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今伯珪與車騎爭兵在冀,車騎雖退至魏、趙,精兵猶數萬,糧谷豐實,成敗未可知,往日同學於盧公門下,備與伯珪交厚,每樗蒲時,伯珪勝則趁勇,連負便棄籌,非恆毅士也,倘使遇大挫,備料冀州仍將爲車騎所有,車騎縱失冀,伯珪勢將更盛。備竊以爲明將軍不應值此際但坐觀而已,宜先取泰山,繼以規圖青、兗,乃可抗衡幽、冀。備敢請爲先鋒。”
這是劉備又一次寫給荀貞的請戰書。
“樗蒲”是時下流行於貴族、士人間的一種遊戲,劉備和公孫瓚同學時,兩人交好,時常一起,通過公孫瓚在玩樗蒲時的一些表現,劉備判斷出他並非是一個“折而不撓”的人,因此,劉備認爲冀州仍將還是會被袁紹佔有的,而不管袁紹、公孫瓚孰勝孰敗,兩人既已兵戈相見,那麼就一定會拼個你死我活,也就是說,幽州、冀州早晚都會連爲一體,如此,爲了對抗幽、冀的強橫,他又進一步地提出建議:荀貞應該抓住良機,及時進兵泰山郡,然後攻略青兗。
荀貞看完劉備的這封請戰書,頭一個念頭是:誰把我的戰略計劃泄露出來去了?
穩固和增強在揚州的政治影響,集中軍事上的力量向西、北方向進取,先謀泰山,再圖青兗,這是荀貞剛定下不久的戰略規劃,知道的只有荀攸等寥寥數人,劉備身在合鄉,遠離中樞,對此卻是不知情的。荀貞再一想,荀攸等人俱皆忠誠可靠,悉爲良臣,都知“幾事不密則害成”的道理,誰也不會將此事泄出,更不會巴巴地告訴劉備。荀貞因不覺掩信喟嘆,心道:“英雄所見略同!”不用說,這定是劉備自己琢磨出來的了。
公孫瓚沒有用田豫的獻策,但最終還是去了一封書給孫堅,提出願表吳景爲河內太守,以換取孫堅的出兵相助。
同時,趙岐在未能勸動公孫瓚罷兵的情況下,傳書兗州,召劉岱、張邈、曹操等給袁紹助陣,又給幽州牧劉虞去書,望他能配合袁紹,由後夾擊公孫瓚。相比馬日磾的奉“朝命”拜袁術爲左將軍,趙岐的這幾個舉動卻實是與李傕等的盤算背道相馳,李傕、郭汜等忌憚袁紹,因才思與袁術結盟,而趙岐卻這般的大力相助袁紹,究其本意,正是與李傕等做對,是希望關東諸將能夠再一次地結起盟來,共同西向,以掃平涼州“賊兵”,迎天子還於舊都。
劉岱前已接到袁紹請他遣兵馳援的文書,但以擊兗北黃巾爲藉口,他沒有立即出兵,現又接到趙岐的傳書,經過一番考量,他認爲:幽、冀相爭,正如兩虎相鬥,鬥則兩傷,對他有利,他正可藉此機會把袁紹在兗州的勢力清掃一空,並且他雖是與公孫瓚斷了交,可老實說,對袁紹能否獲勝他仍是信心不足,所以卻還是不願出兵相助,依舊用兗北黃巾未定爲由推脫。
他不肯出兵,曹操不能不出兵了。
曹操、鮑信本來商量,也是想趁着幽、冀之爭的機會爲自己多謀點利益,故而當劉岱討兗北黃巾不利時,鮑信就上書,建言劉岱可撤兵回山陽,改由曹操留守兗北,可劉岱卻不同意。劉岱不同意,曹、鮑兩人希望由此將兗北納入掌中的謀劃就不能實現。
既然是這樣,東郡作爲曹操目前唯一的地盤,袁紹作爲曹操目前最大的靠山,這兩者就仍如以前一樣對曹操是至關重要的了,曹操就必須回援袁紹,否則,袁紹一旦落敗,兗北不能得,東郡如再丟,他就沒有落足之地了。
故而,在接到趙岐的傳書之後,曹操很快就與劉岱分軍,帶着本部以及鮑信部的千餘兵馬,加上山陽太守袁遺等的數千部曲,合兵折回東郡,就在劉備的這又一封請戰文書送到荀貞的案上前,他已經與駐守平原、清河的田楷交鋒數戰,盡獲全勝。
