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衣帶詔現風波起(上)

這是一條關係到漢家社稷中興的玉帶啊!

劉協在心中暗自想道。

漢室忠臣義士們毀家紓難、視死如生的忠烈,再配合上天子自編自導的一場苦肉計,確實是將號稱“中興漢室,還於舊都”,把自己標榜爲輔佐年幼君主的周公、召公的閻行逼到了輿論的死角里。

爲了避嫌,閻行甚至不得不離開雒陽,前往弘農鎮壓叛亂。

但雒陽城的內亂,依舊讓關東的局勢激盪起來。

這恰恰是劉協願意看到的,這關東的水越渾濁,他這個名不副實的天子就越有機會。

但是,這後續也給劉協自己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裴茂、衛凱等閻黨大臣開始追索兇手,後面出動的校事更是不顧言論,大規模涉足後宮之事。

謀殺天子的兇手,已經畏罪自殺,是抓不到了,而幕後黑手,更不是幾個小小的校事,就能夠搬得動的,事態的發展,就是隻能夠找個理由,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校事趁着追索元兇、拷問宮人的機會,往後宮中又安插了一大批眼線進來,很多時候,就連自己後宮安寢、召見近侍都有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盯着,這就讓一直蠢蠢欲動的天子不得不小心謹慎了。

爲了保全自己和同謀臣子,劉協倒是偃旗息鼓,安分養病了一段時間,可隨着袁紹掠獲嘉、曹操攻滎陽,雒陽城人心惶惶情形的出現,一度收斂蟄伏的天子又再次蠢蠢欲動。

閻行現下駐軍澠池,短時間是不會涉足雒陽城了,原計劃針對這位權臣的謀劃又得做出改變。

於是,劉協想到了密詔。

昔年討董時,首倡者橋瑁就是矯制三公檄文,引得關東州郡羣起攻打董卓,時下若是能夠將宮中蓋有天子印璽,討伐閻行的真正詔書流轉到關東,那勢必能夠激起關東州郡討伐閻行的洶涌浪潮,最少也能夠呼應關東袁紹、曹操的出兵,督促兗州的兵馬儘快扣關赴雒。

不過,時下的自己想要從宮中發出一道密詔,也是千難萬難,必須先躲過潛伏在宮中的衆多眼線。

於是,劉協開始利用每天如廁、安寢等私人的空隙時間,在伏後、董妃的協助下,製作了一道衣帶詔。

現下,諸事已備,就差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這條玉帶堂堂正正賜給某位漢室的忠臣了。

劉協低頭想着自己的事情,絲毫沒有發覺有個人影已經從殿外悄聲走了進來,待到他聽到一聲威嚴的咳嗽聲時,這才從自己的沉思中抽離出來,他驚駭地看向來人,手亂腳忙地起身想要繫上衣帶,掩飾着內心強笑道:

“侍中公,這麼晚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殿外剛剛爲何無人通報?來人,來人!”

劉協心中發慌,手中的動作更系不上衣帶,爲了掩飾自己的窘態,他只能夠裝作驚訝地大呼小叫。

“陛下莫要喊了,今夜輪到臣值守宮中,剛剛是臣讓近侍退下了。”

賈詡看着少年天子的窘態,臉上波瀾不興,肅然說道。

被賈詡這麼嚴厲的目光看着,再聽了賈詡的話,劉協莫名地乾笑一聲,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看着賈詡問道:

“原來如此,那侍中公深夜覲見,想要面奏何事?”

“陛下,可否先將手中衣帶交給臣一觀?”

賈詡這麼一說,劉協剛剛強作鎮定的內心頓時又是一震,他手中緊緊抓住了還沒繫上的衣帶,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

“侍中公,這是何意?”

“陛下自知,還請將衣帶借臣一觀。”

賈詡口中說着話,腳下已經邁步走近少年天子,迎面伸出了手掌。

對上賈詡那洞察人心的目光,劉協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眼睛,爲了假裝平靜,他只好又笑了笑,顫巍巍地將衣帶交到了賈詡的手中。

賈詡一把將衣帶拿到了手中,慢慢摩挲着,口中也終於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臣聽宮人稟報,陛下這些日子都睡得不好,夜半寢殿還隱隱有刀剪縫製之聲,害怕後宮又出了亂事,因此今夜特地前來覲見。”

被賈詡這麼一說,劉協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內心如遭重擊,大腦嗡嗡作響,強忍着眩暈感,往後退了兩步,直到碰到了雕鏤彩漆屏風,才站住了腳步,臉部扭曲,又驚又怒,煞是可怖!

他驚懼的是,賈詡話中的意思,就是宮中已經有人告密,將自己密製衣帶詔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惱怒的是,這些亂臣賊子竟然如此大膽,連天子安寢的寢殿都敢窺視探聽。

自己這哪裡是天子,連交歡、如廁都有人監視着,活的連個庶人都不如!

