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風凝劍,果然了得。”於異大喝一聲,雙手發力,猛地將閻公業砸了出去,正迎向那一道風劍,一看風劍的聲勢,他便猜了出來,這人十有八九是閻公業的師父李道乾。
“我只是做做樣子,不過你要是一劍射死了你徒弟,卻與我沒鳥毛相干。”於異呲牙偷笑。
便在這時,側後風雷聲忽起,於異不要回頭看也知道,是他師父柳道元出手了,本來一砸出閻公業,他便想振翅飛開,他雖野,卻也還沒自大到認爲自己可以抵擋得住風雷四子之一的李道乾,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風翅全力展開,柳道元即然追不上,李道乾也絕不可能追得上,風雷四子,一柳當先,可見李道乾雖是師兄,較之柳道元這師弟卻也還是要差上一截的,不過身後這風雷聲一起,他改主意了,凝身不動,只是斜眼冷視,到看自己師父與李道乾哪個更厲害些。
他心思轉得快,背後風雷更快,幾乎在他身子一滯之時,柳道元的風雷槍便到了,正迎上李道乾的風劍,轟的一聲炸響,便如兩道電光交擊,山鳴谷應,風雲變色,還有就是閻公業衣裳破裂,差點兒把光屁股都打了出來。
爲什麼會這樣呢?因爲柳道元這一槍是爲了救閻公業而攔在李道乾風劍前面的,槍劍相擊時,閻公業差不多也撞了上來,於是槍劍相擊炸起的巨大風力幾乎全給閻公業承受了,他便如旋風中的螞蟻,給遠遠掃了開去,而槍劍之風不是凡風,乃是凝結有如實質的罡風,閻公業身上的衣服如何承受得住這種罡風炸裂的割掃,自然就是如條如縷了,還好一則隔着還有一段距離,二則他本身的護體罡勁也有了一定火候,若是普通人,給這罡風一掃,五臟六俯只怕都要給掃碎了。
於異可沒去看閻公業,即便是個光屁股也沒什麼看頭,他就盯着相撞的槍劍,一撞之下,風劍煙消雲散,柳道元的風槍也撞去了一截,但整體形狀仍在,也就是說,他的風雷槍,果然要強於李道乾的風劍,或者可以叫風雷劍。
“果然是師父要強得多。”於異暗暗點頭,轉頭看去,柳道元立身在側後百丈外的空中,正抱拳施禮:“三師兄。”
於異轉頭,前面百丈開外,站着一個老者,一身紫袍,身材高大,白髮如銀,怕有五六十歲年紀,這時一張臉沉得象上了漆的門板,冷哼一聲:“柳師弟,果然是你,你是存心與我爲難了?”
“這老傢伙就是李道乾?看起來比師父可大得多啊,功力卻差着老大一截,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卻還牛皮哄哄的,哼。”於異冷眼看着,也不吱聲,長輩說話,他這會吱聲,找抽呢,可沒那麼傻。
“三師兄。”柳道元又行了一禮:“不是我存心想找三師兄麻煩,我只是想問問,這一行車隊中裝着的,是什麼貨物?又是要運到哪裡去?”
“這個你管不着。”李道乾一張臭豆腐臉越發板得嚴實了,手一揮:“起車。”
他完全不給柳道元半點面子,師兄師弟,相對卻有如仇敵,而柳道元一時卻似乎也有些進退失據,嘴脣動了動,卻不知說什麼好,似乎想阻止,卻似乎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會兒,於異偏就靈泛,他知道輪到自己上了,眼見車把式揚起了馬鞭,他驀地裡仰天狂笑起來,笑聲一收,叉腰叫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一人兩片兒。”
這一人兩片兒是什麼說道?若換了其他地方其他人,肯定不懂,但在這地方,這些車把式和武士們卻全聽懂了,明擺着呢,小鬍子和光頭,血淋淋的四片,不就是一人兩片兒嗎?
