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和李典盡皆大驚失色。
原來,這位江東美周郎,不僅僅算到張遼會以騎兵深夜劫營,而且還算到了李典這一路接應之軍。
在大營中安排伏擊的同時,周瑜又另派一支步軍,乘小船借夜色掩護,伏於了這回合肥必經的河岔處,由於夜色濃濃,葦叢密佈,先前從此地經過的李典,一心念着去接應張遼,竟然沒有任何察覺。
左右河水只一足之深,涉水過河並非難事,但突然而起的五千伏兵,將這一千惶惶之兵圍在狹長的三角地帶,形勢自是極爲不利。
追兵在後,圍兵在前,已是無路可退。
惟今之勢,只有奮死殺出一條血路,方纔有活命之機。
形勢千鈞一髮,張遼不及多想,揮刀厲喝道:“弟兄們,合肥就在眼前,隨我殺出去。”
虎狼般的咆哮聲中,張遼縱馬而上。一千多步騎敗軍,跟隨着張遼一齊向前衝去。
吳人毫不畏懼,四面八方蜂擁而至。
張遼大發神威,一柄長刀舞成圓輪般的鐵幕,刀鋒過處,吳人宛如紙糊的一般,一個接一個被放倒在地上。他縱馬踏着那些屍體,一路狂衝不休。
突破層層的兵馬,裹着一股風的張遼,筆直的向着疾衝。驀然之間,只見吳軍有如浪開,一員年輕的將領縱馬提刀,向着自己飛奔而來。
刀鋒未至,獵獵的殺氣便襲捲而來,尚不及看清對方的長相,張遼便知來將非是易與之輩。
眨眼工夫,人已衝至兩丈之距。
刀如彎月,拖着紛舞的尾塵,當頭削下。
這是力抵千斤的一刀。
若是在平常,張遼會毫不猶豫的硬碰硬接下這一刀,但經過吳營的亂戰,一路撤退至此,他的體力已大爲消耗,對方刀式一出,他便知道以自己現下的勁力,硬拼硬定會吃虧。
不及多想,張遼反應極快,轉刀側身,連消帶打,藉助着大刀的側面輕輕一擦,以巧妙的力道,試圖將敵刀的劈勢化於無形。
但對面這出刀之將,無論是力量還是招式都強悍之極,這一刀劈至霸道迅捷,竟有一種山崩地裂般的威力,儘管是兵刃側面輕輕摩擦,但仍是激發出爆炸般的反彈力,只震得張遼全身股肉一僵,虎口處竟是跟着一麻。
一招化解之際,張遼鎮定氣血,反守爲攻,一刀自左向右,橫掃向敵將的肩膀。
交手那員敵將,正是淩統。
方纔那一刀,正是他凌家刀法的精髓,但一刀之下,卻被對手輕易的化解,反彈之力亦是震得他氣血激盪。
只一招,淩統便意識到此人必非尋常之輩,不是張遼便是李典。
一驚之下,淩統的戰意更盛,便想若是斬得敵方大將,此戰首功將非己莫屬。
眼見對手反戈一擊,淩統身形斜側,反手掄刀回擊。
鏘~~~金屬交鳴聲中,流火四濺,強勁的衝擊波直震得周圍氣流迸射。
亂軍之中,那兩員戰將各施手段,拼死而戰。
伏擊的這隊吳軍有五千之衆,事先佔據了有利位置,又藉着河岔的地形優勢,一舉將這一千曹軍步騎團團圍住。
儘管張遼威風凌凌,李典鬥志昂揚,但在敗退的情況下,士卒身心疲憊,苦戰之下卻始終無法突圍。
數裡之外,合肥城。
城頭上,樂進披甲扶刀,舉目眺望着吳營方面,那鋪天蓋地般的火光,令他的心情愈發的沉重。
原本懷抱着期許之心,鼓舞着張遼李典出城夜劫敵營,但不久之後,卻收到張遼被圍的壞消息。以樂進的見識,立時便判知己方的意圖被周瑜識破。
一刻鐘前,李典剛剛派人傳回訊息,說是他已經動身前去接應張遼,希望能夠將張遼救出。
憑心而論,張遼的死活,樂進真沒多少在意,但眼下他卻不得不擔心這個人的安危。倘若張遼不幸戰死,對於整個合肥守軍的士氣來說必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介時他將面臨着更加不利的局面,這是樂進不想看到的。
李典一去,半個時辰已過,始終不見還軍,樂進眉宇間的陰霾更重了。
正自忐忑間,一員浴血襤褸的騎兵逃還合肥,樂進急是傳上城來訊問,一問之下才知,吳人竟是埋伏下了第二路伏兵,趕去接應的李典和張遼一起被吳人圍困在了幾裡之外。
“怎麼會這樣!”樂進驚愕之下,微一沉吟,叫道:“速令全軍集合,隨我去營救被困之軍。”
樂進姓如烈火,聽聞友軍被圍,焉有坐視不利之舉,當下便要率軍殺出城去接應張李二將。
號令方下,尚未及下城時,護軍薛悌便急匆匆的趕到,驚道:“樂將軍,你這是要幹什麼?”
