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雨微微一笑,右腳蹬在謝邂面前的碎石塊上,手中匕首刀鋒前指。非常霸氣的說道:“好了,既然你已自報家門,那我就勉爲其難的收留你了。”
少女眼風凌厲,侃侃而談,“我叫蕭天雨,跟我一起的那個二傻子是夏侯燚。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在這盤山城裡,姐要是敢說東,絕對沒人敢說西。”
“只要你乖乖聽我的,以後保你飛黃騰達,祖墳冒青煙。想要吃香的喝辣的,只要跟姐走,這些都不是個事!”
見那少年連連點頭卻不說話,蕭天雨朝他揮了揮手,“你聽懂了嗎?”
“嗯,”謝邂眨了眨那雙令人幾欲失魂的桃花眼,對着單腿插在碎石上的蕭天雨倒頭就拜,“小弟聽懂了,以後姐說啥就是啥。姐讓小弟往東,小弟絕不敢往西。只要姐吃肉時,別忘了給小弟留口湯喝,小弟就知足了。”
“不錯,”蕭天雨含笑點頭,把腳收了回來,撲了撲手,“孺子可教也!”
夏侯燚躺在了一塊外表光滑,十分平整的大理石上。
雙手抱頭,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了一株狗尾巴草,叼在嘴裡,悠哉悠哉的樂道:“蕭女俠好本事啊!僅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便輕而易舉的籠絡了人心,佩服啊!佩服……”
蕭天雨回頭瞪了他一眼,“閉上你的臭嘴!”
“哦!”
夏侯燚拿出一張柔軟的毯子,將其鋪在身下。然後四仰八叉的在那牀上擺了一個大字。
“舒服!”
他大大方方的躺倒在那張石牀上,不由自主的感慨一聲。
石洞內光線昏暗,夏侯燚舒舒服服的躺在那“牀”上,不一會便沒了聲音。
蕭天雨和那還半跪在地上的謝邂對視了一眼。謝邂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一副平平無奇,見怪不怪的樣子。
蕭天雨則是斜睨那夏侯燚一眼,身形如風,幾步便閃到了他身邊,擡手便去揪他耳朵。
“啊!”夏侯燚痛呼一聲,雙手捂着被蕭天雨死死揪住的耳朵,一臉的難以忍受。
“呵,”蕭天雨手勁略微加大,眉眼含笑的看着他,挑逗之意不言而喻。
“舒服?”她歪了歪頭,“我也覺得舒服,不如你我二人今夜再在此處以如此姿勢同牀共枕一宿如何?”
夏侯燚斜躺在那張毯子上,雙手握着蕭天雨的手腕,卻不敢用力,只是浮搞着。
他只好將身子微微向右後方蹭了蹭,離這位滿身煞氣的蕭二小姐遠上一些。
蕭天雨秀眉微挑,眼風斜掃,一股君臨天下之威陡然釋放,令夏侯燚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又抖上幾抖。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你再敢動一下試試!
夏侯燚左手將逼近自己喉管的刀鋒向外推了推,同時眼睛向上看去,朝站在他面前,一襲綠色衣裙的冰霜女子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同牀,我不反對;至於共枕,還是算了吧!”
“唉,”夏侯燚撲了撲身上的灰塵,一臉的陰鬱,“畢竟男女有別,我也不好多佔你便宜,下輩子投胎做男人吧!”
“你還知道男女有別啊!”
蕭天雨反握的匕首瞬間劃出,在半空中挽了一個刀花,宛如幽曇花開,雖短暫,但其來勢兇猛,翻轉盤旋之間便割向夏侯燚的手腕。
“我不光知道男女有別,還知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
夏侯燚一個浮波手使出,頓時猶如滔滔江水卷狂沙,吸力巨大。
蕭天雨揮出的那一刀瞬間就被其帶偏,劈在了旁處。
短刀所帶之力不大,但勝在速度,如今卻被漩渦帶偏,吸力制衡,擊在了旁處,那這唯一的優勢也就喪失掉了。
蕭天雨大喝一聲,使出全身氣力往回拔刀,然而那刀卻如同深陷流沙之中,任她如何發力,就是紋絲不動,甚至還越陷越深。
夏侯燚微微一笑,指尖翻飛若蝴蝶振翅,了無聲息,卻又輕盈無比的纏住了她那可吹毛斷髮的匕首刃尖。
光華璀璨,流水倒轉,夏侯燚猛然甩動手指,帶出一連串的殘影,最後指尖一震,將其刀鋒倒轉,反射向蕭天雨面門。
蕭天雨右足輕點,身形靈動翩躚,一個翻轉便將反射而來的飛刀接下。
趁她身形倒轉之時,夏侯燚猛然從那張石牀上躍起,隨着洞裡微風拂過,謝邂眼前紅光一閃,他不耐的揉了揉,等再睜開眼時,那蕭天雨就又一次被夏侯燚攬入懷中了。
紅衣如血,赤色長袍上的血雕猙獰,可少年卻面色溫柔,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知我者,莫過於天雨你!”
