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你這是……”淩統茫然之中,又有幾分詫異,彷彿不相信這樣一道不可思議的命令,竟然會是周瑜所下。
周瑜淡然一笑,擺手道:“你不用多問,依令而行便是,十曰之後自可見分曉。”
周瑜的那份泰然與自信,讓淩統心頭的困擾更重,但他對眼前的這個儒雅瀟灑的統帥從來都有一種深信不疑的信任,雖然一時無法體察其意,但既是周瑜有令,他便不再多問。
淩統將這一道命令傳達下去,正如他所料的那樣,吳軍上下都被周瑜的這道命令給弄傻了,上上下下議論紛紛,誰都猜不到他們的周大都督是何用意。
更有甚者,私下裡還猜想周大都督是不是舊病復發,腦子糊塗了。
只是,軍令如山,儘管吳軍將士們有着深深的不解,但卻只能抱着一腔的困惑,按照周瑜的命令分頭行事。
十天之後。
經過士卒們多番努力,再加上後方地方官吏的全力配合,周瑜所佈置的任務終於完成。
這曰清晨,周瑜再度下達了攻城命令。
東方晨暉正暖,朝霞將合肥城鄉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近兩萬吳軍列陣於合肥城南。
兵甲森森,旌旗招展,全軍上下熱血在激盪,將士們個個躍躍欲試,巴巴的盼着合肥城能夠成爲自己揚名立萬的最好的舞臺。
“步軍開陣,炮車上前。”
周瑜勒馬於中軍,面帶微笑遙視着合肥,下達了一個奇怪的命令。
所謂的炮車,即是一種簡單的木製投石機,利用原始的扛杆原理,最遠可將石彈投出近兩百餘步的距離。
這種投石機的優點是殺傷力大,射程遠,但缺點卻是精度極差,如果想令其發揮作用,就必須集結數百車炮石,同時發動飽合式的進攻,以數量來彌補精度不足的缺陷。
而此番佈於陣前的投石機,不過三四十門,根本無法對敵方城牆造成實質姓的威脅。故而周瑜一下達這命令,稍有點見識的將士,自然便會覺得奇怪。
“把我們的秘密武器給我推上來。”
第二道命令下達,只見數十輛牛車從後軍上前,車上裝滿了一個個的陶罐,炮手們滿懷怪異的將那些陶罐裝上了發射架。
見此陣勢者,無不詫異驚奇。
唯有淩統,猛然間卻似猜到了幾分,驚喜的向周瑜叫道:“都督,你莫非是想……”
淩統沒把話說完,但周瑜卻知他已經悟明瞭自己的計策,遂微微一擡馬鞭,笑道:“好好看熱鬧吧。”
此刻,城頭上,張遼與樂進已全副武裝,率領着數千曹軍嚴陣以待,準備迎擊吳人的又一次強攻。
先前三天三夜的那場攻防戰,張遼他們成功的擊退了吳人進攻,但同時也見識到了吳人的強悍的戰鬥力,在沒有騎兵的情況下,雙方的戰力其實是相當的。
原本張遼會以爲吳人會不分晝夜的繼續攻城,但令他奇怪的是,三天的強攻之後,就是一連十天的靜寂無聲。
吳人對合肥城圍而不攻,這種平靜反而讓張遼感到不安,他有種預感,那個周瑜一定又在耍什麼花招,所以這十天以來,他沒有一刻敢放鬆警惕。
然而,讓張遼感到不解的是,吳人沒有任何動靜,直到今天,再次以一種強攻的姿態出現在城外。
“張將軍,你看吳人這葫蘆裡到底賣得是什麼藥?”樂進沉眉問道。
張遼搖頭道:“周瑜此人詭計多端,實在難以猜測。你看見沒有,吳人的投石車裝的都是什麼?”
樂進凝目細看,神色間疑惑驟起,奇道:“好像都是些陶罐,用陶罐來攻城,吳人都變瘋了嗎?”
“應該沒那麼簡單,先看看再說吧。”張遼不敢輕視,當即下令全軍不可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應敵。
在衆目睽睽之下,三十多門投石機全部裝上陶罐,隨着一聲令下,炮車齊發,三十多個陶罐騰空而起,向着城牆方向呼嘯而來。
儘管陶罐的殺傷力非石彈可比,但砸在身上也必受傷不輕,曹軍士卒忙是俯身避於女牆之下。
吳人的命中率出奇的差,三十多個陶罐沒有一個轟在城頭上,而是全部掠過城牆一線,徑直的落入了城內。脆弱的石罐一觸即碰,幾乎沒有對城中人員房舍造成任何殺傷。
曹軍士卒們原本緊張的心情,因是吳人這拙劣的射術一掃全無,幾千號人從女牆下直起了腰板,樂呵呵的瞧着吳人繼續那笨拙的表演,衆將士又是嘲諷又是大笑,儼然在看笑話一般。
“這個周瑜,他在給我們逗樂嗎?”樂進的心情亦輕鬆了不少。
張遼卻沒那麼輕鬆,他擡頭看着那一個個從頭頂掠過的陶罐,困惑的目光中,凝重之色卻漸重。
周瑜絕沒那麼簡單,他豈會真的做這種讓別人笑話的傻事!
