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
趙昂的進攻終於再一次開始了。
城頭上下,受到蔡琰招募的民間助守團體已是準備就緒,他們戰力太弱不能直接參與防禦戰,卻可以協助運送輜重,滾石,檑木,傷員,減少正規軍的後勤使用人力,並協助煮沸城防沸水,投擲木槍的製造。
蔡琰出身不俗,又是漢末文壇才女,蔡家與長安城的世家大部皆有所交情,就算其父蔡邕當年是董卓一系的儒家,蔡家聲名卻沉澱猶在,而這些世家在長安的下屬人羣中又都有着深厚的背景,或多或少與蔡家都有些交情,因而倉促之間,卻也聚集了不少人協助守城。
當然,這些人也不全是衝蔡琰的面子,更非大公無私的協助駐守長安,最大的原因,還是當年董卓火燒東都洛陽的事件至今仍舊是關中諸世家心中磨滅不去的陰影,那一次的火燒事件實在是太過嚴重了,幾乎斷了洛陽諸多世家在關中的根!
所謂前車之鑑,後車之師,東都洛陽的世家羣體被董卓禍害了一通,結果折損凋零了個七七八八,西都長安的世家自那以後,對西涼軍閥羣體產生了一種無厘頭的牴觸心態,卻也難怪,董卓殺伐過重,造孽實在太深,不但影響了自己的名譽,而且順帶還把西涼軍閥的名頭在兩都世家儒林之中,也一併搞臭了。
試想,把袁尚和閻行擺在一起比較起來,一個是五世三公之門,天下士林魁首,一個是涼州邊塞的野蠻軍閥,或許跟董卓是同一路人,萬一進了長安,保不齊就會把長安變成第二個洛陽。
相比之下。但凡是正常人,都知道應該怎麼選擇的,還是活在袁尚的統治下比較安全。
所以說,現在的閻行很可憐,他沒有選對反叛時間……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因爲董卓,李傕,郭汜等一衆涼州軍閥的飛揚跋扈而躺着中槍了,這一槍直接給他打殘了十多年,閻行可算是深受其害。
…………
“殺!”
隨着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西涼叛軍和羌族開始再一次的向着長安城飛奔過來,一時之間,城牆之上的城垛彷彿被城外重重的腳步聲震的晃動,好似地震了一般,而趙昂軍中一直枕戈待旦的投石車也在後陣遙遙的擺開了架勢,準備開始強攻行動。
“準備迎敵!”
已是換上了甲冑的馬雲祿英姿颯爽的站立在城頭,衝着身邊的士卒高聲呼喝。
“諾……”
伴隨着馬雲祿的高呼,響應他的是城頭之上,長安守軍的齊聲與助守百姓的齊齊迴應。只是有些低落,戰意似不是很足。
“轟——!”
話音落時,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卻是趙昂軍中的投石車開始行動。如雨水般熙熙攘攘的石塊開始向長安城頭轟擊,飛沙走石猶如鬼雨,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以高度而論。趙昂的投石車的精巧程度和投射力度對長安城頭的傷害還遠遠達不到績效指標,好多的石塊還沒落在城頭就已經提前墜落在了城牆邊上,留下一個不傷大雅的坑凹。雖說還是會有少量的石塊會落在城頭,但大多是瞎貓碰死耗子,根本形成不了過大的殺傷威脅,完全不足大憂。
趙昂也深知這一點,其實他動用投石的最大目地並非是要用石陣去擊潰長安軍,他知道這根本是辦不到的,但投石的距離遠,聲音大,氣勢足,威懾力強勁,這是連勁弩也比不了的!
雖然投石車陣對長安這種高大的城防來說造不成什麼的傷害,但卻可以達到令人心驚膽顫,瓦解敵方士氣的目的。
然就攻心戰來說,趙昂這一手來的確實有用!
