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暮年
北俱蘆洲，青雲城。
王家的喜事延綿了很長時間，方纔停歇，整個青雲城再次陷入了紛紛擾擾，浮城舊事，對錯難斷的鉛華之中，一切歸於平淡，沒有人會再注意到，在偏僻的一個店鋪中，一男一女，相敬如賓。
王雲苓，明慧空靈，如一朵仙葩綻放，不像是塵世間的女子，倒像是九天玄女一樣，飄飄如仙。
新婚燕爾，初爲人婦，兩人感覺無比的甜蜜，恩愛如初，像是一對神仙眷侶，不入塵世喧囂，獨立於世，灑脫世外。
兩人都不曾修行，卻很少與外人來往，過着二人世界，像是與世隔絕一般，數十年後漸漸老去。
在這個過程中，洛辰也慢慢陪她變老，像一個真實的凡人一樣，有病有災，也有不順，擋不住歲月的侵襲，在容顏上留下了道道痕跡，這是很真實的一生。
他們晚年得子，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叫程飛，男孩靈動非常，有着一股仙靈之氣，粉雕玉琢，晶瑩的像是神玉雕琢一樣。
三人很快樂，有了孩子的陪伴，更讓兩人的關係如膠似漆，恩愛非常。
天，是藍的，好似一段綢子鋪展，不多的幾片白雲，如同點綴，使這蔚藍的絲綢更加明媚。
北俱蘆洲，一處偏僻之地，一條小河蜿蜒而走，延綿數裡，匯入大江之中，在這小河中游之處，有一座古城，名爲青雲城，這裡山清水秀，仿若田園之地。
“這裡的河水，喝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甜，還有這裡的草藥，很少有人來這裡，還可以採許多年。”一個沉穩中夾着滄桑的聲音，從河邊傳來。
這是一個沉穩的中年男子，站在河邊看着周圍的景物說道，此人正是程華仁，亦或是洛辰。
三十多年過去了，時間在他的臉上刻上了一圈一圈的痕跡，鬢角一縷白髮隨風擺動，就連臉上都升起了一縷縷褶皺。
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雲鬢高挽，端莊大方，烏黑亮麗的髮梢上，也同樣生出了幾縷銀絲，婦人正是王雲苓，多年過去了，他的容貌雖有些變化，卻仍然遮不住美態，更有一絲成熟的韻味。
她依偎在洛辰身旁，說道“是啊，時間太快了，轉眼間三十多年就過去了，這裡一切如舊，還如我們第一次來的一樣，不一樣的是，我們都老了。”
“呵呵，老有所伴，有你就足夠了。”洛辰也是一臉的幸福，將王雲苓擁在了懷中。
就在兩人寄情山水之時，遠處傳來一陣呼聲，“爹爹，來這裡。”
這是一個小男孩，約六七歲的摸樣，非常活潑，有一種靈秀，此時正在河上游處，揮着手叫喊着。
洛辰兩人望着小男孩，神色充滿了溫柔，這是他們的兒子，愛情的結晶，他們走上前去，洛辰問道，“怎麼了飛兒。”
“爹爹，我在這發現一個大叔，躺在這裡一動不動，你過來看看怎麼回事。”小男孩露着兩個虎牙，衝着洛辰喊道。
“哦？”洛辰走上前去，竟真的發現一人，此人身穿粗布衣衫，年歲不大，只有三十歲左右，正躺在河岸上，一動不動，會迷了過去，衣衫都被河水打溼了。
洛辰急忙上去，將人拉了上來，仔細才發現，在他腳踝處，有兩個牙齒咬過的印記，周圍的肉已經發紫，潰爛，原來是被毒蛇咬傷了。
他急忙找了幾種草藥，碾碎後敷在了傷口處。
不得不說，洛辰的醫術非常精湛，像是與生俱來，這些年，他的店鋪雖然依然人丁稀少，卻經常有昔日幾位名醫的傳人，前來請教洛辰醫術。
五位名醫早在多年前，就已經相繼離世，在他們臨死之前，告訴自己的傳人，說青雲城有一位故人，是一位神醫，今後若有什麼難以下手的癔症，可去尋他解決。
就在五年前，十里外的村落中，發生了一場瘟疫，瘟疫蔓延速度極快，周遭的村落都被感染上了，一時間屍橫遍野，許多名醫都束手無策。
最終，他們想到了自己老師在臨終前所說的話，抱着試試的態度找到了那個人，沒想到，只是簡單的一副藥，竟然將癔症治好了，簡直不可思議。
在他們的推廣下，癔症很快得到了控制，洛辰行事低調，並未將藥方的事公諸於衆，只是說，有事可再來尋我。
雖然在百姓的腦海中沒有洛辰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字早就在醫者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被稱爲傳說中的神醫。
一個時辰之後，中年人緩緩醒來，看着眼前的三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他知道自己中了蛇毒，倒在了這裡的時候，對洛辰三人分外感激。
自男子的口中，他們瞭解到，他叫李巖，是一旁李家莊的人，靠打獵爲生，渴的時候經常在這裡飲水，沒想到今日卻被毒蛇咬傷，昏迷在了地上。
“今天真的要多謝程大哥了，沒想到程大哥的醫術這樣高超，只是一坨草藥，蛇毒盡去啊”李巖笑道。
洛辰微微一笑，很溫和，他摸了摸身邊孩童的頭，笑道“李兄弟過獎了，只是山野之人，懂得一些簡單的醫術罷了，這裡時常有蛇蟲出沒，要多加小心纔是。”
