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範見衆人陶醉其中,連衛仲道都陷在其中,不能自拔,劉範暗自竊喜,心想,李白大大的詩作真不愧是名詩啊!這麼管用!劉範的臉上,還是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繼續念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盧恩師,蔡夫子,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商紂昔時宴平樂,酒池肉林恣歡謔。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劉範一氣呵成地讀完,然後仰起脖子,嘴對着酒樽,一口氣將樽裡的酒喝乾淨。
劉範爲了和諧,只能把原句中的“岑夫子,丹丘生”改換成了蔡邕和盧植兩人,因爲那兩個人是唐朝人,也是李白的狐朋狗友;除此之外,劉範還將“陳王”該換成了商紂王,又將曹植飲下斗酒十千的典故換成商紂王酒池肉林的典故,因爲陳王就是曹操的兒子曹植,按照曹操的年歲,想必他現在可能還在孃胎裡呢!當劉範唸完後,一股強烈的罪惡感和愧疚感涌上心頭,心裡只願唐朝的李白大大不會怨恨他。
正在劉範心裡難受時,他才發現偌大的廳堂之內竟然靜了下來,靜得能聽清楚微風吹拂起帷幔、流過燈火之間的聲音。坐在座位上的衆人都在閉着眼睛,身體慢慢地左右搖晃,依然沉浸在劉範(其實是李白)的《將近酒》中。
許久,纔有一些士子從美夢中醒來,然後他們紛紛急忙問蔡府的奴婢們要來筆和竹簡,將不算很長的《將近酒》記錄下來,有的士子等不及了,直接拿筆在衣服上書寫,一時間屋子裡全都是低聲誦讀聲,墨水香甜而古樸的香氣充盈着整個大堂,沁人心脾。
良久,士子們寫完了,紛紛唏噓不已。蔡琰放下了筆,美麗的大眼睛眨了眨,激動地誇讚道:“將軍作的詩真是妙啊!”
劉範道:“不敢不敢,聽聞小姐有文采,故而敢請小姐爲我的這首詩點評一二。”
“遵命!小女子就不客氣了!依小女子看來,將軍之《將近酒》,詩篇開頭先是兩組雄奇的排比長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猶如挾天風裹海雨,向我等撲面而來,使人聞之,彷彿身臨其境,感同身受。不僅如此,而且開頭之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第二句,‘奔流到海不復回’,寫大河之去,勢不可回。一漲一消,韻律舒捲往復,猶如雲捲雲舒,溪流流淌,順其自然。後又是兩個長句,‘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感嘆歲月流逝,人生易老,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是由第五六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開始,將軍之感情又由悲哀變爲歡暢,節奏頓轉和緩,句式亦成精妙絕倫的七字齊言。‘須’、‘莫’、‘必’、‘還’、‘且’等一連串表明將軍之心願的字的運用點綴,又將將軍之感情由歡暢一步步推進‘提升。積聚成高亢、嘹亮的‘會須一飲三百杯’如此的豪舉高歌,這彷彿涓涓細流慢慢地匯聚成一簾瀑布,瀑布直下三千尺,風雲激盪。自此,將軍豪放之情趨向高潮,旋律也愈發加快。”
劉範得意洋洋的飲下一杯茶,微笑地看着蔡琰那故意躲避他的眼神。蔡琰越被看越羞赧,臉頰上浮現出兩朵雲霞。而衆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聽蔡琰的評論,沒有注意到蔡琰臉色的變化。
蔡琰咳了咳嗽,又接着道:“接下來的四個三言短句的加入,不僅使詩歌節奏富於變化,又好似使我等聽到將軍於席間頻頻勸酒之聲!更奇的是,將軍不僅連聲勸酒,而且詩興大發,引吭高歌。於此高聲放歌之中,將軍之感情由狂放轉爲憤懣與激越:‘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將軍最後發出一聲豪言壯語:即使千金散盡,亦可用名貴之物換取美酒,好使衆人一醉方休,同銷萬古之愁!誦讀至此,我等身體中竟也奔流着將軍跌宕起伏之激流。”蔡琰看了劉範一眼,說話的聲音也慢慢便低。
劉範看着蔡琰那張浮現出微微紅暈的臉,頓覺口渴,又飲了一杯茶。蔡琰繼續道:“誦讀將軍之詩,小女子發現,全詩通篇以七言爲主,而以三、五、十言之句破之,極參差錯綜之致;詩句以散行爲主,又以短小的對仗語點綴,節奏疾徐變化,奔放而不隨性。故而,將軍的這首詩雖然篇幅不長,卻五音繁會,氣象不凡,尤其是音韻和節奏隨着將軍的感情的大起大伏,時緩時急,忽高忽低,曲折迴環,奔騰向前。我等誦讀詩篇之人,只能思隨情轉,音以律變,才能讀將軍之詩於雄快之中,從而得其深遠宕逸之神。將軍之《將近酒》,真乃空前絕後之詩!將軍之文采,憑藉此詩亦可言天下無敵了!”
劉範放下茶杯,微笑着道:“小姐過獎了。我只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此詩也斷斷稱不上小姐的誇獎。倒是小姐的評語,我覺得甚有章法,倒是比我的詩作要高深莫測,想來必得蔡夫子之真傳。”
蔡琰扭捏着衣角,擡起水汪汪的眼眸看了一眼劉範又垂下,她道:“將軍過獎,琰兒不過是聽父親的評論多了,這才拾起一些皮毛。倒是將軍之詩,雄壯健行,足以讓那些不學無術,驕傲自滿的人汗顏萬分了。”說着,蔡琰輕蔑地暼了一旁早已憋紅了臉說不出話的衛仲道一眼。劉範見他那副模樣,只是笑了笑。衛仲道更加如坐鍼氈,堂下衆人都在用戲謔的眼神看他。
蔡琰又道:“只不過,將軍對文學瞭解得如此通透徹悟,爲何不擅長作漢賦,而擅長作詩呢?”
劉範道:“哦,我久在行伍陣列,每日只能練兵,故而沒有多少時間看書。但我深知不學無術者,匹夫也!故而只得擠出時間學習。然而漢賦過於冗長沉鬱,晦澀難懂,而詩短小精悍,鮮活明快,故而我選擇了學習詩篇,而囫圇學了些漢賦。”
蔡琰一聽最後一句,眼神發亮,她道:“哦?將軍,你還會作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