漫天的石塊重重的轟擊在長安城頭,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連帶濺起惹眼的沙塵,猶如遮天蔽日,無論是在視覺上和聽覺上都給長安城防軍極大的心裡壓力,讓他們心驚膽寒,不能自控。
有的士卒恨不能立刻就棄了兵器,轉身逃離城頭避難。
攻城之戰未起,刀戈未交,長安軍的士氣已經是在敵方的攻心戰下漸漸的陷入了低落……
長安守將高柔的額頭上已經開始落下了豆大的汗珠,心中暗道糟糕。
對方主將的攻城本領不俗,比之閻行不知高了多少,敵軍此番主力還未攻城,就詐下了己方的士氣,如此一來這仗怎麼打?勝算幾何?
然而,就在將領和兵卒都有些慌亂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胡笳聲在城牆的門樓處響起,伴隨着胡笳又響起的歌聲,猶如天籟之音,響徹在了其周圍士卒與將領的耳中。
“我生之初尚無爲,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煙塵蔽野兮胡虜盛,志意乖兮節義虧。對殊俗兮非我宜,遭惡辱兮當告誰。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潰死兮無人知……”
城頭之上,這一段乍然響起的歌喉悽婉哀慟,包含着戰敗荒蕪,民卒流亡的意境,恍如將那一幕幕慘苦的情景映射在了聽到的人眼前,猶如電影片段一般爲他們展現一幕幕兵荒馬亂的畫面。
一人之歌聲不可能傳遍整個城頭,但是勝在其音淼淼,能夠引起周圍之人的傳唱,如此一傳十十傳百,頃刻之間,整個城頭上都在傳唱這一曲笳音。
音賴雖悲切,但在這種危機時刻卻正能穩定心神,它爲大家展示了一副戰敗之後的悽慘畫卷,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就會有所想。
長安若是失陷,衆人的結局會不會猶如這笳音之中的畫卷一般悽慘悲愴。
“轟!”隨着又一記凌空的落石打來,羌軍和涼州叛軍終於開始攻城了!
蔡琰的胡笳停止,默默的閉上了眼睛,靜靜的坐在城牆之後的臺階上,等候着人生的下一步的走向。
馬雲祿第一個反應過神來,但見她猛然拔出寶劍,大步走到城垛跟前,遙遙的指着下方豎立雲梯的羌軍和西涼叛軍。
“殺~~!”
這一次。迴應她的,是城頭之上,空前的嘶吼與悲切的鳴嚎。
“殺!”
“殺殺!”
“殺殺殺!”
“…………”
眉縣,袁軍大營。
“來人啊,給王將軍鬆綁。”
子午谷一戰,被馬超生擒的巴西武將王平被帶入了袁尚的帥帳內,方一見面,袁尚二話不說,即刻就命人將王平身上的繩索盡去。
王平見狀先是一愣,隨即沉默不語。卻見袁尚已經站起身來,笑着走到了他的身邊。
“王將軍,肉麻的話袁某不想多說,我只想說幾句正題話,王將軍是巴州第一良將,而樸胡,袁約,杜濩都是什麼貨色?龜縮於巴州的部落族長而已,在我大漢內州。最多就是鄉幹部的級別!王將軍跟着他們,豈不是明珠暗投?袁某視王將軍爲當世良才,今願拜爲牙門將軍,總領歸降的巴州舊部所屬爲朝廷效力。袁某承諾一出,絕無反覆!不知王將軍意下如何?”
王平聽了,心中頓時意動。
王平不是傻瓜,樸胡。袁約這等偏安一地的小人物,不過是小族首領,地狹民少。尚需仰息於張魯,如何能成大事?正如袁尚所說,他們這樣的當個山大王可以,但若是放眼天下,跟天下諸侯比較起來,卻幾可忽略不計,非可久侍之主。
袁尚乃是當世第一諸侯,打敗過曹操的選手,又是大司馬大將軍,號令天下王師!自己久居巴州夷地,此等人物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見上一次,不乘此時機投靠,日後絕不會再有機會?
心念只是微微一轉,王平已然權衡清楚了利弊關係,誰人不爲自己的前程而活?
王平隨即拜倒在地,拱手而言:“大將軍此言,實令人醍醐灌頂,發人深思……王平明白了!若蒙大將軍不棄,王平願爲大將軍效犬馬之勞!”