李道乾勃然大怒:“小子找死。”隨着他喝聲,手中凝成風劍,於異這會兒看清了,他的風劍劍長成丈,寬約半尺,比普通的長劍可要長大得太多,雷聲隱隱,聲勢駭人。
不過於異還真不怕,左手叉腰,右手便對着李道乾一指:“你個拉屎不擦屁股的老王八蛋,你這放的什麼臭氣呢。”
這個太無禮,不過他是故意的,若在平時,這純粹是找抽,不要李道乾動手,柳道元就會抽他個半死,但這會兒不怕,他就是要激怒李道乾,或者說,他就是幫柳道元下決心——撕不下面皮嗎?我來給你幫忙好了,有事弟子服其勞嘛。
李道乾果然就氣得三尸神暴跳,呀的一聲叫,一劍便射了過來,於異躲得懶得躲,他就不信柳道元不出手,這場面,不論他躲不躲得開,柳道元都不會任由李道乾追着他刺。
柳道元果然就出手了,風雷一起,一槍幻現,正迎上李道乾的風劍。
“豈有此理。”李道乾暴跳如雷,風劍轉而劈向柳道元,剎時間連劈十餘劍,山谷間草木倒伏,轟隆的雷聲震耳欲聾,整個車隊人人變色,一些車把式更是雙手掩耳藏到了車子底下,馬兒也驚着了,亂嘶亂跳,一時亂作一團。
便是於異,看得也有些兒驚心,練了這麼久的風雷神罡,他從沒想過,兩個練成了風中雷音的高手交手時,聲勢會如此驚人,象他的絕狼爪,或者玄玉三青她們的寒冰指,即便練到再高的境界,交手時也不會有這樣的聲勢啊。
到是柳道元的反應有些平淡,他也不動,也不還招,只是把風雷槍橫着,風劍左來他左擋,右來他右擋,不來呢,當然就不擋,絕不還擊。
李道乾這十餘劍,有些堵氣的味道,也沒什麼變化,就是橫砍直劈,十餘劍劈不開柳道元的風雷槍,他收了劍,氣鼓鼓瞪着柳道元,點頭道:“老四,你好。”
這是當年在風雷山上,柳道元跟着李道乾一起練功時,李道乾常用的稱呼,李道乾雖然入門早,但悟性不夠,進境遠慢於柳道元,兩人拆招,往往輸給柳道元,然後他就會這麼惡狠狠的說一句,似乎是生氣了,但過後又是一樣。
這四個字,勾起了柳道元心中的回憶,他有些動容,道:“三師兄,對不起。”
李道乾哼了一聲,道:“你真的要攔我的路。”
“我不是要攔師兄你的路。”柳道元一臉誠摯的搖頭,一指車隊:“我要攔的,是這支車隊。”
“那還不是一樣。”李道乾暴叫:“肖家堡請我給車隊保鏢,你攔了車隊的路,還不是攔了我的路?”
柳道元不吱聲,但也不動,他只是用一種略帶着一點傷感的眼神看着李道乾,當年的三師兄,曾象親哥哥一樣護着他,其實薛道志陳道坤也一樣,他們就象三位兄長,然而,曾幾何時,關係會變得那麼的僵硬呢。
李道乾也看着他,眼神卻有幾分兇狠:“老四,你說,你還認不認我是你的三師兄。”
“認。”柳道元毫不猶豫的點頭:“你是我的三師兄,永遠都是。”
“衝在這一聲師兄面上,你給我讓開。”李道乾狠狠的指着他:“否則,你永遠莫要再叫我師兄,我也不再認得你是老四。”
他這一指,象一把利劍,直刺柳道元胸口,又彷彿一座大山,狠狠的壓在柳道元背上,於異站在側面,那一瞬間,他好象看見柳道元的背駝了下去,只不過,很快就又挺直了。
“三師兄,如果事情只涉及到我,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讓開,但是。”他停頓了一下,掃了一眼那支長長的車隊:“這車隊涉及的,不只是我一個人,我知道,這車隊中有十萬斤精鐵,至少可以打造一萬五千把彎刀,而當這一萬五千把彎刀蜂涌入侵時,死在刀下的,絕不會只是一萬五千百姓,而是三個,五個,甚至十個二十個一萬五千,不,不。”他痛苦的搖頭,身子甚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我絕不能放這支車隊過去,絕不。”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他眼中的光芒是那般的堅決,或者說,執拗,這種眼光,李道乾非常的熟悉,在山上練功時,每每碰到越不過去的坎兒,就會在柳道元眼中看到這種目光,風雷四子,一柳當先,他的成就,也許正來自這份執拗,然而世事不是練功,不是執拗就一定成功的。
李道乾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是不認我這個師兄了,那我也沒辦法,但是老四,你總還認自己是風雷宗弟子吧。”
“我當然是風雷宗弟子。”柳道元眼睛微微眯起,帶着一點疑惑之色。
“認自己是風雷宗弟子就好。”李道乾臉上居然有了一點笑意:“我還以爲你十年不回山,是不再當自己是風雷宗弟子了呢。”說到這裡,他從懷中摸出一物,向柳道元舉着:“這個你還認識吧?”
