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儒家傳承

篝火宴會整整持續到了夜晚,當秦戈醉醺醺的回到營地時,典韋等衆將正在着急的等待,同時在他們中間站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軍士,秦戈認出此人是朱雋的僕人,一直形影不離照顧朱雋的飲食起居。

秦戈定住晃悠悠的身軀抱拳道:“老先生此來不知何意?”

老軍士語氣平靜的道:“秦將軍,我家老爺有請!”

毛玠已經過來扶住腳步虛浮,差點要摔到的秦戈,露出歉意道:“還請勞煩這位長者去稟報朱夫子,我家主公已經酩酊大醉,明日一早一定親自登門拜訪!”然而老軍士卻如沒有聽到毛玠的話,只是盯着秦戈不言不語。

毛玠見此連忙派一名軍士取過醒酒湯,這是用濃醋和一些中草藥熬製而成,毛玠連忙給秦戈灌下,一股噁心感從喉間胃部傳來,秦戈大口嘔吐起來,不一會腹中的酒食嘔吐一空。秦戈頓時清醒了不少,嘴中依舊酸楚難當,毛玠已經取過一個水囊,秦戈吞了兩口水漱了漱口,指着毛玠無語道:“孝先!你小子給我灌得是什麼玩意!”

毛玠取過毛巾給秦戈擦了擦嘴道:“主公,朱夫子有請!還有一事,剛纔元儉巡營,發現牽招留書一份,已經不知所蹤!”說着將一張紙條遞給秦戈。

秦戈心神具振,接過紙條看了一遍,揚天長嘆了一聲。

秦戈回頭看到老軍士,取過清水毛巾簡單的洗漱一下,精神逐漸清醒過來,跟着老軍士來到朱雋的軍營內。

老軍士將秦戈帶到中軍主帳便退去,秦戈踏進主帳內,只見在四周兵甲襯托下,桌案上堆滿了各種竹簡古書以及用羊皮帛紙做成的書卷,而此時朱雋正在油燈下,一手捧着書卷,一手提着筆正在聚精會神在在羊皮帛紙上寫着什麼。

秦戈向朱雋一禮道:“末將秦戈,拜見中郎將!”朱雋依舊在聚精會神的看着書,輕輕點了點頭,便又開始讀書寫字。

秦戈無奈便坐在下首的桌案上,而朱雋旁若無人依舊做着功課,一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朱雋完全沉浸在書中,秦戈依舊帶着醉意,差點坐着睡着了。

秦戈不敢在朱雋面前失態,站起身來讓自己保持清醒,伸了個懶腰,隨手從一旁拿起一本竹簡,只見裡面寫滿了各種扭扭曲曲的文字,竟然是先秦的古文,秦戈無語他根本看不懂,連字都不認識,便放下竹簡,隨手拿起一本帛書,這裡面的文字倒是可以看懂,竟然是對先秦的一些古書的新注。

秦戈翻起帛書坐了下來,這些帛書都是儒家關於禮學的著作,有歷代大儒對禮學的認知,也有朱雋自己對於禮學的註解。秦戈翻了幾卷,都是一些禮儀祭祀的東西,看的他頭昏腦漲昏昏欲睡,秦戈眼皮子越來越重,正要進入夢鄉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正是老軍士端着一大盆素面以及兩幅碗筷走了進來。

老軍士給朱雋和秦戈二人分別盛了兩碗素面,這素面做的非常簡單,用醋和鹽簡單的調和一下,再配上一小碟醃菜,秦戈喝了毛玠的醒酒湯,大吐特吐了一場,此時腹中飢餓。忍不住要端起素面要吃,不過擡頭看向朱雋,只見此時朱雋也放下書卷,端起了素面笑道:“伯璽!我也出生窮苦人家,幼年時父親早亡,跟隨母親下地幹活,所以食量奇大,一到半夜就飢腸轆轆,幾十年了,也改不了這個習慣,呵呵!伯璽不要見笑!”此時朱雋和藹可親,配上那滿頭白髮倒像是鄰家的老爺爺。

秦戈聞言卻陷入沉默,起身向朱雋一拜道:“夫子,請恕晚輩無禮,您是當世大儒,而且出生貧苦,年輕時曾在交州造福百姓民生,爲何在此次黃巾剿匪時,你對那些百姓下手最狠……簡直……”

朱雋已經端起了素面,神色如常道:“簡直滅絕人性吧!子曰:‘食不言、寢不語!’,先吃飯,如果伯璽不嫌我這個老頭子嘮叨,今晚你我徹夜長談如何?”

