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牙喇這時已經帶了和約離京,不過京師距秋風關萬三千里,忽牙喇又不是在空中御風而行,而是帶了使團由禁軍護送慢慢走的,這時離京最多不過兩千裡,到也不急。
當夜於異睡下,卻聽得白道明又出房去了,於異心中一動,爬了起來,不過想了一下,又睡下了,想:“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出去,肯定是去找另外六鬼面,這些傢伙見不得光,我到不好去跟。”忽又想到鐵鬼面已死的事,想:“鐵鬼面死了,不知有人代替沒有,聽白老兒的話,好象是沒人代替,七鬼面豈非成了六鬼面,卻不知另五鬼面都是些什麼人?”
白道明在京中一呆就是五天,彷彿全不性急,不過每夜都出去,天明纔回來,於異也不好跟蹤他,也就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反是彭越謝和聲都有些急了,謝和聲又來了一次,嘴上雖然沒說,面上是個催促的意思,只是他爲人文雅,心裡雖急,面上卻看不出來,到是讓於異暗暗佩服,想:“這就是文人所謂的養氣功夫了,到是了得,換了我,打死也學不來。”他是學不來,他急起來就要放火,哪象人家火燒眉毛不着急。
到第六天,白道明終於要動身了,臨行與彭越辭別,道:“我已放出消息,幾個老兄弟正在趕來,不過真正動手還要一段時間,你轉告謝大人,不要心急,只要七鬼面不死絕,和約便絕出不得國境。”轉頭對於異一指:“你跟我去,拿了和約,到時你給彭大人送回來,虞奸即有謝大人對付,我就不進京了。”
彭越忙道:“如果前輩不覺礙事的話,我也想跟去。”見白道明瞪着眼睛看他,他一握拳,道:“我知道幫不上忙,但我想親眼見證前輩的壯舉,更想親眼看到蠻夷授首。”
他這話說得慷概激昂,白道明到不好拒絕,點頭:“好,那就讓於小子帶你,我先走,去北蠻,必走拴馬關,關裡有一家四海客棧,你們在那裡等我就是。”
當天他先走,彭越晚間卻又去見了謝和聲一面,第二天才請於異帶他離開,卻是先坐馬車離京,到城外百里,這才讓於異御風帶他,於異突地想到一事,道:“你硬要跟着去,是不想和約落到別人手裡是吧?”
彭越原以爲他沒什麼心機,不想到給他看破,臉色微覺尷尬,到也不瞞他,道:“是的,我必要拿到和約,交給老師,老師有了和約,纔好發力趕虞孝文下臺,我師爲人清正兼明,儒雅而有公心,他若爲相,當是天下之大幸。”
他這麼直承其事,而且於異對謝和聲的觀感也相當不錯,便不吱聲,只是心裡卻哼了一聲:“果然還是有私心啊,想他老師當相國呢,哼哼。”又想到白道明:“我就不信他們什麼七鬼面爲國爲民的不惜一切,哼哼,且看着。”
栓馬關距京城六千里,爲北地雄關,南來北往的旅人,都要到這裡栓馬歇腳,栓馬關因此得名。
於異帶着彭越御風而行,用了五天時間纔到關下,然後徒步進城,栓馬關雖名爲關,其實是一座大城,城中常住人口十數萬,加上南來北往的商賈旅人,人口至少在二十萬以上,極爲熱鬧,城中果然有一家四海客棧,老店了,規模極大,於異便包了一個單獨的小院子,自己和彭越各住一間,給白道明六個留了三間。
但白道明一直沒出現,頭幾天,於異還呆得住,過得十幾天,於異可就有些不耐煩了,等到二十天上頭,他便如熱鍋上的螞蟻,無一刻安歇,心中更是疑神疑鬼:“這白老兒不會不來了吧,難道什麼七鬼面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沽名釣譽的,可也不對啊,這麼半途子甩了,沒釣到譽,反是會砸了牌子啊,應該不會這樣,可怎麼還不來呢?”
想把這個疑惑跟彭越說,卻又開不了口,說起來他是白道明的師侄,同門呢,關係比彭越可近得多,他這麼懷疑白道明,不是給自己臉上抹黑嗎?不過彭越似乎比他有信心得多,等了幾天,便賣了幾本書來讀,竟是不急不燥,這就是修養啊,可於異就算想學也絕對學不來的。
白道明不來,而算算行程,使團卻應該是快到了,於異便每天出關去看,這天飛得遠了一點,飛出有兩百來裡,只見前面來了一支軍隊,隊伍拉得極長,怕不有兩三千人,中間還有馬車,於異眼光一亮,想:“聽說北蠻的使團是有禁軍護送的,看這些軍兵,盔明甲亮的,全不似邊軍那種破破爛爛的窮酸象,莫非便是那話兒來了?”