賈詡擡頭看了一眼少年天子的失態,就又將目光轉向手中的衣帶上,雖然衣帶外表摸不出什麼端倪,但湊到燈下,還是能夠發現細微的再次拆縫的痕跡。

聯繫上少年天子剛剛的表現,賈詡心中已經篤定,他嘆了一口氣,將衣帶重新放到了御案上,語重心長地說道:

“陛下,如今天下大亂,漢室傾微,州郡割據,羣賊蜂起,說是危急存亡之秋也不爲過。陛下東狩之際,李傕作亂猖獗,閻驃騎、段徵西等一干忠志之士忘身鋒刃,好不容易纔將朝廷奉迎回到了雒陽。”

“眼下國家剛剛稍安,漢室還未中興,城中就出現了謀殺天子、刺殺大臣、宮殿失火等一連的大案,關東又有袁、曹等牧守長吏興兵交戰,朝廷岌岌可危,萬民有倒懸之難,若是再有這封詔書流出宮去,只怕很快又有一場州郡亂戰,天下又要陷入到關東、關西的分裂對峙之中啊!”

初仕董卓之時,賈詡也是胸懷大志,想要輔佐董卓興王定霸,同時也能不枉自己的一番韜略才學,可是在經歷了董卓、李傕等權臣的興衰成敗,目睹了河南、關中等地十室九匱的荒涼景象之後,賈詡內心有了巨大的變化,他更想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協助明主,早日平定亂世,而不是繼續因爲個人的私利,將整個天下拖入一場又一場的亂戰之中。

可惜這番過來人的心態在少年天子面前卻是扭捏作態,虛僞可笑,劉協也明白賈詡已經看穿了衣帶詔的密謀,今夜之事避無可避,在又驚又怒之下,他身上也煥發出了一股無所畏懼的氣勢,冷笑地看着賈詡說道:

“天下大亂?漢室傾微?侍中公說得好,那朕就想問,今時今日天下之亂、漢室之困,是誰人造成的?今日之事,既然讓侍中公識破了,那朕也不再退避,朕所作所爲,無愧於天地,朕寧爲早薨之帝,不爲屈膝天子!”

說完之後,爲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劉協壯着膽子上前一步,目光直接盯着賈詡。

賈詡搖搖頭,避開天子的陷阱,迴應說道:

“天下之事已至於此,不可挽回。然而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也正是爲了中興漢室啊!驃騎將軍雖然出身邊鄙,崛起於行伍之中,但素懷忠義,矢志報國,護法駕,還舊都,討伐李傕,收復關中,也是爲了輔佐陛下中興漢室。”

“往昔成王年幼,周公、召公治國討逆,乃有周朝綿延八百載,武皇帝託孤,霍光、金日磾輔政,遂成昭宣中興之世。陛下若能親信重臣,託以討賊興復之效,則漢室之隆,未必不可復見,又爲何偏偏要聽信小人讒言,行此卑劣之事,鬧得朝野沸騰,士民側目,忠臣離心,兵戈再起呢?”

“哈哈哈!”劉協此時也是豁了出去,聽到賈詡將閻行、段煨比作周公、召公、霍光、金日磾等人,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冷笑不已。

“侍中公莫非欺朕年幼,不知史鑑。周公、召公乃是周天子的宗室親族,霍光、金日磾或爲功勳之後,或爲遠國王子。而閻驃騎,何人哉?董卓餘虐,李傕黨羽,奸人自相攻訐,僞稱爲國討逆。未聞驃騎將軍有何名德,可堪託付輔國之重任?”

這些日子,劉協在宮中處處遭人監視,他自己也在思忖如何反制閻行,從中也想通了許多事情。

閻行卑微的身份是他執政最大的軟肋,他充其量就是一員有功的外將,根本就沒有名望可以輔佐自己、執掌朝政,只要想方設法釘死他這一點,就能讓他的苦心經營的輔國重臣的形象轟然倒塌,露出本來面目,淪爲董卓、李傕之流。

賈詡聽着少年天子的冷笑,面色肅然,繼而問道:

“陛下既然認爲驃騎將軍心懷奸宄,當不起輔政大臣的重任,難道出兵想要奉迎陛下的曹兗州,就是一心爲國的忠臣,擔得起輔國安民、治平天下的重擔?”

ps:1、改正前面一處疏誤:弘農叛亂者應該是張琰,不是張晟。

2、這個時期漢室遺失傳國璽,但應該保有其他的六枚玉璽。有由天子自佩,有由符節臺掌管。

《漢書·霍光傳》注云:“漢初有三璽,天子之璽自佩,天子行璽、天子信璽,在符節臺。”

衛宏《漢舊儀》:“皇帝六璽,皆白玉,螭虎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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