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白雲航兄臺雖然只是個登封縣令,可論在官場上的謀略,咱們這幫人可比不上他!”
彥清風這些舊部大多是苦哈哈出身,心眼初三,只知道真刀真槍拼殺出個功勞,比不得白雲航這等滑頭。
白雲航站了起來,施了一個大禮後才說道:“諸位兄臺,都是我的前輩!只不過彥兄這次請我來謀劃謀劃,在下倒有個想法!”
“請說!請說!”
白雲航清了清嗓子:“以在下看,這一番出手,必須要快要狠,要打得對方翻不過身來!”
他知道這幫人都是下層出身,多半大字不識,當即講了個極簡單的例子:“大夥兒知道西遊記吧?知道?那便好!大家看看這西遊記,那孫猴子原本也是象咱們大順軍一樣,是妖中的豪傑,都是揭杆起義替天行道的人物,可最後變成玉皇大帝和如來佛祖的打手,爲了一個戰勝鬥佛,到處打殺妖怪,這說明什麼!咱們不是爲謀一個富貴嗎?”
衆皆點頭,又聽白雲航繼續說道:“可是他一路保唐僧取以,一路打殺的妖怪都是什麼來頭!都是草根階級,都是赤手空拳從底層打拼出來,孫猴子下手最狠,這些妖怪在他手下非死即傷,最差也是被抓去當寵物!”
衆人當即明白過來,白雲航說得滔滔不絕:“可是大家想想,那些有後臺妖怪又是如何?哪一個不是被主子帶回家管教,連根毛都沒傷着!”
“這說明了什麼道理?說明了咱們官場裡的真道理。什麼坐騎,就是他們貼身的車伕!什麼寵物!全是他們的小秘,什麼童子,全是親信記室!所以西遊記揭示了一個真理,那便是!”
“咱們這些官員再怎麼牛,也是惹不起那些開國功臣的!但是這一次要在漢京府動手,恐怕會牽連到許多高層!”
白雲航這番話倒是讓這幫老弟兄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白縣令這番說法,莫不成咱們這筆買賣幹不成了!”
“幹得成!幹得成!絕對幹得成!”白雲航笑道:“大家再想想西遊記,天下就數如來佛祖權勢最大,他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而咱們的如來佛祖就是當今皇上!”
漢京即是順京,當然這其中的勢力糾纏就複雜無比,就不定一個小小的九品官都能參倒三品大員,白雲航想出一個最妙的法子:“既然其中複雜無比,那我等就來一個快刀斬亂麻!讓這漢京府成一個最最燙手的玩意兒,誰也要避而遠之!”
“而且最最關鍵的一樁事情,咱們動手不僅要快要狠,還要毫無聲息!讓外人不知道是咱們乾的!”
彥清風這時候說了一句話:“白縣令,你倒忘記了一樁事情!這樁事情,最好就是能直達天聽,捅到今上面前!”
白雲航點點頭:“彥兄弟說得極爲在理!到了今上面前,再小的事情都要變成巨案,最好能有個御批!”
衆位老兄弟才知道這位白縣令的腦袋有多活絡,這位縣令大人的前程無限啊!兩幫人當即變得極爲熟悉,紛紛要請白雲航到自己家中聚一聚,再順便喝上兩杯酒。
有彥清風這麼一聯絡,白雲航在京中送禮的計劃進展極快,大順朝是馬上打出來的江山,雖然現在不是馬上治理天下,可軍人好歹有很大的發言權,這個七品小縣令便不時帶着幾封書信來回京中衙門。
至於漢陽碼頭的事情,那便最順利不過,牛佺牛大人與友人在這相聚半會,結果也被偷了錢包,而有人當即在旁提出:“牛大人,這漢京總捕頭可是李黨!”