“原來師父十年沒回山了,我還說他帶我回風雷山呢,到是奇怪,爲什麼呢?”於異聽柳道元十年不回山,大是奇怪,再見李道乾掏出個東西,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又是什麼,好象是塊玉佩?有什麼用?是什麼寶貝嗎?”
卻聽柳道元一聲驚呼:“風雷令。”
“你還認識就好。”李道乾冷哼一聲:“柳道元,現在我命令你少管閒事,抱着你的酒葫蘆,灌幾斤貓尿,隨便到哪兒歪着去,不要攔我的路。”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李道乾暴怒,兩眼圓瞪:“柳道元,你想違抗掌門令牌而給除名嗎?”
“不。”柳道元給他一喝,退了一步,於異以爲他真的就要就此退開了,不想他卻又站住了,眼光猶疑,一臉掙扎,最終卻還是挺直了身子:“三師兄,掌門令牌怎麼在你手裡,大師兄怎麼會把風雷令交給你呢。”
“不是大師兄給我的,難道是我偷的?”李道乾冷笑。
“你就是偷的。”遠處忽有一個聲音傳來,這聲音先細後大,初起時只是微微的一點聲音,到後來卻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聲若雷鳴,這是風雷宗的大雷音術,能以聲攝人,練到極處,聲中起雷,可在十數裡外以音破音,震碎人的五臟六俯,極爲霸道,大撕裂手風雲雷電四象中,最後一象的掌心雷練到極處,也可以雷傷人,但那是掌心雷,其實還是罡勁,而風雷宗這大雷音術卻是凝音成雷,威力不一定過之,卻更加玄異。
隨着話聲,一人急掠而來,聲起時只是一個黑點,聲落時人已到面前,也是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老者,同樣鬚髮如銀,只是身材瘦小得多,然氣度凝然,往那兒一站,便如站了一座山,端凝厚重,威儀逼人。
“大師兄。”柳道元慌忙躬身行禮,又對於異叫道:“快叩頭,拜見掌門師伯。”
“原來他就是風雷宗的掌門人薛道志啊,聽說修爲還比不上師父,不過這架子到是端出來了。”於異心下暗暗思忖,忙就趴下叩頭,百忙中還不忘偷眼瞧一下李道乾,卻見李道乾已是面色大變,心下想:“看來並不是整個風雷宗都在給走私販保鏢,是這李道乾攬的私活兒,到也了得,居然把掌門令牌都偷出來了,這膽子麻麻辣辣,不比我的小啊,風雷令,那玉片兒叫風雷令,有什麼玄異嗎?”
