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的屋子裡,熒草半天才亮起來,隨後她溫柔的聲音裡帶着幾分寒意,如盛夏時節也仍是一片冰涼的海水,浩瀚而漫不可探。
“你怎麼會來?又怎麼會這個時間來?該不會告訴我,外面那些流言,是你散佈的?”
出現在水姑娘屋子裡的是蠑萱,她跟她母親雕月不一樣,腦子還是個清楚的,所以一進來就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立刻伏在地上告罪:“對不起,我自作聰明瞭。”
水姑娘溫柔的目光在蠑萱身上掃過,過了半晌,扶起她來:“算了,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出錯是正常的,說說吧,你散佈這種謠言,具體的想法是什麼樣的?”
蠑萱怔了一下,答非所問地道:“現在……我不是應該出去嗎?羚音已經對我起了疑心,萬一讓少主看到我在這裡……”
水姑娘微笑地搖了搖頭:“她不會來的。如果她來了,那我們應該高興纔對,因爲,那她就不是我想象中那麼難對付的人了。”
蠑萱抿了抿嘴脣:“可是,主人你不想殺她,這樣做到底又是爲什麼?”
水姑娘輕輕開口:“蠑萱,你以爲我要的是什麼……”
“不是族長的位子嗎?以你的能力,就算要避開蝶謙先知殺掉她,都是很容易的事,爲什麼不……”蠑萱就算再聰明,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值得水姑娘這樣做的。
“族長之位,我要來又幹什麼呢?”水姑娘繼續問。
“……”蠑萱被問住了,她只知道母親一輩子爭的就是這麼一個權位,可水姑娘比母親要強太多了,怎麼會不對族長的位置動心?
更何況,如果不是爭奪族長的位置,那水姑娘幹嗎要針對少主……
“好了,不說這個,”水姑娘搖了搖頭,微笑道,“你還是抓緊時間,說說你散佈流言的想法,之後的事情,我會來處理。”
“可是……”
“我在少主門口跌了一跤,本來是準備藉着回屋清理的藉口,跟你們交代下一步的行動,但是現在既然你已經自作主張地做了,那就先說你的吧。”
蠑萱聽得水姑娘的話音裡,真的沒有怪罪她的意思,才漸漸放下了心,將她所想娓娓道來。
“這場海潮來的突然,我看到族人慌張的樣子,想起您前陣子說的想知道少主去海族,究竟想幹什麼的事,所以,我散佈了流言,讓族人都對少主要去海族的目的產生懷疑,這樣一來,少主就必須要給族人一個交代,對族人說清楚她去海族要做什麼。”
水姑娘點着頭:“說下去。”
蠑萱吞了一口唾沫,繼續道:“您跟在少主身邊,定是受委屈的,所以,我覺得這個法子可以讓您不用去海族,也能知道少主的目的……”
水姑娘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溫柔美麗:“想的不錯。”
“對不起,”蠑萱嘆了口氣,“沒想到,打亂了您的計劃……”
“沒事,你所思所想,也是爲我考慮,這不能怪你,”水姑娘輕輕撫摸了一下蠑萱的長髮,“而且,如果是任何一個少主,你這樣用流言逼迫,都能達到你所想要的效果的。”
“對不起……”蠑萱還是隻有一句話。
“但是,她不是那樣的人,流言中傷的事情,用過一次第二次就不靈了,族人也不是那麼容易掌控的,而且,其實她根本都不必在乎族人怎麼想,因爲,她能讓族人活下去,這就是誰都比不上的,誰也取代不了的。”水姑娘很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蠑萱靜靜地聽着水姑娘的吩咐,不敢再開口說什麼。
雖然水姑娘的聲音,一直都是這樣的溫婉動聽,可是她很清楚,在這溫婉的聲音之後隱藏的實力,遠遠不是她能抗衡的。
更何況,她確實給水姑娘造成了不少的麻煩,而每一次,水姑娘都沒有怪她。
很晚很晚了,屋子外面漸漸傳出了驚呼聲,隨後是叫喊退潮了的笑聲,但這一切很快就終結,因爲瓢潑大雨猝不及防地下了下來,很多人擁擠着往水姑娘的屋子這邊擠,兩個人自然無法再交談下去。
水姑娘索性大大方方地打開了門:“都進來吧,屋子不大,能進來多少進來多少……”
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雨,比起第一場來說要大的多了,海面上也漸漸捲起了風暴,但有着蝶謙的壓制,風暴不會對島上造成什麼影響。
只不過現在水還沒有退去,所有人都不能回到自己的屋子裡清理,而且還要面對潮溼和陰暗,當即就有不少的族人病倒了。
“姑娘一個人久居南邊,平日裡少往族中走動,我們都沒問過姓名。”這還是族人們第一次正視這個在族羣邊緣居住的孤女。
島上不是沒有漂亮的女孩,比水姑娘美貌的比比皆是,可她的眉眼中蘊含的溫柔,就跟蝶謙身上的香味一樣,有着安撫人心的作用。
“客氣了,我沒有姓,單名一個水。”水姑娘盈盈一笑,朝蠑萱使了個眼色,隨後就看到蠑萱心領神會地遁入人羣之中。
屋子裡現在擠滿了人,也沒有誰注意到這房間本來就有一個蠑萱在的。
水姑娘有些焦急的樣子:“先知跟少主他們沒看到,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她不想要蘇拉死的……至於蝶謙,她更不想讓他死。
“放心,水姑娘,”羚音從外面進來了,“先知在操縱風,說是一會就會偏離小島而去了,少主陪着他在一起,都不會有事的。”
水姑娘的臉色才變好了一些:“好,那就好,外面還有多少人?”
這次不等羚音回答,就有一個花冠少女答了話:“老人和孩子一開始就被安置好了,軍隊都在外面值守,除此以外,就只有身體健壯的成年男人,姑娘放心吧。”
族人都圍攏在水姑娘旁邊說着話,如果不是不時的有病人擡進來,屋子裡的氣氛應該是很好的。
但是,病人……
雖然只是一般的高熱,可族裡的藥師本來就不多,一下子這麼多人病倒,他們也忙不過來。
水姑娘的目光時常飄向那些生病的族人,手指已經握成了拳。
蠑萱的眼睛也緊緊盯着水姑娘,不停地示意她,不要出手,不要出手……
水姑娘下意識地咬了咬脣,心裡嘆息了一聲。
難道……這就是天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