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起火了。
“怎麼回事,火勢來自何方?”劉備驚問道。
左右未及前去探查,一道接一道的求救急報便飛傳而來。
敵騎偷襲石門得手,守軍不知,費觀戰死,石門之糧盡被付之一炬。
“怎會這樣……”
那一道道的急報,如同錐子一般狠狠的刺着劉備的心,讓他有一種生不如死的苦楚。
劉備擡頭觀望前方戰場,己方的軍心已亂,敗潰之勢似已無可挽回。
再看看身後,漫天的大火,欲與初升的旭曰爭輝。
兩相權衡之下,劉備顧不得多想,高聲的喊了一句:“傳我之令,全軍撤退。”
命令還未出口,劉備便已巴巴的調轉馬頭,向着西面策馬而去。
主帥的將旗一動,尚在支撐的數萬關中軍將士,他們的鬥志瞬間便被擊垮,連綿十餘里的戰線旋即潰散。
無數的潰兵,如驚慌的螻蟻一般,望着西面漫野鼠竄。
劉備在四千親軍的護衛下,勉強保持着隊形,向着沁水縣方向退去。
未及行出十里,忽見前方煙塵大作,一隊打着“甘”字旗號的騎兵正洶洶而來。
那是燒糧得勝之後的甘寧,趁勢從背後向敵人發起夾擊。
劉備大驚失色,眼看敵人來勢甚快,避之不及,他只能急令左右將他的“劉”字大旗棄去。
甘寧的輕騎衝殺而至,對這四千惶惶的敵軍一頓亂殺。
如果甘寧知道這軍中藏有劉備的話,他定會窮追不捨,只是混亂之下,甘寧並未太過留心,一波衝擊輾過去,斬殺了千餘敵衆之後,也並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向着野王方向衝去。
亂軍之中,劉備憑着他多年逃生的經驗,機敏的避過了敵人正面的衝擊。
比及和敵人擦肩而過時,他的親軍已死傷大半,身邊保護着他的,只不足八百餘騎。
奪路而逃的劉備,把他的將士盡數拋在了身後的戰場上,而這個時候,張飛正是殺紅了眼,他萬萬也沒有想到,在後壓陣的劉備,竟然會毫無跡象的先行逃走。
苦戰的關中軍土崩瓦解,縱使張飛有萬夫不敵之勇,亦阻止不了全軍的敗潰之勢。
眼見形勢已無法挽回,一身浴血的張飛,也只能加入到了潰退的行列。
他手提蛇矛,縱馬西奔,方纔走出不到數裡,便與甘寧所部迎面撞上。
張飛雖敗,但那份傲氣卻猶在,就算是敗逃,他的“張”字大旗也始終高高飄揚在戰場上空。
當甘寧瞧見那“張”字旗時,他意識到自己多半是截住了潰逃的張飛,如此一條大魚,豈能放過。
糾纏的廝殺代替了一波的重擊,甘寧縱軍左衝右突,將張飛和他的幾千部下死死的拖住,使之無法快速的抽離戰場。
血雨腥風中,張飛手中那一柄蛇矛,如同死神之手,所過之處,一切的生命都被他無情的奪去。
曾經那些耀眼的絕世戰將隕命殆盡之時,張飛彷彿正在以一種藐視天下的氣魄,傲然屹立在這武道的最巔峰。
蛇矛再度探出,兩名敵騎尚未看清矛影時,他們的胸膛便被矛鋒穿破。
張飛拍馬而過,欲要衝破圍陣,殺出一條血路去。
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旋風呼嘯而至,一柄血色飛舞的大刀迎面劈至。
刀勢凌烈,未及交手便知來將非同小可。
張飛卻絲毫沒有一絲的顧忌,一聲暴喝,不避不閃,手中的鋼矛平刺而去,直撞向甘寧的面門。
後發而先到,甘寧若不回擋,敵人的矛鋒便要搶先一步刺中自己。
他眉頭一凝,趁着招勢未老之際,急是大刀一揚。
鐺!
空氣中爆出一片火花,二人壯碩無比的雄軀,同時爲之一震。
張飛手臂震顫之際,心中更是大怒,猿臂一探,蛇矛攪着血霧反手旋掃而出。
甘寧大刀斜掃而出,使出平生勁力,兩柄嗜殺的兵器再度相撞。
這一擊,張飛用出了十成的力道,饒是甘寧亦覺胸中血氣激盪,勒馬退出一步,喘着氣叫道:“燕人張飛,果然是了不起的人物,今曰一見,真叫我甘興霸大開眼界。”
甘寧,果然是他。
當年荊州之時,劉備與周瑜合力破曹艹之時,張飛便曾聽聞周郎麾下有一將,乃錦帆賊出身,名爲甘寧,頗有些才華與武藝,只是當年未能一見。
今曰,在這生與死的戰場上交手,張飛方知當年的傳聞並非虛言。
“擋我路者,唯有一死!”張飛蛇矛一橫,以一種傲慢的口吻威脅道。
甘寧拾起衣角,拭去了刀上的鮮血,明晃晃的鋼刀向着張飛一指,冷笑道:“張飛,你就算有萬人之敵,如今也已窮途末路,乖乖投……”
“放屁!”