樂進邊下階梯邊道:“我來不及跟你細說,文遠和曼成被賊軍所圍,我要趕着去救他們回來。”
薛悌緊跟着下了階梯,急是勸道:“樂將軍,曹丞相有令,命樂將軍你守城,不可出戰,你豈能違背丞相之命。”
“形勢有變,張李二人若然有閃,士氣必遭大損,到時何以守城。”樂進說話之間,人已經翻身上馬,勒起繮繩便要走。
薛悌的職責是護軍,護軍的責任就是監視領軍將領的忠誠,監督他們遵守曹艹的命令。
曹艹在密令中說得很清楚,吳軍若來,張李二將出戰,樂進守城。
如今張李二將雖被圍,但就算是他二人因此戰死,那也不關薛悌的事,因爲他完全遵照了曹艹的命令行事。但若樂進出戰,萬一有所閃失,那自己這個護軍便有失職的連帶責任,以曹艹軍法之嚴,萬一怪罪下來,自己又如何能夠承擔。
思及於此,薛悌心中大懼,眼前樂進撥馬要走,急是一把上前扯住其馬繮繩,厲聲道:“樂將軍,丞相有令,嚴禁出戰,你仍要如此,難道就不怕丞相軍法處置嗎!”
樂進聞言一震,心中頓生懼意。
曹艹用法何其之嚴,樂進跟隨多年,這一點他最清楚不過,薛悌說得沒錯,若是丞相真的怪罪下來,即使是自己這個追隨多年元功宿將也絕不會留情。
薛悌見樂進有所猶豫,馬上進一步趁機勸道:“樂將軍你好好想想,吳人既然能設下兩道埋伏,說明那周瑜早就識破丞相的計謀。現在倘若將軍你擅自出城,吳人趁機來攻合肥,到時若是合肥有個閃失,你我就成了國之罪臣,這般重罪,你我誰都能擔當得起呀。”
經得薛悌這般一勸,樂進一腔的戰意就此煙銷雲散,他低眉不語,沉吟半晌之後,咬牙長嘆一聲,將馬鞭往地上狠狠的一擲,一躍下馬,又步履沉重的回到了城頭。
遙望吳營方向,樂進的表情極其難看。
薛悌知道,倘若張遼二將有事,樂進便將揹負坐視不救同袍的“罵名”,對於一個在軍中素有威信大將,這般名聲怎能不讓他難受。
但在這般地步下,薛悌也沒辦法,只得從旁寬慰道:“張將軍和李將軍武藝卓絕,就算被圍也必能殺出重圍,樂將軍你且放寬心吧。”
無可奈何之下,樂進也只能暗暗一嘆。
城北方向,夜色中隱藏着的吳軍,一直在默默的等候。
周瑜的計策是,以淩統所部伏兵,將張遼和李典之軍圍而不滅,藉此來引得合肥的樂進率軍出城相救,這個時候,他便可以自率大軍從北面出其不意的突襲空虛的合肥城。
這就是他的將計就計之策。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明月西沉,東方漸漸發白,黎明將至,天色轉眼間就要亮了。
等了大半宿,始終不見合肥守軍出戰,周瑜的心中,漸漸涌上幾分失望。
“都督,天快亮了,我們還不攻城嗎?”身邊的徐盛問道。
天色一亮,己方的行動便將暴露在敵人的偵騎之下,想要趁虛攻打合肥,現在是最後的時機。
只是,不調離合肥守城,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攻破這一座堅城。
周瑜的臉龐上流露出幾分遺憾之色,輕嘆一聲道:“看來曹軍中尚有明白人,我這調虎離山之計怕是落空了呢。”
徐盛神色一變:“那眼下該怎麼辦,這合肥城還攻嗎?”
周瑜搖了搖頭,拔馬回行,擺手道:“全軍撤還大營吧,順便派人通知凌公績,叫他不用再拖下去了,所圍敵軍,盡數給我殲滅。”
一騎絕塵而去,河岔處的五千吳軍得令,立刻改變了原先圍困纏鬥的戰術,開始使出真本事,向曹軍發起最猛烈的進攻。
急攻之下,曹軍殘兵所受到的壓力頓時倍增。
鮮血在飛濺,身邊的士卒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一千餘衆越戰越少,天色大亮之時,只餘下不到五百餘衆。
殺至張遼跟前,身負數創的李典喘着氣叫道:“文遠,看來樂文謙是不打算來救我們了。我看西面敵圍較弱,你就率騎軍奮力向西突圍吧,我來率步軍牽制住敵人。”
一聽此言,張遼心頭爲之一震,他知道,李典這是打算犧牲自己,幫助他殺出一條生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