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許久，蕭天雨將頭緩緩低下。
她不敢看他，看那個曾經跌落在泥地裡的小屁孩，看那個她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的少年。
是的，她有愧於他。
從夏侯燚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也便註定了她要虧欠他一輩子。
也許在很早很早以前，便有了這虧欠。
比如，那個夏天，盤山都城的相遇；再比如，那此田郊賽馬；再再比如……
反正有很多很多次機會，可她都沒有珍惜，她只是一味的戲弄，欺侮那個泥孩子。
對於自己來說，他確實就是一個透明，因爲圍在她身邊的人太多了，這麼一個任人欺負的小羊羔，放在茫茫人海里着實很渺小。
殊不知，他的任人欺負只是對她；他的一廂情願也只是對她。
可她，可她呢？
她是怎麼對他？怎麼對待這厚重如山的深情的？
其實夏侯燚剛剛完全可以答應燕血刃的條件，完全可以毫髮無傷的脫身而出，完全可以……
他可以有很多選擇，完全沒有必要和自己共蹚這趟渾水。
可他，可他卻依然……
往日的欺侮，換成今日的守護。
如此情誼，以德報怨，讓她情何以堪？
於是她只得低下頭，選擇逃避。
“大膽！”
聲爆如雷，炸響全場。
雖不似夏侯燚那樣一吼震羣雄 但也是有着十足的氣勢。
夏侯燚笑容收斂，轉頭望去。
那人身穿銀白皮甲，手中戰刀颯颯作響，朝他狂奔而來。
眉頭一挑，狂風肆虐，勁拳呼嘯而來，連帶那飛濺的水珠打了這人滿臉。
狂拳勁爆而來，瞬間便將那人打的頭暈目眩，向後倒飛而去。
手中長刀被夏侯燚飛快奪了過來，夏侯燚身形轉動，一刀飛擲而出。
淡藍天空下，墨綠柳葉飄飛之間，一道白芒瞬間飛射而過。
刀鋒颯颯，其上反射着金黃的日光。
白金兩色相交，威能暴漲。
炫目的刀光灑遍全場，刺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不見其形，卻聞其聲，可見如斯！
長刀所指，正是那一臉刀疤的燕血刃。
燕血刃雙眼微眯，一頭長髮無風自動，與那狂舞的頭髮不同的是，他全身不動如山，宛如一尊古墓中的千年石雕。
雖經千年，威嚴猶在。
“轟——”
隨着一聲音爆響起，那白虹貫日般的長刀便和宛如磐石的燕血刃碰撞在了一起。
炫目的光輝灑遍全場，使見者皆不敢正視其鋒芒。
夏侯燚得意一笑。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
那刀鋒在與燕血刃接觸的剎那突然反轉，回射向一身赤袍的夏侯燚。
夏侯燚瞪大了眼睛，緊忙用手托住下巴，防止它掉下來。
長刀電射而來，速度之快，容不得他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噗——”
長刀刺進了血肉，她嘴角淌下絲絲血跡，眉目卻依舊冷若冰霜，一如當初。
眼風凌厲，一如當初。
十二年前的相遇恍若流水，在眼前飛速閃現着。
那時陽光正好，你我天真不滅，任憑歲月打磨，一如當初。
她慘然一笑。
而今楊柳依依，你我再度相逢，我不要你爲我跌入萬丈深淵。
我的路我自己走，無須牽連旁人。
你還有你的家族和使命，不必趟這趟渾水。
夏侯燚緩過神來，急忙去扶她。
燕血刃眼裡流露出一絲笑意。
果然沒錯，蕭天雨雖然脾氣火爆，卻是出了名的仗義。
再加上戰天痕的刺激，和自己對夏侯燚的威脅，想叫她擋在夏侯燚身前接下這一刀並不是什麼難事。
蕭天雨死了，事情就好辦多了。
至於九幽的要求，那是狗屁！
他燕血刃在烈淵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會乖乖聽他的話？自己縱橫烈淵，志在五洲，會怕他的威脅？
笑話！不可能的！
至於夏侯燚，扔給戰天痕就行了。
既是情敵，戰天痕會放過他？
就算戰天痕看在蕭天雨和夏侯世家的面子上放過他了，那他也要應付這國內的輿論壓力，蕭家造反，夏侯三公子向叛軍投誠？
呵呵……
到時候自己領着這六萬鋒甲營拍屁股就走，扔給他這麼大一個爛攤子。
國內所有強大的武裝力量全部癱瘓，外有鄰國若亭虎視眈眈，內有叛亂，他們共同將這烈淵攪成一鍋爛粥，縱使戰天痕有通天之力，又能撐到幾時？滅國不是遲早的事？
不用理會蕭、戰兩家的矛盾，只管辦自己的事就好了。
至於九幽，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故要死心塌地的爲他賣命？
到時候被他買了都不知道？
他燕血刃會傻到這個份上？
蕭天雨有些難受，有些痛，不是被刀刺穿前胸的痛，而是頭痛，頭痛欲裂！
“妄圖以一己之力顛覆天下蒼生，三界之中豈有你存在之理？而今我便將你打進這十八層煉獄，讓你從今往後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四根粗大的鎖鏈將那熔岩之上的少女死死鎖在捆妖臺。
天生隕鐵，仙法加持，任是天神，也只有殞落的份。
“可笑，天界自詡憐惜芸芸衆生，卻依舊將這凡間的水深火熱置之度外。”
黑髮藍眸的女子擡起那沾滿鮮血的臉，面色不懼，甚至還帶點譏誚，“也對，你們是天界神君，何苦爲了一羣螻蟻而奔波。凡間生靈幾十年一輪迴，怎配和你們這些動輒數十萬壽元的仙人相提並論，任其去就是了……”
“大膽！”
那白衣少年大喝一聲，額上青筋條條綻出，“是非黑白已然明瞭，你卻還敢在這裡搶詞多理。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好似憑空掀起滔天巨浪，將大腦攪得天翻地覆，只餘下一道瘋狂的執念——復仇！
但若要復仇，得先解決眼前這些傢伙。
自己的真實意念沉睡數千年，這次偶然間被掀開其中一角，卻看到往日的神軀被幾個螻蟻凡人所傷，此等奇恥大辱，她怎能忍受？
被困千年的滔天怒火，便發泄在了這燕血刃身上。
“找死！”
黑色長髮隨風翻飛，掀起全身的煞氣朝燕血刃狂涌而去。
藍眸閃現，好似冰刀劃地。轉瞬間便留下三道血痕。
燕血刃被一團黑色煙氣撞的倒飛出去，人在半空便鮮血狂噴，好似盛開在黑夜裡的玫瑰花。
他一連撞歪，撞倒，撞斷七八棵樹，留下一路的狼藉。殘花敗葉，隨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