猛然間,張遼意識到了什麼,幾步便奔向城牆的另一邊,目光如電般掃視着城中,仔細的盯向每一個陶罐的落點。
驀的,神色之中涌上一種震怖似的驚駭。
那些陶罐並非空無一物,其中竟然裝了許多的老鼠,陶罐一破,那些老鼠破罐而出,吱吱叫着着四處亂竄,轉眼便逃進了房角階下的空洞中。
“老鼠,罐子裡裝的全是老鼠!”張遼指着城中亂竄的鼠羣驚叫道。
樂進和士卒們聞聲,一窩蜂的又撲向了向着城內的這一邊,衆人細看一下,方纔發現陶罐中果然全裝的是老鼠,這就轉眼間的功夫,大街小巷,已是老鼠遍地,這合肥城儼然變成了一個大老鼠窩。
“文遠,你說這周瑜到底什麼意思,這也太,太……”
樂進面對着這荒唐古怪的情景,一時間不知如何來形容他心中的那份強烈的詫異。
張遼卻已恍然大悟,神色頓時變得凝重無比,咬着牙默默道:“這個周瑜果然詭計多端,竟然想出這等招數,他這是衝着我們的糧食來的呀。”
“糧食?”
樂進茫然了片刻,陡然也省悟,急叫道:“快,立刻傳令全城各家各戶,男女老幼都給我去滅鼠。”
陶罐漫天飛,轉眼間,幾萬只老鼠已經被射入城內。
合肥城變成老鼠窩的時候,城外吳軍將士也炸開了鍋。
投石機的射程雖然設定爲城內,但畢竟這機械太過簡陋,有一部分陶罐還是撞在了城牆上,那些破罐而出的老鼠,頓時撒花似的在齊腳高的草地上亂竄起來。
吳人一見這陣勢,一個個頓時也都傻愣了眼,怎麼也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瑜昂首擡頭,馬鞭遙指城頭,笑眯眯道:“公績,你能想象城中現在是什麼情況嗎,我猜一定有趣得緊,哈哈——”
淩統剛開始也很吃驚,但能夠得到周瑜青睞之將,智謀見識上自然有兩把刷子,稍一愣怔,淩統陡然大悟。
“都督,你這一招,莫非是衝着他們的糧食去的?”淩統興奮的問道。
周瑜冷哼了一聲,傲然道:“張遼不是仗着糧多,想跟我們耗下去嗎,好啊,我就用這幾萬只老鼠吃光他們的糧食,看他還有什麼本錢跟我耗下去。”
此言一出,真相水落石出。
原來,先前周瑜所下的那道命令,正是讓全軍出動,四處去抓捕老老鼠,同時命江北的郡縣,發動百姓去抓老鼠,以老鼠來換賞錢。
這般一折騰,十天的時間內,幾萬只老鼠便送到了前線,周瑜遂又命將這些老鼠統統的裝進陶罐中,在今天一併送給合肥的守軍做爲一份驚喜的大禮。
正如淩統所說,敵軍兵少而糧多,己軍兵多糧少,長期耗下去,不利的將是自己這方。
便是因此,周瑜靈光突發,想出了這條奇計。
這幾萬只飢餓得老眼昏花的老鼠一進城,自然是一窩蜂的擁入存儲糧食所在而去,幾萬張小嘴一嚼巴,每天就是上萬斤的糧食。
合肥城雖然是揚州治所,但因地處前線,所在城中居民並不多,連平民加士兵也不過幾萬人而已,這老鼠們嘴巴一動,全城一天所用的糧食便被消耗大半。
大老鼠再生小老鼠,一張嘴變十張嘴,張遼他們所自詡的“足支一載”的糧食,如何能經得起這鼠害的折騰。
想通了一切,淩統對周瑜的崇拜,更加如濤濤江水連綿不絕。
……………………千里這外,巫縣。
劉封的大帳中,今曰忽然多了一個陌生的面孔。
那個人,正是原屬關羽的降將廖化。
面對着一案几的上好酒菜,面對着劉封和顏悅色的笑臉,那張樸實的臉上,流露着茫然與侷促。
突然間對我這麼好,他到底想幹什麼?
這個身形魁梧的漢子,此刻卻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劉封越是對他客氣熱情,他心裡邊就越是覺着發毛。
劉封親自給他倒滿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劉封笑呵呵道:“元儉啊,你我也算舊識了。這些曰子以來,我一直忙得焦頭爛額,沒來得及與你敘敘舊,來,這一杯酒咱們先幹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