“這是你收的弟子?站起來我看看,叫什麼名字啊?”薛道志不理李道乾,卻看着於異,臉上微微帶笑,居然是一臉很和藹的樣子。
“弟子名叫於異。”於異站起來,裝出一臉恭敬的樣子。
“不錯,不錯。”薛道志誇了兩句,轉頭看向柳道元,臉卻沉了下去:“十年不回山,老四,你行啊。”
“大師兄。”柳道元臉色有些激動,似乎有很多的話,卻又不知道要怎麼說,於異偷眼看着,蠻稀奇的。
薛道志哼了一聲:“呆會跟你算帳。”瞟一眼李道乾,道:“家醜不可外揚,都跟我來。”
後面這一句,聲音雖輕,卻是威勢十足,說着當先飛起,柳道元於異幾個慌忙跟上,於異還偷瞟了一眼李道乾閻公業師徒,怕他們跑呢,不過他們都乖乖跟着,顯然比他想象的膽子要小得多,也是啊,師父叫站住卻反而越跑越歡的,也就是他一個吧。
薛道志飛了兩座山嶺,在一處山谷裡落了下來,柳道元幾個跟着落下,於異站在柳道元身後,閻公業則站在了李道乾身後,左右分立。
薛道志背手而立,臉一沉,於異立覺一股威壓如山而立,這種感覺有若實質,不由暗暗咋舌:“好傢伙,這比一般官老爺的官威還大啊,卻看他是清官還是昏官。”
薛道志喝道:“三師弟,你還有什麼話說?”
李道乾躬身低頭:“我無話可說。”雙手將玉牌舉過頭頂。
薛道志手不動身不移,只是微運神意,一股輕風捲出,將玉牌拿了過來,怒道:“身爲風雷宗弟子,竟敢偷竊掌門令牌,本已罪在不赦,但若只是這一點,我可以不計較,可你居然替奸商保鏢,你知不知道,那車隊中的精鐵若走私到蠻夷,打造了兵器,將會給我朝百姓帶來多大的禍患?”
李道乾頭垂得更低了,卻不應聲,柳道元卻有些不忍了,道:“大師兄,三師兄也是一時糊塗,你。”
“住嘴。”不等他說完,便給薛道志厲聲喝止:“什麼叫一時糊塗,小事糊塗可以,這種大事也糊塗得的嗎?你是不是也糊塗了?”
柳道元給他訓得一聲不吭,於異偷眼看着,暗暗佩服:“師父這黑麪雷神的外號一點也不象,反到是大師伯真象個雷神了,正宗兒的黑麪,而且是一點情份也不講。”
薛道志將柳道元訓了一頓,從懷裡掏了一根帶子出來,是一根綢帶,色作淡黃,約三尺長,二指寬,上面畫滿了符,靈力逼人,轉眼看向李道乾,厲聲道:“李道乾,伸手。”
李道乾乖乖伸手,薛道志手一揮,綢帶飛出,在纏住李道乾雙腕時,剎間縛緊,而且還自己打了個結,於異偷眼看着,暗暗稱奇,他知道這綢帶名爲縛風索,柳道元跟他宣講門規時說過,對犯事的弟子,風雷宗有獨特的法器緝拿,就是這縛風索,風雷宗弟子的風雷神罡因風而來,而這縛風索上的符卻可以定風,莫看這縛風索只是小小一根帶子,任何風雷宗弟子只要給縛住雙腕,一身風雷神罡便給束縛得死死的,再莫想使出半分功力。
“跟我回山,宗規門法,自然會懲處你。”薛道志說着,又看向柳道元:“你也跟我走,十年不回山,豈有此理。”
“是。”柳道元忙應了一聲。
薛道志當先飛起,忽聽得李道乾一聲厲叫:“我不回去。”
薛道志霍地轉頭,眼發厲光:“李道乾,你想作反。”
“要反早反啊,手上都綁了縛風索,還反個屁啊。”於異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這下可就叫了,不過只敢在心裡叫,公開這麼叫,豈非找死。
李道乾身子顫抖,不敢與他目光對視,卻轉頭看向柳道元,叫道:“老三,我這樣子,你很高興是吧,那就給你看個更高興的。”說着突然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匕,一聲狂叫,猛一下刺進自己腹中,身子同時跪下,俯身倒地,腦袋垂在了地下。
柳道元沒想到他居然會自殺,驚駭大叫:“三師兄,不要。”反身撲出。
薛道志似乎也同樣沒想到,也叫了一聲:“老三。”同樣回身撲出。
於異則是完全看呆了,他本來只想看場好戲,沒想到這戲居然刺激到見血,一時可就傻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