曹操的分兵,帶走了兗州諸郡的不少郡兵,直接導致了兗州各郡目前都較爲空虛,劉岱雖難克兗北黃巾,卻遲遲不肯撤退,又使得兗州州兵的主力俱被牽制在兗北的戰場,老實說,對荀貞而言之,此時確是個進兵兗州、奪取泰山的難得好機會。
只是,機會難得,藉口卻不好找。
泰山郡與徐州無冤無仇,兩邊從無摩擦,泰山太守應劭又是今之高士,逐賊安民,政聲頗佳,博覽多聞,當代名儒,並與荀貞是州里人,應、荀兩家的長輩有過交往,沒有一個好的藉口,無緣無故地發兵去攻,遠的不說,只青兗諸郡國,必將就會引得他們同仇敵愾,甚而言之,還會給揚州刺史陳溫一個把柄,弄不好他就會以此爲號召,團結揚州諸郡共排斥徐州勢力。
荀貞展開劉備的來信,又看了一遍。
看着,他心道:“玄德與公孫伯珪同學,倒是可以遣他以援同學之名,借道泰山西進,應仲遠如拒,便取之,如不拒,便假道滅虢。”想着,又搖了搖頭,心道,“世人皆知玄德爲我部屬,遣他取泰山實與我自取無異,且貽人口實,顯得我不光明磊落。此下策也。”
把劉備的信放在一邊,荀貞思忖多時,瞥見了案上的另一封信,是孫堅寫來的。
公孫瓚以表吳景爲交換,望能得孫堅發兵相助,孫堅拿不定主意,遂來信詢問荀貞。荀貞打算與荀攸、戲志纔等商議一下後再給他回覆。這會兒看見孫堅的來信,荀貞忽然心中一動。
“哈哈,吾有計矣!”荀貞撫案而笑,令堂外吏,“請志才、公達來。”
不多時,戲志才、荀攸來到。
荀貞叫他兩人落座,笑道:“李傕、郭汜諸賊兵亂長安,挾持天子,而關東諸將猶內戰不休,使奸賊得利,令忠臣齧指!每念及此,吾常恨不能安席。我意與文臺共推舉故右車騎將軍朱公爲盟主,勸和幽、冀,以併力西進,討定諸賊,迎天子還舊都。卿二人以爲何如?”
戲志才、荀攸對顧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兩人離席下拜,道:“將軍此上策也!”
說是“上策”,而不誇荀貞對朝廷的“忠心”,卻乃是因爲荀、戲聽絃歌知雅意,一下就領會到了荀貞所謂“與文臺共推舉故右車騎將軍朱公爲盟主,勸和幽、冀”云云的真實用意。
朱儁現駐兵在中牟,離豫州不遠,荀貞、孫堅,尤其孫堅與朱儁的關係很深,他兩人的家鄉一個吳郡富春、一個會稽上虞,相距不到兩百里,當年征討黃巾,正是因了朱儁的表舉,孫堅才得由下邳丞轉任佐軍司馬,後以軍功遷別部司馬,可以說,孫堅的發跡便是從朱儁征戰始,而荀貞也曾聽命於朱儁帳下,兩人都是朱儁的“故吏”,共推舉朱儁爲盟主,合情合理。
推舉朱儁爲盟主,荀貞當然不是真的爲了迎天子還舊都,只是欲以此爲由頭,給自己一個插手幽、冀的機會,換言之,也就是染指青、兗的藉口。
趙岐不能勸和袁紹、公孫瓚,荀貞就能麼?孫堅、朱儁就能麼?肯定也不能。既然不能,爲了討定涼州羣賊、迎天子還舊都的大局起見,荀貞、孫堅也就只能“無可奈何”地以軍事介入幽、冀的相爭,強迫袁紹、公孫瓚休戰了,也即就只能兵入青兗、或者再加上一個河內了。
除此之外,舉朱儁爲盟主還有另一個好處。
朱儁、皇甫嵩都是名臣宿將,有擊滅黃巾的大功,威望很高,舉他爲盟主,在政治上足以抗衡袁紹,也即可以自立爲一黨了。只是可惜皇甫嵩遠在長安,要不然,舉皇甫嵩爲盟主的話,效果會更好,當然,以皇甫嵩的明哲保身,就算真舉了他爲盟主,他也不一定會同意。
荀貞三人對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