞬時陷入黑暗。
夜色無邊無際,看不見光亮的黑暗中,他仰起頭,注視着頭頂上墨藍色的蒼穹,因着周身的陰暗,那夜空上的漫天星光霎時無比清晰的映入眼簾,熠熠璀璨的讓人不忍直視。
“星光……我的星光……”燦爛的星空下,碧衣的公子緩緩伸出手,虛虛的擋住了眼晴,似是想擋住那片投下的粲然星光,然而眸光卻又從指縫中不捨的繼續瞧着,他笑了笑,墨點的眸子浮現苦澀:“你以爲,我不想將你搶回來麼?”
“可是,可是,”無人瞧見的黑暗中,他清雋如玉的臉上笑意更深,眼神卻越發哀傷:“你要我放手,成全你的愛。”
“呵,你說愛是成全,可你曉得麼?”他望着那片星空,呢喃着:“我總以爲,愛需全心全意爭取,哪怕不擇手段豪奪。即便你不愛我,半分也不愛,可我對你千方百計的好,日復一日,水滴石穿,總能換來你驀然回首的那一天。”
“知道嗎,生辰那夜,你抱着星辰花應允我之時,我便想着,從今往後,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依,這世間一切,但凡你想要,哪怕是天上星水中月,費盡心思我都會給,可誰知……”他的話音頓了頓,似是再也無法注視那一片星空,雙眸終於緊緊閉上,掌心一鬆,精緻的琉璃杯盞跌到地上,應聲碎裂,隨着“啪”的一聲響,闔着眼眸的他心下劇烈一痛,彷彿這一瞬摔得支離破碎的,不是那琉璃盞,而是自己的心。那樣的疼痛中,他卻吃吃笑起來,俯身去撿地上那粉碎的琉璃盞,尖銳的琉璃碎片劃破他的指尖,鮮紅的血溢出玉白的手指。
他握着那琉璃碎片,任鮮血順着掌心肆無忌彈的流下,卻彷彿不覺痛似的,反而失聲發笑起來:“哈……誰知我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料到,原來你什麼都不要,只要我的放手跟成全……”
“哈哈,多麼諷刺!這二十年你從未跟我提過任何要求……唯一開口的……卻是放手!”他掌心用力一攏,琉璃碎片沒入掌心,血一滴一滴濺在赤色的地毯上,於茫茫的虛無夜間似綻出一朵朵暗紅的花。
血越滴越多,那幾朵小花逐漸蔓延成一片,似是大朵的血色花朵在地毯上無聲綻放,愈發飽滿鮮豔,亦愈發奪目刺眼,然而他卻不管不顧,站起身大笑起來,笑聲隱隱含着壓抑而嗚咽的鼻音:“翎兒,你要我如何?你究竟要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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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攝政王府的新房內,光線仍然有些昏暗,龍涎香嫋嫋燃着,厚重的幔簾一層一層的被放了下去,將冬日的陽光統統隔離開來。
雲翎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下軟綿綿的一片,完全不像打地鋪的感覺。再動動身子,發現右胳膊沉沉的痛。她轉過頭去,差點沒叫出聲來。
咦,她什麼時候睡到了牀上?
還有,李承序又是什麼時候枕着她的胳膊呼呼大睡的?
自己難道是睡後亂性或者是突發夢遊,便稀裡糊塗的爬上了李承序的牀?
她嚇了一跳,趕緊檢查身上的衣服,好在兩人的衣服都完好無損的穿着,她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李承序被她的舉動弄醒,揉着眼睛迷糊看了看窗外,嘟囔道:“還早,再睡會。”說罷,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來,抱着雲翎繼續睡。
“別睡了,都日上三竿啦!”雲翎推開李承序,拍着他的臉道:“喂,我昨晚不是睡地上的嗎?怎麼突然到了牀上?”
“我抱你上來的啊,地上那麼冷,你怎麼能睡在那裡.....”李承序打了個呵欠,道。
雲翎奇道:“你把我弄上來的?那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李承序懶洋洋地坐起來:“我怕你在這裡睡不習慣會失眠,就點了薰香啊,就是之前那種助眠的香,然後你就睡的跟死人一樣啦.....”
雲翎扯扯嘴脣,道:“下次能不能別用那種薰香?天知道你這是助眠的,還是拿來蒙倒其他美人的迷魂香!”
李承序理了理稍顯凌亂的烏髮,兀自橫她一眼:“好心沒好報!”
雲翎不理他,穿了鞋便徑直將房門打開,房內空氣太沉悶,她需要新鮮空氣。
門剛打開,立刻便有幾個嬤嬤圍了過來,瞧她們殷勤的樣子,似乎已經等候多時。嬤嬤們用一種曖昧而高深的眼神看着她,口中卻恭敬地很,行了禮後道:“王妃,請將帕子取給奴婢。”
“帕子?”雲翎眨眨眼:“什麼帕子。”
思量片刻都沒領悟過來,又怕不懂規矩惹出什麼笑話,便關上門,跑到牀邊衝李承序道:“外面圍了一圈人,跟我要帕子。”
“帕子?”李承序思索着,驀地古怪的看了雲翎一眼,而後從牀褥下抽出一塊雪白的帕子,遞給雲翎。
雲翎的表情近乎無知,抱怨道:“這帕子幹嘛的啊,墊在被褥裡做什麼,還嫌牀不夠軟和嗎?”
李承序:“......”
雲翎沒瞧見李承序的反應,拎着帕子大大咧咧的就向外走去:“真是,什麼破規矩,睡覺還要墊帕子,還以爲這是鏡子,掛在門樑上就能辟邪嗎?”
李承序再次:“......”
雲翎還沒走到門口,李承序已經將她一把拉了回來。他搶過帕子,道:“把手伸出來。”
“幹嘛?”雲翎將手伸過去,眼前銀光一閃,有輕微的涼意劃過指尖,激起微微一痛,再一看,她的食指被李承序拿薄匕首劃出一道極小的創口,她緊盯着傷口道:“喂喂,你這是做什麼?”
李承序無語的瞪了她一眼,將她的指尖用力捏了兩下,幾滴鮮紅的血滴到帕子上,殷殷如紅梅。
李承序攥着帕子打開了門,將帕子丟了出去,那幾個嬤嬤接住後,圍着帕子嗤嗤的笑起來,臉上均掛着略微狎暱的神色。
這是.....僞裝落紅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