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僭加公爵。”在華歆上表請封曹操爲魏公的第二日,荀彧於朝議之上對於曹操想要稱公的舉動發起了抨擊。
荀彧的發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無論是保皇派,還是曹操一方,亦或是天子本人,都完全沒有想到荀彧會突然跳出來反對曹操稱公的決定。
有人對曹操稱公一事發動抨擊這並不奇怪,但那個人是荀彧的話,這意義就非同尋常了。
曹操見到荀彧發言,其臉色雖然不變,但眼角之間也閃現過一絲焦慮。
原本以爲,昨天華歆上表之後,通過一天時間實施各種行動之後,今日就能將進封魏公一事定下來了呢。
卻不曾想,荀彧竟突然爲漢室出頭。
其他一些保皇派,就算叫得再兇,對曹操根本全無威脅。他們只是一些小魚小蝦,其意見和想法毫不足道,曹操完全可以無視,根本不用擔心任何問題。
但是荀彧出面反對自己稱公,這事情就很嚴重了。荀彧的身份實在太過重要,他既是潁川荀氏的家主,更是自己手下的頭號謀臣。
如今,自己手下的第一謀臣,公開反對自己稱公的決定,這會造成什麼影響?
保皇派們會欣喜若狂,他們會認爲曹營內部可能產生了分裂的跡象,從而紛紛做出一些動作,甚至說不定會把荀彧當作他們的主心骨來試圖對抗自己。
而天子那邊,有了荀彧的支持,恐怕膽子也會壯起來。如今的天子已是二十五歲的青年,正值熱血衝動的年紀,對自己的霸權怕是也早就無法忍受了。如果沒有外力相助,或許在自己的逼迫下天子只能無可奈何地委曲求全,可一旦取得了助力,那麼他很有可能會盡一切努力來和自己作對,以試圖徹底擺脫自己的控制。
思慮至此,曹操心中不免惱怒,惱怒荀彧跟隨自己這麼多年,竟然還是死心塌地站在漢室那一邊。
身爲智絕天下的謀者,難道他就看不出來漢室命數將終麼!漢室之亡,此乃天意,絕非人力所能挽回之!像荀彧這般智者,爲何會看不透這一點,執意要和天命作對!
兩年前那場三線大戰,雖然是由董承在暗中聯絡發起,但荀彧也有失職之責。如果當時荀彧能夠再果斷狠決一些,那董承未必會有機會成功,但是荀彧就是因爲心懷漢室,產生了一念之仁,從而在判斷上產生了誤差,纔會導致了那麼大的麻煩。
對於那一次荀彧的失職,曹操之前並未予以深究,畢竟荀彧爲自己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有所過失,也是過不抵功,沒有苛責的必要。可是如今荀彧不識時務地阻攔在自己面前,不禁讓曹操聯想到上一次的事情,心中的舊恨也再度冒了出來。
對於荀彧的表態,最高興的莫過於天子了。
昨日華歆在朝議時上表請封曹操爲魏公之後,漢天子心情大頹,一整日都渾渾噩噩,宛如丟了三魂七魄一般。
儘管當了十多年的傀儡,但好歹也是做了十多年的天子,最基本的政治眼光劉協還是有的。曹操要是成功當上魏公,那意味着什麼劉協再清楚不過了,曹操今日要是當上魏公,那麼數年之後,自己說不定就要被趕下皇帝得龍椅了。
自己現在儘管是個傀儡,這個皇帝可謂當的是窩悶之極,但無論怎樣,大漢朝終究尚在。可曹操一旦篡位,大漢朝就是在自己手上敗亡的,那樣一來劉協當真不知自己死後,該以何等面目去面對列祖列宗了。
昨日在自己的寢宮之中,劉協就這樣望着天花板,眼神渙散,發了一整天的呆。
董承死了,伏完也死了,以前每當自己有難題的時候,他們兩人總是會侍立在側,想一些法子幫助自己。
雖然他們兩個對於自己面臨的難題,一般也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法子,但至少在那個時候,自己有兩個可以依靠的人。
董承和伏完相繼死了,就連自己的皇后和貴妃都被曹賊殺了!如今沒有了他們的陪伴,整個大漢宮殿都顯得空蕩蕩的,自己真真正正地成了孤家寡人,沒有幫助,沒有援手。雖然宮內仍有不少的宮女和宦官,但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人是自己可以去依靠和信任的!
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到了極致,令劉協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本劉協都已經打算徹底放棄了,卻不想突然之間就來了轉機,曹操的第一重臣荀彧,竟然站在自己這邊,明言反對曹操稱公,這頓時使劉協的心從深淵潭底,一下子飛到了九天之上。
劉協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那虛無飄渺的希望——扳倒曹操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