秦戈聞言默默的坐回了座位,二人端起素面相對無言開始矇頭吃了起來,不知道是這素面加了什麼佐料,到秦戈口中格外的鮮美,也許是毛玠的醒酒湯太猛了,秦戈吐了個一乾二淨,一碗一碗的往口中狂灌。

老軍士看秦戈吃的如此生猛,連忙下去,不久又端上了兩大盆,朱雋吃了兩小碗便放下碗筷,秦戈有些尷尬,看到老軍士又端上兩大碗,正要拒絕。朱雋露出祥和的笑容道:“能吃就能幹,一米一粟皆爲血汗,世間的事再大也大不過吃飯,伯璽不急,你慢慢吃!”

老軍士將面盆放在秦戈面前,秦戈也就不顧形象,端起面盆就開咥。當秦戈將面盆端起來吃了個底朝天后,有些意猶未盡的放下面盆,老軍士走過來貼心的問是否還要,秦戈連忙擺手。老軍士則收拾碗筷,退了下去。

“沒想到伯璽也喜歡吃白麪,呵呵!小時候家裡窮苦,我父親早夭,家母含辛茹苦的將我養育,幼時我最多的記憶是飢餓!只有逢年過節,家母才縮衣節食,能夠吃上這一盆白素面,現在過得好了,但是山珍海味,似乎永遠比不上這一碗素面,有人笑話我是窮根難去,可是我知道,這一米一粟皆爲血淚,多吃一分則爲貪,多吃十分則爲虐!”朱雋似乎回味着剛纔的素面的美味,似有所指的道。

秦戈靜靜的聽着朱雋的話,這話似乎是對他剛纔的問題的回答,又似乎又是朱儁對自己一生的回顧。

秦戈聽着最後那一句似乎有深意陷入沉默,朱雋也坐直了身子,一瞬間恢復了教師爺的那種精氣神,就連秦戈也被氣勢所攝,頓時挺直了腰桿。

朱雋指着賬外在月色下顯得格外高大的人首山道:“伯璽可知道此山的來歷?”

秦戈思索片刻道:“我曾聽人說過,此處乃是上古時期的黃帝戰蚩尤的古戰場,那人首山乃是當年蚩尤戰敗,被黃帝斬殺的首級所化,並以軒轅劍鎮壓天地氣運,劃分山川河嶽十三龍脈之地!”

聽到秦戈對於遠古秘事侃侃而談,朱雋滿意的點了點頭,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聽完秦戈的敘述後道:“黃帝蚩尤之戰,後人們只記得是代表天地正義的黃帝討伐魔王蚩尤的正邪大戰,可是他們不知道,那是一場聖戰,是奠定我華夏文明的一場聖戰!”

對於朱雋的說法秦戈靜靜的聆聽不發一語,朱雋繼續道:“其實黃帝戰蚩尤,是上古巫妖大戰的延續和終章!當時的人族分爲兩大族羣,一族是以崇敬妖族的人類,他們以黃帝爲首領,一族是以崇敬巫族的人類,他們以炎帝爲首領,而蚩尤正是炎帝的長孫;此戰最早可以追隨到人皇伏羲時代,巫妖大戰後,巫族和妖族快速衰落,經過大戰雙方各族強者幾乎損傷殆盡,曾經被他們奴役的人族開始逐漸踏上歷史舞臺,人類雖然依舊供奉祭祀巫妖兩族,但是失去巫族和妖族巨擘對天地間各種資源壟斷,人族的勢力和族羣開始逐漸壯大,開始逐漸主宰這片天地!然而巫妖兩族的仇恨,在驅使着殘存的巫族和妖族血戰,而附屬於巫妖兩族的人族因爲信仰和種族不同,而不斷髮生摩擦激戰!劫掠對方部族的財寶和女人,用對方部族的首級祭奠巫和妖,血戰不斷的延續,聽聞上古時候,每隔五百年都要經歷一次驚世大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每次大戰人族的數量要銳減十之八九,而如此慘烈的時代足足持續了數萬年!”秦戈聽得瞪大了眼睛,沒想到華夏文明竟然有如此殘酷血腥、野蠻的歷史,簡直是駭人聽聞。

