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康王不在,王妃品階最高,她一出聲所有人頓時噤聲。她扭頭看向那傳令侍衛,問:“徐將軍呢?”
“徐將軍已經領着三千人馬去前方攔截他們了,他讓我回來帶領各位迅速撤退!”
“西蒙大概有多少人?”
“六千!”
“六千?!那徐將軍的三千人多半是沒有勝算了....我們這裡還有多少人?”
“小王爺走的時候帶走了兩千,現在留守的士兵不到一千五。”
此言一落,一羣從未經歷過風雨的金枝玉葉們皆呆了一呆,料想起殘忍血腥的西蒙軍隊,一瞬間人心惶惶,有膽小的女眷甚至嚇哭。
“哭什麼!”雲翎喝了那女眷一句,高聲道:“徐將軍不在,副將何在?”
“王妃,副將劉達在此。”一健壯英武的中年武將自人羣中走出,向雲翎行禮。
雲翎扶起他,正色道:“劉將軍,徐將軍不在,撤退的任務就由你全權負責指揮。”
“是。末將謹遵王妃之令。”
雲翎掃視了一圈留守的親衛,道:“劉將軍,現在組織你所有的人馬,讓諸人撤退,老幼婦孺先走,青壯子弟隨後。”
她話音剛落,一個錦袍玉冠的方臉男子衝出來,不滿地道:“憑什麼讓女人們先走,我們這些公子王孫就要緩一緩?”
雲翎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冷然的笑,她反剪起手,腳尖踩着厚厚的積雪,踏出簌簌的聲響,一步步逼近了他:“青城郡王這話講的好生奇怪!男人的天性便是庇護弱小,保護婦孺,你若貪生怕死,也可跟女眷擠位置的,本王妃只當沒有看到!”
她語氣平淡,神色卻極凜然,隱隱有不可侵犯之威,那青城郡王被她堵得講不出話來,只得訕訕的退了下去。
雲翎肅容看向劉達,眼神明亮如夜空寒星:“劉將軍,你還愣着做什麼?迅速撤退!”
劉達領命:“是。”
大部隊行動起來,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女眷們在武將們的安排下坐上一輛輛馬車,向安全方向駛去。
雲翎沒走,留下來同劉達一道指揮。雖然劉達一再請求她離開,但她卻道:“小王爺不在,他的職責,總得有人履行。”
她淡淡的笑,眼神平靜,半分慌亂畏懼都沒有,同那些哭哭啼啼的女眷們行成強烈的反差。劉達不知怎麼勸纔好,只得放棄了說服。
待婦孺老幼們差不多全撤退完畢的時候,王公子弟們開始井然有序的轉移。雲翎目送着一輛接一輛的馬車載着大周的皇室子孫們跑遠,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綿長而清晰的車軲轆印記。她剛要吩咐侍衛將那些明顯的車輪印清理一下,以免給追兵提供方向路線,耳畔卻忽地傳來少女嬌蠻的嚷嚷:“不要你們管,本郡主不走!”
“郡主,您快走吧,再不走就危險了!”
“滾!要你管!本郡主就是不想走!”
雲翎聞聲而去,卻見李宜蘭固執的站在馬車下同催她的士兵磨嘰,見雲翎來,她衝雲翎道;“嫂子,我不走,我還沒等到顏惜呢!”
那士兵無奈地道:“郡主,顏小侯爺下午就出去了,他眼下不在這裡啊。”
雲翎聞言沉思片刻,聯想起顏惜下午未歸,心下不由鬆了一口氣。情況混亂,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也好。緩了緩,她向郡主道:“郡主,你不要鬧了,你要先保證自己的平安,才能完好無損的去見他。”
李宜蘭想了想,終於妥協,她被下人們扶着坐上馬車,士兵揮着馬鞭剛要驅車,忽地空中出現一個巨大雪球,迎頭便向馬車伕砸去,“啪”一聲響,馬車伕頭破血流,重重摔下馬去。
雲翎心下一驚,扭頭看去,便見左側火光大盛,轟隆隆的馬蹄伴隨着嘈雜的嘶吼,風捲殘雲般向這飛馳而來。粗略估計,足有三四千的騎兵。
騎兵們揮着武器身騎高頭大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堵住了雲翎一行人的去路。
火光閃爍,騎兵陣勢如天邊密雲,銀色盔甲折射出刺眼的炫光,爲首的年輕壯漢身着鎧甲頭戴鋼盔,手掄大刀,在一片寒光凌冽的刀光中他囂張大笑:“留下女人,男人們都滾!”
身後幾千西蒙士兵同時拔刀指天:“留下女人!留下女人!”
幾千人齊齊吶喊,聲音震耳欲聾,直上雲霄。馬車上的李宜蘭自幼嬌慣於溫室中,何曾見過這樣駭人的架勢,不由嚇的花容失色。
那爲首的西蒙壯漢一手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朝大周士兵道:“你們女人當中是不是有個穿白衣服的?快點把她交上來,我們大王點名要她。”環顧一遍,目光落在披着白狐裘的雲翎身上:“咦,你,就是你!快點乖乖跟我們走。不然的話.....”
“大帥,”一個副將湊近西蒙首領耳畔,低聲道:“大帥,您確定這個女的是大王要的那個嗎?大王說的那個女人,似乎跟這個不大一樣啊.....”