他不敢直接飛過去看,即是護送使團的,內中必有高手,他有風翅,到是不怕,可也不想打草驚蛇,便落下地來,運起咒影術,將自己咒成了一隻大黃狗,伸個懶腰,便在路邊樹蔭下趴下了,那模樣,真如一隻躲蔭的狗兒。
這支軍隊雖然全是騎兵,走的卻並不快,好一會兒纔到近前,於異裝出受驚的樣子,跳起來躲到一邊,果然就沒人注意他——誰會注意路邊的一條野狗啊。
禁軍都是從良家子弟中精挑出來的,個個身材高大,面相端正,再配着高頭大馬,嶄新的盔甲武器,一路開過來,極爲威風,至少看起來是這樣,於異冷眼瞟着,卻只是撇嘴,他曾聽人說過,朝庭真正能打的,不是花大價錢養着的禁軍,而是窮得叮鐺響的邊軍,邊軍打禁軍,一個可以打三個,甚至可以打五個,他先還有些不信,這會兒親眼看見,再不懷疑,這些傢伙看起來威風打眼,卻是沒有半分殺氣,就一堆繡花枕頭。
前面五百禁軍打頭,中間十餘輛馬車,圍在馬車前後的,卻是一夥蠻兵,約有四五十人,蠻兵極好認,都剃一個半光頭,只留着頂心一撮頭髮,卻又不結髻,而是織成小指粗的辨子,多的數十根,少的十數根,有的還在辨子上繫上幾個野獸的骨頭牙齒做裝飾,這些蠻兵應該也是挑出來的,個個牛高馬大膀粗腰圓,配着那一臉兇悍之氣,到比旁邊的禁軍更嚇人。
於異看了,心下暗暗點頭:“都說蠻夷兇悍好鬥,果然如此,這些禁軍若跟他們打,四五個只怕真未必打得過一個。”
又去看那些蠻兵背的弓,蠻夷幾乎人人能射,這些蠻兵也自人人背弓,有的背上背了一壺箭,有的卻背了兩壺甚至三壺。
“據說魔界巫靈箭威力不在雷箭之下,卻不知這些人揹着的,是不是巫靈箭。”於異心下凝思,只是隔得遠了,感應不到靈力。
妖魔鬼怪,是人類的大害,其實對蠻夷來說,也是一樣,無論北蠻還是西夷,都深受妖魔之苦,苦處甚至還遠在九州人類之上,因爲他們僻處偏遠,人越少,妖魔鬼怪也就越多,而佛道不倡,除妖捉怪的也少,雖有巫門,到底遠不如佛道倡盛,區區幾個巫師,相對於龐大的魔怪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象西夷有十三魔窟,北蠻有九天十地十大魔境,這都是魔怪扎堆的地方啊,在九州人界,哪會容得妖怪如此猖厥,但蠻夷之地沒辦法,大股的魔怪只好納貢稱臣,但荒野山澤之中還有單個的呢,蠻夷也向九州之人學習,請巫師畫了巫靈箭,以對付單個或小股爲禍的妖魔精怪,巫靈箭功效不在雷箭之下,而蠻夷善射,效果更好,反到是較爲有效的壓制了妖魔的壯大,不過妖魔禍害減弱,蠻夷勢力便反過來增長,以前的神魔大戰,幾乎都是神魔裹脅着蠻夷各族入侵九州,但上一次神魔大戰,卻是蠻夷當先,魔怪脅從,幾乎是反過來了,所以就九州之人來說,對妖魔之類是又愛又恨,在九州之類爲禍的,當然是恨了,但若是爲禍蠻夷的,卻反是喜歡,只恨不得各大魔境魔怪越多越好,最好是把所有蠻夷全都吃光,便吃不光,全抓做奴隸也行,便就不會入侵了,只不過這種想法其實也有偏頗之處,妖怪若真是強大到能把蠻夷一掃而光了,豈不是又要入侵了,再來一次神魔大戰?可真正受害最重的,還是人類啊。
不過於異最大的興趣不在巫靈箭,而在蠻兵圍着的那十幾輛馬車,可以肯定,北蠻使臣忽牙喇必然就在其中的一輛馬車上,而那份讓彭越白道明幾個暴跳如雷的賣國和約則肯定就在忽牙喇身上。
於異心中忽地起念:“白老兒掛羊頭賣狗肉,放幾句大話甩手不來了,如其等他,不如我自己動手,悄悄摸進去,殺了忽牙喇,奪了和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