朱雋說完這些也似乎沉浸在那段歷史,那種歷史的沉重、血淚甚至能夠聽到無數亡魂的慘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朱雋沉默了良久繼續道:“或許是蒼天憐憫衆生,也許是經過無數血淚,兩族人的反思,在那片洪荒中誕生了兩位聖人,他們分屬於兩個部族,一個便是黃帝,一個便是炎帝,他們促成了兩個部族的融合和聯結,建立了部族首領聯盟,由人族徹底推翻巫族和妖族代表的天神,被稱之爲絕地通天!氏族首領被稱之爲人皇,意味天地之主的意思,以及賢者爲尊的禪讓制度!自此華夏渡過了至暗時刻迎來了曙光!至於後來的炎黃和蚩尤之戰,便是巫妖復辟勢力的反擊,巫族和妖族聯合他們的信徒,對新生的聯盟發動戰爭,最後以炎帝和黃帝聯手擊潰了復辟勢力,穩固了華夏聯盟,自此炎黃兩族融爲一體,便有了現在的華夏文明!”沒想到黃帝和蚩尤的大戰還有如此辛秘,秦戈開始思考朱雋給他講這段歷史的原因。

看到秦戈陷入沉思,朱雋也沒有打擾,而是端起身前的茶盞飲了一口茶,看到秦戈注意力又到了自己的身上道:“山澤豐木,羊鹿牛兔,虎豹豺狼,獵之食之!弱肉強食這是自然的天性,爲了爭奪水草繁衍,就連羊鹿牛兔這些溫順的動物都會互相爭鬥,更別說虎豹豺狼了,這是動物的天性,也是人的天性!人之初,性本惡,便是說的這種天性,而人之初、性本善,也是說人性可以改變,也是人區別於動物的地方!遠古時期的人,猶如野獸一般沒有人性道德,只是被慾望驅使互相廝殺,那時的人還未脫去禽獸之性,只有到了炎黃時代,人有了公德良序,纔可稱之爲人,因爲炎黃建立了大同秩序,人的獸性開始被拘束,而神性開始被培養,而由獸性向神性轉變的途徑則是禮!父子人倫,以禮則尊敬;夫妻綱常,以禮則爲愛;鄰里相交,以禮則爲親;祭祀上蒼,以禮則心畏!禮、樂、射、御、書、數,禮爲儒之根本,而儒者在炎黃時代,是發揚這種功德良俗之人的統稱,儒道則爲秉承天道秩序而生之道,而禮則是秩序的外化也!”

朱雋的話如同天雷一般在秦戈耳中炸響,一瞬間他猶如醍醐灌頂,心中某種視角似乎被打開,以前困擾在心中的某種困惑似乎在這一刻掙脫了某種鎖鏈。而對於儒道和儒者似乎有了新的認知。

“欲與智、善與惡、正與邪,說到底就是人的獸性和神性的互相傾輒,你們異人嘴中常說的自由!然而何爲自由,是如同野獸般釋放獸性,弱肉強食,強者征服弱者,以弱者的血肉爲食!還是解放神性,普度衆生,仁愛天下,做一個完美的聖賢?”朱雋聲音突然拔高,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戈。

在基層掙扎、沐浴戰火,秦戈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有一腔熱血的懵懂少年,他曾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思索着現在、思索着以前、思索着未來,然而隨着他的經歷、成長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他心中充斥着迷茫,只有不斷的戰鬥讓他停下思考,在疲於奔命中才能暫時忘卻心中的空虛和迷茫。

至於現在朱雋所說的秩序,一個是追究個人權利的極度自由,這樣會不斷的催動人的私慾,就如同遠古時期的華夏因爲種族、信仰、資源、仇恨,讓世界變成一個無間地獄,強者恆強,弱者只能牛羊一樣成爲他們的餉食!而要建立所謂人人爲聖的聖人世界,那簡直就是妄想,人生而有劣根性自私自利、追名逐利是天性,華夏幾千年纔出了那麼一兩個聖人,如果所謂人人成聖,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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