西蒙首領不耐的將他推開,道:“那我有什麼法子,於烈派給我這個鬼任務,又不講清楚!唉,管她的!眼下只有這一個白衣服的女人啊!擄走了再說!”指尖一點雲翎:“喂,說的就是你啊,識相的就好好配合,不然休怪本大帥不懂憐香惜玉.....”
西蒙士兵聞言皆哈哈大笑起來。
劉達忿然皺眉,大步跨出護在雲翎身前,高聲喝道:“西蒙蠻子,休要對我們王妃無禮!”
“王妃?”西蒙首領笑的頗有些玩味:“原來竟還是個王妃,那我們更要搶回去伺候大王啦!”彎刀一揮,高喝一聲:“兄弟們!上!”
幾千人瞬間圍攻上來,劉達大喊:“保護王妃!”千餘親衛霎時攏成一個圈,將雲翎李宜蘭護在中間,浴血廝殺。
火光沖天,劍光若銀,血霧騰飛,這浩瀚的大草原在剎那之間變成修羅煉獄。
對方來勢洶洶,勢如破竹,大周的士兵勉強招架,負隅頑抗,終是實力太過懸殊,大周親衛的傷亡逐漸越來越多,最後竟躺下一大半,地上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屍橫遍野,死難無數。雲翎眼睜睜瞧着那慘烈一幕,心中悲鳴不已,暗恨自己武功全失,不然定不會如此坐以待斃。
她的憤然並不能幫上什麼忙,戰場上刀劍無情,命如草芥。素白的雪面上,士兵們噴灑着熱血接二連三的躺下,溫熱的血融化了雪水,一路蔓延開來,染紅了一地,血流成河。
雲翎悲憤難當,然而無力迴天,只能在劉達一行人的保護下,帶着小郡主邊戰邊退。
西蒙軍隊步步緊逼,劉達等人一路廝殺,重傷累累。
昏暗的夜中,銀光一閃,“嗤啦”一聲血肉貫穿的聲音傳來,劉達猛然“噗通”跪倒在地,西蒙首領的大刀已經從他的右腿上整個貫穿而過。
“嘖嘖.....”爲首的西蒙男子跳下馬來,踱步至劉達跟前,他黑色的戰靴在雪地裡踩出住了劉達的手,盛氣凌人:“你說,如果本大帥現在將你腿上的刀用力一抽......你覺得,你這條腿會不會立馬就沒了?”
劉達腿上鮮血如注,他強忍着痛道:“就算這條腿沒了,本將軍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好硬的骨頭!好硬的嘴!”那首領森冷一笑,忽地縱身而起,揮手便向劉達擊去。
劉達躲之不及,在西蒙首領的手要觸到彎刀的時候,一個身影霍然衝到二人之間,張開手擋在劉達身前,朗聲道:“別傷他!我跟你們走就是!”
雲翎昂首立在西蒙首領面前,神色沉穩,眸光堅毅,半分慌張也尋不見。西蒙首領停住手,素來傲慢輕蔑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詫異,他將雲翎從頭到腳打量一圈,饒有意味地道:“很好!很好!你早就該這樣了!”
劉達杵着刀勉力站起來,悲憤道:“王妃!你不能跟他們去!”
雲翎置若罔聞,回頭淡淡地吩咐一句:“劉達,帶你剩下的兄弟,立刻,走!”
劉達目眥欲裂,斷然拒絕:“不行!末將豈能眼睜睜將王妃留在狼窩?”
雲翎眼神一厲,呵斥道:“劉達,你糊塗!我好歹也是個王妃,他們多少總有些顧慮,你若執再迷不悟一定要護我,那就等於白白送了這麼多兄弟的命,孰輕孰重你還分不清麼?走!”
劉達一怔,目光在身旁的將士們身上掠過,那幾百個人,皆是同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們親如手足,情同家人,他委實不忍心看着他們客死他鄉之地,命喪茫茫荒野。他默了片刻,一跺腳,咬牙狠心道:“走!”
腳步還沒邁開,西蒙首領旁邊的副將將頭往馬車裡探了探,道:“咦,大人,馬車裡還有一個女的!”
西蒙首領偏頭看了一眼:“還有一個嗎,那一併帶走。”
李宜蘭何曾見過這種劍拔弩張血流成河的場面,她縮在馬車裡,恐慌而倉皇,抓緊了一旁的車簾,顫聲道:“不,我不走,我不跟你們走......”
西蒙首領剛要發作,雲翎走上前來,道:“將軍,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別爲難她。”
“叫我別爲難她?”西蒙首領冷哼一聲:“哼,我爲什麼要聽你的?你雖然是大周的王妃,可在本大帥眼裡,跟平常的賤奴俘虜可沒有什麼區別!”
“我沒有要你聽我的,”雲翎溫聲一笑,道:“我只是聽說,你們西蒙男子,均崇尚英雄節操,我覺得你這樣一個大男人,爲難一個小姑娘,欺負老幼,着實算不上什麼英雄豪傑的作風罷!”
西蒙男子眉頭一擰,有凌冽的神色在眸中一閃而過,半晌他手一揮,道:“好!放了那個小姑娘,將這女人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