聲音溫柔,力度全無,好似纏綿流水,滔滔不絕的繞着那岸邊水草旋轉徘徊。
蕭天雨並沒有掙扎,而是全身依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小心的擡起眼瞼,瞥一眼那風流不羈,留戀紅塵的清秀少年。
“是不是開始喜歡上我了?”
話語清晰,吐字若流珠,擲地可聞,其中還有些挑逗和期待。
少女倔強的擡起頭顱,用力掙脫掉環抱住自己的手臂,縱身躍下山洞的青黑色潮溼地面。
“我們只是朋友!”
“你對我當真沒有一點……”
“沒有,”蕭天雨沒有回頭,一襲綠衣在風中獵獵揚起,好似深水中的堅石,任其巨浪滔天,漩渦肆虐,暗流狂涌,就是巍然不動,穩如泰山。
“除了朋友的至交之情,並無他想。”
“好,就算如此,我夏侯燚也認了!”
夏侯燚站在青黑地面上,面朝東南,一雙明眸深邃如海,卻微風輕拂,漣漪盪漾。
未滿二十的輕狂少年,曾身穿鐵甲,孤身一人在被三千南戎軍圍得水泄不通的烏魯清關殺進殺出。
全身上下數十道傷痕,鮮血染紅了一身戎鎧,烏黑的血跡遍灑鹿亭山,成百上千的身軀在他身旁倒下,漫山遍野的屍體好似被人收割過的草梗一樣,橫七豎八的倒在那修羅場。
從天邊亮出第一抹紅光,一直殺到日落西山。戰刀崩刃,碎成八段,傷痕在身上連成一片,好似大家閨秀在無數個日日夜夜織出的女紅一般,紅中帶紫,蔚爲壯觀。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活着回到營地的,整個人彷彿剛被血水泡過了一番,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可他卻吭都沒吭一聲。
能從重兵包圍之下活着出來,已實屬難得;而經歷了這宛如剜心剔骨般的痛苦後,還能一聲不吭的,更是萬中無一!
如此嚴重的傷勢,事後養了半年,方能下牀走路!
可以說,他這南海少將,全憑他自己手中的狼刀和胯下的戰馬闖下赫赫威名,不含一絲虛假。
於是事後,驍勇善戰,殺人無數的他被全體同伴譽爲“血狼”!
此後兩年,“血狼”之威遍佈烈淵半壁江山。
可惜,他可以用滅世的刀鋒征服每一寸土地,可以用嗜血的狼牙屠盡世間一切,卻唯獨對她的拒絕無計可施。
沒有厲害的武功,註定會一事無成,在紛亂的人世間必定會任人欺負。
可有了這絕世的武功,卻依舊無法改變他心上人的執念。
時間如流水,世事無常,人活不過百年,有些執念,豈是人力所能及的?
“本公子認定的人,何時變過!就算你對我無意,總是躲閃不見,我也絕不會後退半步,我會等你心甘情願的來到我身邊!”
赤袍少年沒有後退,也沒有前進,而是停在原地,含情脈脈的注視着她的背影。
好似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直未曾改變,從小到大,從相遇到相識,從年少到如今,任其歲月如何流逝,他們就是始終如一,不退不進。
好似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最佳距離,進一步太近,退一步太遠,只有在這個位置才溫度剛好,不冷不熱。
也許這個位置,他倆一生都無法逾越。可是,其中的一人,願用此餘生去等待對岸的心上人。
奈何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也許等對岸的那人回心轉意之時,早已風姿不在,紅顏染霜發。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將最寶貴的時光浪費在苦苦等待上,豈不可笑?
蕭天雨的身子微微一震,黑髮輕揚,看不到正臉,卻依舊能嗅到一絲酸楚。
身形略微一凝,然後便毫不猶豫的快走出他身邊,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聲音冷冽,好似寒刀迎面飛射而來。雖未及身,卻依舊凍的人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