澺水南邊一場戰鬥,戰罷,許顯令各部清點戰果,共殲敵合計三百餘,俘百餘,所殲、所俘多爲敵之步卒,統計損失,傷亡近百,——主要是因爲張飛沒有能及時趕到,故此戰果不太理想,好在張飛這次不算“失期”,否則,依照《漢軍法》,是要被處死的。
戰果雖不太令人滿意,但張遼的營壘被燒了,他留在營中的糧秣、軍械等輜重諸物都被大火焚之一空,天寒地凍的,至少在得到足夠的補給前,他是沒有能力再對許顯部發起進攻了。
當天,許顯率領部曲渡過澺水。
離水太近,卑下之地,會很潮溼,不適合紮營,所以,儘管步騎兵卒經過激戰,又渡河,都較爲疲憊,天色也不早了,看雪亦沒有停的意思,仍舊紛紛揚揚,但許顯沒有立即就下令築營,而是南行七八里,離水較遠了,才選了塊地方,命各部安營紮寨,以作休整。
次日上午,孫策的信使來到。
這信使稟與許顯:孫策提兵剛渡過澺水,正往朗陵方向馳救,料算時日,後天即可抵至。
此回馳援李通,當然不是許顯的個人行爲,在出發前,他和孫策有過溝通,兩人約定,一起救援李通。當下,許顯叫這信使回去告知孫策:他的部曲也會在後天到達朗陵。
信使即趕返孫策軍中,傳報許顯的回訊。
然而,李通落敗的速度出乎了許顯和孫策的預料。
信使離開後不久,許顯便拔營發兵,繼續南下,行未及下午,接到了朗陵方向傳來的急報:
李通的壁壘已於清晨被攻破,呂布縱兵殺燒搶掠,從附李通的數千家民死傷慘重,李通帶了三千餘死忠從營後逃出,因爲朗陵西北多山,遂奔東南,也即正朝着許顯部所在的方向而來。
許顯驚訝地問道:“李文達經營朗陵日久,壁壘堅固,糧豐兵多,即使不如呂布軍強,據營自守,總也能守些時日的,卻怎麼落敗得這麼快?”
稟報此事的那斥候答道:“聽說是周直的族人、舊部叛亂,打開了營門迎呂布進內,時天未亮,兵、民多在睡覺,李文達促不及備,因是失營大敗。”
許顯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雖爲李通,更爲那失陷呂布手中的數千家百姓感到可惜,但事已至此,多言無用,他當即下令,命道,“厲鋒引本部騎先行,吾率步卒在後,接應李文達。……益德,如果遇到了呂布的追兵,不可與戀戰,只要能保得李文達與我會師即可。”
張飛應諾。
於是,張飛帶着本部騎兵先行,許顯帶着荀濮、何儀等部的步卒隨在其後,騎、步兩路兵馬,一路向南急行,入夜後,只簡短地休息了下,便就接着南下。
半日一夜間,冒着風雪,行軍數十里,到了汝水北岸。
張飛先到,他駐馬河邊,遠望對岸,隱約看見了一支人馬在雪下正往這邊行來。
已經是十月底,連着下了幾天的雪,氣溫降得很快,前天渡澺水時,澺水尚未被凍住,而此時汝水的河面上則已然結冰,張飛叫人去試冰的厚薄,發現不足以承受部隊行過,一時倉促,找不到船隻,他便遣了兩個斥候,令敲碎冰面,洇渡過去,探察對岸的那支人馬是否李通部。
很快,斥候回來,凍得抖抖索索,回報張飛:“正是李文達部。”
張飛問道:“可有布兵追趕?”
斥候答道:“聞李文達部兵士說,本有布兵追趕,不過在昨近午時,布兵就已撤回去了。”
戰死在潁水南岸的江宮,於生前羨慕呂布部曲的軍紀嚴明,呂布的軍隊確是軍紀頗嚴,但那隻限於戰時,臨陣殺敵,凡退者死,不從令者死,亂陣者死,等等,嚴格遵行軍法,在非戰時,呂布部隊的軍紀卻不怎麼樣,是以,在攻破李通營寨後,他的兵卒燒殺擄掠,而出於同樣的原因,大冷的天,明知友部在李通的寨子裡吃香喝辣,奉令追擊李通殘部的那支呂布的部曲自也就不甘願在外受凍,亦是以,他們只草草地追了小半天,就撤兵轉回去了。
聽得沒有呂布的兵馬在後追趕,張飛稍微地放鬆下來,知道河水一上凍,對岸也不好找船,因傳令部曲,沿河散開,去臨近的鄉里中幫李通找問,前後總共找到了三隻小船,派了幾個兵士搖渡到對面,交給李通。李通這時已到岸邊,他已經知道對岸的人馬是張飛部,專門來接應他的,安心下來,也遣了兵卒四出搜找船隻,加上張飛送過來的,總共得了八艘船。船都不大,但既然後無追兵,便可從容浮渡,傍晚時分,雪漸漸停了,李通的部曲渡河完畢。
張飛、李通初次見面。
兩人相見,彼此打量對方。
張飛比李通年長四歲,他雅好文學,因作戰雖勇猛,觀之卻有儒風,李通比張飛年紀小,又是新敗之將,再看張飛儼然儒將,他故此不敢託大,執禮甚恭,然而兩人聊了幾句之後,李通卻纔發現,張飛固是談吐不俗,如論脾性,兩個人卻似乎是差不了多少。
事實也確是如此。
張飛、李通俱少好遊俠,現又皆在行伍中,年歲的相差亦不是太大,並且呂布現下是他們共同的敵人,當然會有很多的共同語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張飛家在幽州涿郡,李通家在荊州江夏,一北一南,方言不同,兩人所說雖皆官話,而非“科班出身”,都是後來自學,難免各受本地方言的影響,發音都不標準,故是交流起來稍有不暢。
李通大敗奔逃,路上與追兵戰過兩場,發亂面污,衣甲上血跡斑斑,從昨早至今,只吃過一點乾糧,氣色不好,張飛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頗爲體貼,敘話片刻,叫部卒燒水造飯,供李通部曲飲食,又令兵士砍樹取草,搭建了個木篷,請李通入內休息。
李通卻沒有入篷內,他對張飛說道:“不慎爲賊所害,所幸部曲不棄,今雖疲累,通不忍獨自入篷中休息,校尉美意心領,且等見着許將軍,有了帳篷,通再與部曲共歇。”
張飛急着接應李通,隨行沒帶輜重,李通失營逃命,更不會帶有輜重隨軍,故此,得等到與許顯會師,才能搭建起來帳篷,供李通的部曲取暖休整。
張飛御下少恩,李通不然,“威德”二字中,他治軍更重一個“德”,也即恩義,前兩年饑荒,他傾家振施,與士分糟糠,和部曲同甘共苦,衣食與共,此乃他的一貫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