牛佺當即寫了奏摺直達天聽,今上高一楞震怒已極,刑政府和大理寺親自督辦,派了四個精明幹練的捕快下去辦案,結果這案子辦得極爲順利。不僅是漢陽碼頭,就連武昌、漢口碼頭上的捕快都被一掃而空,一聽說是皇上親自抓的案子,再看到那大刑,捕快和毛賊都多半老老實實交代。
這碼頭上的官匪勾結也是堪稱一絕,應當說他們的激勵位列世界先進前列,他們開創性將計時工資和計件工資完全結合起來,最大促進了雙方當事人的工作積極性,其內部分工明確管理科學,還提前幾百年實行八小時制工作時間。
每名小偷要進入碼頭行竊,必須給該時段執勤捕快交納數兩到數十兩的入場費,只有交費之後,小偷便可以在碼頭自由活動,將自己的專業技能發揮到最大效率,哪怕被苦主發現被逮到現行,小偷也一點不會擔心。捕快既然收了入場費,自然會想各種辦法保護他,經常是當着苦主的面,將這名小偷帶回衙門審問,可當苦主一走,小偷就放出來,並再次發揮自己的專業技能。
這種機制確實可以極大提高官匪的工作效率,對於不肯交費的小偷團伙,雙方會聯合起來保護自己的壟斷市場,並給予最嚴厲的打擊。
只是在專政機器的打擊下,雙方都一同在牢中相對無言,根據當時的傳言,當時可以在牢中湊一個“全體捕頭見面會”,實際情況雖然沒有這麼誇張,可是光被逮進牢中的捕快就有七十多。
這案子牽涉極廣,不僅把漢京府、武昌府的總捕頭給牽扯進來,還有不少中低級官員,但是在審問中又扯出了大問題。
專政機制帶來最高的效率,在發現逃避打擊無望之後,捕頭捕快們相互亂咬,那幫毛賊也是相互亂咬,有人舉報其中一幫叫“天心幫”的盜賊有嚴重的政治問題。
寧犯最嚴重的刑事案件,也不能與政治問題牽扯上關係,原來的刑事案件轉變爲嚴重的政治案件後,今上再次震怒。那些想把這案子壓下去,不了了之之輩趕緊扯清關係。
這“天心幫”是漢京甚至湖廣一帶最大的黑幫之一,幫從數以千計,可是幫中頭目的政治地位一直很低,幾個護法好不容易纔謀得個宦家記室的職位。這連在編的公務員都不能算,就因這個原因一直被官府打壓,幹起事情也非常不順,而幫主深謀遠慮:“咱們也要洗白了!幫中要多出些官員捕快!那時候我們天心幫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幫!”
他們洗白的方法和洛河七姐妹完全不同,洛河七姐妹是得到官府支持後轉化爲合法商會,而他們的手法則是黑白不分,決心把自己滲透到官場。
進官場,雖然可以*關係,可歸根到底還是兩條路。第一條路是科舉之路,這些江湖幫派頂多有些軍師角色,都是象諸葛亮那樣的鄉下讀書人,沒什麼見識,哪裡能高投得中,那隻能走第二條路,走捕快這一條路。
這一條路見效特別快,自己兄弟審自己兄弟,連入場費都可以免除,可是漢京府不是登封縣,捕快除了留用的前朝舊人之外,多數是退役的老兵。
幫主當即定下決心,派出二十名幫中最爲精明能幹的少年弟子去投軍,先到軍中發展,然後走曲線調動的路子。這些少年弟子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很能拼打,又帶些精心準備的各色禮物孝敬長官,自然在漢京附近的城衛軍中發展得十分順利。
見些情形,這位幫主當即又先後派出數十名幫衆投效湖北各地的城衛軍中,眼見可以收穫豐碩的果實—一個幫派有着一百名幫衆是捕快,這是多大的資源啊!
只是現在碰到了鐵板,京城重地有數百名不法之徒結黨營私,還意圖潛伏軍中意圖不軌,而且還準備潛入官場之中,而且就在漢京府這個天子肚子下之地!對於這種事,哪一朝哪一代都是最爲忌諱的,主審官第一時間定爲“意圖謀反!”