“好。”袁尚笑着上前,扶起王平,接着令人看座,道:“王將軍棄暗投明,實乃大幸,我即刻調令,卓將軍爲牙門將,將巴中一萬五千的降軍,重新歸調於將軍麾下,由王將軍繼續統領。”
王平聞言大驚失色,以爲袁尚在試探他的忠心,急忙擺手言道:“主公不可如此!王平新歸,並無軍功,又是降將,焉能方一歸附就統領軍馬?還請主公收回成命。”
袁尚搖了搖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也相信王將軍的眼光,巴西兵馬剛剛歸附,軍心不定,並無多少戰力,而我又急需用這支兵馬去戰閻行!所以必須用一位得巴夷軍心的大將來歸攏他們,樸胡等異王我不能用,唯有王將軍才能令我放心!王將軍,這是一個重任呢,袁某此舉也算是冒了風險,當然將軍若是能不負我,我袁尚必然不負將軍!”
這話從袁尚的嘴中說出來,倒也很是感人,卻見王平再度單膝而跪,拱手道:“主公如此厚愛,王平必然盡心盡力,爲主公重整巴地兵馬之軍心!讓他們全心全意的爲主公效力!”
袁尚笑着虛擡了下手,示意王平起身,安撫道:“袁某相信你的能力和決心,我這便讓人領王將軍去軍營,領巴郡士卒歸於所部,待安撫之後,今夜我就爲將軍設宴,接風洗塵!”
王平在袁尚的撫慰和厚意下,感恩戴德的去了,方一出帳,就見他背後的屏障內閃出一道身影,仔細看看,不是別人,是鍾繇。
鍾繇捋着下顎的鬍鬚,向着王平消失的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道:“你重用並啓用降將王平,是意圖在最短的時間內,籠巴西士卒爲己用?”
袁尚點了點頭,道:“這個方法有風險,但沒辦法,閻行攻打長安甚急,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整合這些兵馬了,現下只能用此一招解禍。”
鍾繇沉思了一會,點頭道:“王平縱然能幫你統合巴西少數民族的軍馬,但降軍的主力,卻還是張魯麾下的漢中鬼卒,王平在厲害,也只是巴州之將,只怕是沒有辦法能擺弄的了漢中兵……對於如何將漢中鬼卒妥帖的收爲己用,你打算怎麼做?難不成你還要啓用張魯嗎?”。
袁尚搖了搖頭,道:“張魯和王平的情況完全不同,他身爲教主,恩德威望不淺,又有些野心,我絕不能用他………漢中鬼卒,我雖然沒辦法立刻收服其軍心,但是我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們的士氣提到最高,並讓他們深恨閻行,奮力與西涼叛軍搏殺,如此或可一用!”
“哦?”鍾繇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問道:“不立收漢中兵馬軍心,反倒是能激發起他們對閻行的恨意而爲你賣命?天下還能有這樣的法子?老夫倒是有些興趣,快說說!”
“…………”
袁尚深吸口氣,站起身來,仔細的思慮了一會,道:“老調重彈,漢中的鬼卒軍之所以能夠投靠於我,根本原因是什麼?”
鍾繇聞言想了想,道:“因爲你在兩軍陣前,展現了你不扼殺五斗米教,尊敬道祖的意圖,而且你言下之意,能夠爲五斗米教拓展支系,將其發揚光大。”
袁尚點了點頭,道:“不錯,這些教徒兵,投靠我的最大理由,是因爲我能保護他們的信仰,在我的治下,他們的信仰能夠保全,他們可以崇尚自己的教,自己的義,讓他們有了心靈上的慰籍和安全感……別小瞧了信仰這東西,有時候它會讓人變得可怕,也會使人變得愚蠢。”
鍾繇搖了搖頭,道:“可老夫還是沒明白你究竟有什麼意圖?這些事和咱們眼下的困難有關係嗎?”。
袁尚幽幽地笑了,笑的很邪惡。
“當然有,對於漢中的鬼卒軍,我保全尊重了他們的信仰,他們感謝我,歸降我……反之若是閻行侮辱了他們的信仰,毀滅他們的神靈,踐踏了他們心靈的慰籍,你說他們會怎麼做?”
鍾繇聞言頓時恍然:“你要讓閻行去反五斗米教,激起這些教衆與其徹底決裂之心?”
袁尚笑了:“然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