張飛用一聲粗魯的暴喝打斷了甘寧的勸降,人與騎,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挾着滾滾的勁氣狂撲而至。
甘寧亦無所懼,舉刀相迎,兩位當世絕頂的戰將,再度廝殺在一團。
這二人的武道之高,俱是世所罕見,須臾之間豈能分的出勝負。
只是眼下的形勢,張飛軍敗,甘寧方面的南軍正處勝勢,越來越多的南軍圍殺過來,將張飛和他的孤軍一層層的裹在其間。
張飛與甘寧的廝殺雖不分勝負,但最終的大局,卻已然定格。
當張飛與甘寧戰至一百餘招時,他的部下已被分割包圍成數段,殘存之數不足千餘。
突然之間,一道白影,如同閃電一般衝破圍陣,那銀槍化出千百道白虹,四面激射而出,虹影過處,張飛的殘部被殺得鬼哭狼嚎,肢離破碎。
張飛揮矛盪開甘寧一刀,猛覺背後滾滾的勁風壓迫而來,不及多想,急是撤矛回擋。
曠野之中,一聲如驚雷般的撞擊聲。
泰山壓頂般的力道轟然撞擊,在交手的一剎那,張飛竟是被那強大的力道攪得血脈噴張。
圓目怒睜,看向殺來之敵。
當張飛看清來者是誰時,一雙虎目之中,瞬間幾欲脹破。
瞳孔之中映着的那張臉,正是劉封。
那個殺害二兄關羽的兇手,那個無恥背父的惡徒。
“張翼德,好久不見。”
劉封的眉宇之中,吐露着充滿了諷刺的冷笑,臂上再度用力,輕易的便將張飛的蛇矛盪開。
“這惡賊,武藝竟已如此了得!”
一招交手,張飛對劉封的武道境界已探得清楚,心中的憤恨很快被震驚所取代。
他的震驚尚不及回味之時,身後的甘寧狂刀已然劈至。
劉封不及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重槍舞動,夾攻而上。
劉封的武藝,在斬殺許褚之後,已是攀至了當世絕頂的地步,此時的他,雖不敢自稱天下第一,但也足以傲視羣雄。
張飛的武藝,光與甘寧交戰已不分上下,這時加入了一個劉封,所受之壓力頓時倍增。
幾招之內,張飛便全面的落了下風。
原本威風凌凌,橫掃八方的蛇矛,此刻卻只能亂舞於周身,手忙腳亂的抵擋着那兩刀高手的夾擊。
初始幾招,尚能勉強擋下,但二十招一過,張飛已是敗象頻露,破綻而出。
“張翼德,劉備大勢已去,你何必還爲這個僞君子賣命,識時務者爲俊傑。”
劉封並不急於拿下張飛,他出招之際,還能輕鬆的對張飛進行“精神打擊”。
“無恥之徒,你他孃的放屁,老子——”
張飛氣急之下,反脣相擊,只是這般一分神,甘寧的刀鋒便穿透了他的防禦,狠狠的從他背上抹過。
鋒刃破鎧而入,立時切出一條血肉模糊的深壑。
張飛一聲嘶叫,突然間像是發了瘋的蠻牛一般,手中的蛇矛狂舞如風。
劉封與甘寧皆知,這是張飛在逆境之下的垂死反擊,其所發揮出的戰力,要遠超於平常,縱使他二人合力也未必能夠壓制。
見得張飛發狂,他二人明智的選擇暫避其鋒芒,只管以偏招相擊,卻不與其正面交鋒。
十數招過後,張飛的氣力泄盡,招式的殺傷力頓時大減。
強弩之末!
劉封和甘寧對視一眼,一刀一槍,再度傾力攻出。
鮮血在飛舞,絕望的嘶叫隆隆入耳。
刀影與槍虹之中,張飛鐵塔般的身軀被削破,被洞穿,那曾經如鋼鐵般不可撼動的身軀,此時卻如一棵被拔了根基的老樹一般搖搖欲墜。
幾秒鐘後,戰鬥停止。
錯馬而過的那二人回過身來,並肩而立。
鋒刃之上,鮮血淋漓。
而張飛,整個人卻如被血池浸泡過一般,渾身一下盡是赤紅。
“天亡大漢,天亡大漢啊——”
他仰天悲嘯,突然間洶涌的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
生死在飛快的流逝,悲嘯半晌,張飛那被鮮血所污,幾乎不堪入目的軀體,晃了幾晃,旋即栽倒在馬下。
劉封輕吐了一口氣,驅馬走上前來,低頭看去,只見斷了氣的張飛僵直的躺在那裡,兩個眼珠子幾乎要爆裂出來,充滿了悲憤,似乎仍在死死的盯着他。
“不值得呀……”
劉封嘆息了一聲,擡起頭來向西望去,沉默片刻,高聲道:“全軍出擊,活捉劉備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