對敵人要象狂風暴雨一般,這一回天心幫固然要一掃而平,兩百多幫衆全進了大牢,主審官是個刑名好手,他第一時間尋找這樁案子與關外韃子、西南僞明的聯繫,抓到線索就絕不放過,絕不放過就大刑侍候。
對於這等上升到政治問題的案件,現在牽涉進來的官員不小於百名,實際牽連的官員更多,哪怕沒收過人家的好處,也有一個失察之罪。
人人都想着扯清關係,最好能沒有任何責任,如果扯不清,只好表示只有一些間接責任而沒有直接責任,再扯不清就表明自己是犯了政治上不夠敏覺警惕性不夠高的問題,如果還扯不清,那就乾乾脆脆的承認自己負有一定的領導責任……。
這案子都燒到政府頭上,就連牛黨都引火燒身,還好牛金星乾脆利落,放棄了幾顆不關緊要的棋子!
至於彥清風的這幫才弟兄,他們早在沒事偷着樂了。這次暴風雨過後,被牽扯進去的官員與公人達到二百這多,這等大案,開國以來算是極少見的!
二百多個位置,大家都眼紅着這些空出來的位置,可是彥清風這邊的人馬有着先天性的優勢,他們沒有人牽扯到這樁大案。
“咱們都是太祖爺一手帶出來的老人,一向任勞任怨,什麼功勞都叫這些新進之輩搶去了!可國家危險之際,關鍵頂用的還是咱們這些人!”
擺老資格是最有效的辦法,在這種壓力下,即使是高一功也不得放出一批實缺表示安撫。
畢竟大順朝的天下,按比較官方的方法是“昔高氏以軍授李氏,今李氏以天下還高氏,商賈營借貸者,可以詳參之”,也就是高闖王,李自成,李過,高一功的世系,即使到現在李自居之妻高太后仍是一種代表大順軍團結的象徵,雖然從某種意義來說也是個花瓶。
彥清風在慶功宴上直接了當地說道:“大夥兒心裡都明白着!這是今上的賞贈!咱們當年是太祖皇帝的親軍,今天也要承擔起應負的責任!”
白雲航倒是想起當初查辦河南的鐵李通:“對了!有個叫李通的,據說當年是太祖的侍衛首領,你們認識不?”
彥清風沒說話,倒有幾個老兄弟笑了:“李通!知道!知道!聽說在你們開封府丟了大面子,丟的好!他這人武功勉強還可以,可武功再高有什麼用,他這個人武功再高,也抵不過一掌旗精兵!若是擔心安全,帶上我們這一指揮保證萬無一失!我們這個部隊,不是吹的,從商洛山到中興諸役都是第一等的精銳,可惜就是沒趕上襄陽……”
白雲航再想說話,有個老兵喝多了:“襄陽!襄陽!人人都說襄陽保衛戰挽狂瀾於不倒,可天下間有哪個知道襄陽保衛戰的真相!”
當即有人掩住他的嘴:“莫說錯話!莫說錯話!”
這個人白雲航瞅了一眼,就是那個被偷了錢包的掌旗,平時不得意得很,他拉開旁邊的人捂住他嘴的手:“我怎麼說錯話了!怎麼說錯話了!我偏生要說,我說的哪一句話不是事實!”
按官版戰史,永昌三年的襄陽保衛戰是衆志成誠,值得永遠紀念的典範防禦戰例,在這次防禦戰,今上高一功統率一萬七千雄兵死守襄陽,韃子軍七萬猛攻襄陽半月不克,但城中糧草將盡,其時城中糧食、弓矢、火藥都盡了,太宗皇帝李過的援軍在荊州被韃子兵阻住,城中的軍發都惶恐不安,今上在程系程大人和牛佺年府尹的勸說下親點精銳自小北門出擊,先是擊潰了數百綠營,順勢又打垮了幾百韃子粗騎,雨小將軍在陣中勇猛無雙,藉着這戰功從此發跡。
小北門一役一舉殲滅了韃子軍的過萬精銳,阿濟格眼見不妙只好退兵,又被太祖掩隊追殺了一陣,接着早慢熊聞聽阿濟格兵敗的消息,在新野反水搶了阿濟格的紅衣大炮和輜重,讓阿濟格軍大傷元氣,進而引發了新野之役。
襄陽成爲大順中興的關鍵一役,只是現在這掌旗卻有完全不同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