李巖笑道，“程大哥說的是，現在這季節獵物不好打，我家小子年紀也不小了，再多兩年我準備給他娶一房媳婦，房子要蓋了，還缺一些銀兩，這不，都是生活所迫啊。”
洛辰含笑道，“既然如此，李兄弟早些回去吧，晚了，家裡人會擔心的。”
李巖說道，“行，今日多謝了，他日有機會再見，我會掃榻相迎，報答恩情。”說着，他一抱拳，轉身離去。
“伯伯再見！”程飛在一旁雙眼有神，看着不認識的大叔說道。
他一剛走，一旁的程飛便跳了起來，快步來到洛辰的面前，繞着兩人玩耍。
“這孩子，還認生呢。”王雲苓溺愛的摸了摸程飛的頭，笑着說道。
“怎麼了，看什麼呢？”王雲苓這才發現，自己相公朝着李巖消失的地方發呆了許久，神情專注，不知在想些什麼。
洛辰晃過神來，說道：“沒什麼，只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走吧，回去了，飛兒該餓了。”
深夜，夜光灑落大地，好似鋪撒了一片銀紗，月夜的涼，瀰漫開來，使得整個青雲城一片安靜。
除了幾聲時而響起輕微的犬吠，再無任何聲息。
房舍內，洛辰一家三口已經睡下，程飛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極爲香甜，嘴角更是露出微笑，顯然是有美夢相隨。
在距離店鋪不遠處，一個寂靜的古巷中，一箇中年人目光緊緊的盯着屋中的洛辰，若是洛辰在，定會認出此人正是白日所救的李巖。
許久之後，李巖露出一絲莫名的笑，轉身離去，兩步間跨越了虛空，消失在了天地間。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人的一生，有時眨眼即逝，如白駒過隙，悄悄在指尖溜走，當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無力改變。
歲月更迭，轉眼間四十年過去了，年華早已逝去，昔日的故人，不知而今剩下了幾人。
洛辰與王雲苓都老了，白髮蒼蒼，滿臉的褶皺，已經看不出有多俊美，早已被時間遮蓋住了。
王員外與李氏也早已離世，就連王雲苓的弟弟王雲成，也在兩年前去世，整個青雲城，那些曾經認識的人，似乎只剩下了這一對夫婦。
就連程飛都早就已經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此時，王家的後院中，兩位銀髮老者，佝僂着身軀，相互攙扶，託着腳步緩慢的走着。
正值春季，鮮花漫飛，香氣四溢，吸引來很多蝴蝶，蜜蜂，在花瓣中翩翩起舞，奼紫嫣紅，讓人迷醉。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我們都老了.....”洛辰此時臉上除了褶皺之外，還有一塊塊的雀斑，看着豔麗的花兒，拍着王雲苓乾枯的手道。
“我年輕時曾幾度幻想，我若是名男子，那將會怎樣，哪裡是我的歸宿，戰場？亦或是官場？但是，多次的幻想與現實重疊，才發現，那不是我真正的自己，到老了才發現，有些東西，沒有讓你遇見，不是對你的殘忍，而是對你的眷顧，生活，生與活，能夠找到一個與你想扶到老的人不容易，相親相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我，無論哪一樣都得到了，這一刻，我發現，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王雲苓伸起顫顫巍巍的手，懸浮在空中，一隻蝴蝶輕輕落在指尖之上，帶着絲絲的香氣，讓人怎麼也想不到美感。
年輕時，她也曾在萬花叢中過，蝴蝶翩然起舞，伴隨着翩然，柔軟，嫵媚的身姿，搖曳着唯美的那一刻。
也曾經，蝴蝶在指尖輕點，那時，膚若凝脂，玉手完美無瑕，指若蔥根，潔白而晶瑩，那一刻，讓人銘記，讓人幻想，讓人羨慕。
也曾經，紅顏禍水的容顏，那時，嬌嫩如花，五官傾國傾城，瓊鼻挺翹，口若含朱丹，那一刻，感覺像是夢幻中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
而如今，平淡主導這一切，曾經豔冠天下，而今卻是枯骨一把，任你傾國傾城，也要倒在命運之下，等待死亡的到來。
人生，那麼多的總結沒有意思，只有親身經歷了，方纔叫人生，方纔能感受到人生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
“若是今生沒有遇到你，我的容顏生的再絕代，也無法掩蓋我內心的失落。”王雲苓道。
“若是今生沒有遇到你，我的一生再輝煌，也抵不過你的嫣然一笑。”洛辰道。
“若是今生沒有遇到你，生命之火也許會繼續，卻是暗淡無光。”王雲苓道。
“若是今生沒有遇到你，即便坐擁天下，縱橫萬里疆域，也會落寞一生。”洛辰道。
一切的一切盡在不言中，在這一刻，兩人雙目相對，他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