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一別經年,如今可還安好?”一見面,曹操就熱情地打着招呼。這不僅僅是裝出來的熱誠,他對劉備其人也確實欣賞。如若對方此行不是來當說客,曹操倒真不介意和對方好好地把酒言歡一場。
“備能否安好,一切都取決於孟德公。”劉備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恭聲說道。
“取決於我?玄德何出此言啊?”儘管很明白劉備這話什麼意思,取決於自己,那就是說自己退兵,他就安好,自己不退兵,他也就不安好。可曹操除了自身的雄才大略外,裝傻充愣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莫不是玄德有意投入我麾下,與我榮辱與共,所以才這樣說的麼?”
曹操就是曹操,不僅完全無視劉備言語中的意思,反而還大大方方地進行招攬。
劉備見曹操顧左右而言他,無奈輕嘆一聲,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稟明來意:“備此次前來,乃是替陶恭祖表明求和之意,往孟德公能以大局爲重退兵。”
“大局?”見劉備把話挑明,曹操便也不再繼續和他裝傻,冷哼一聲道,“爲何我攻打徐州,就是不以大局爲重了?”
“昔日備曾有幸和孟德公一同討董……”劉備又是一聲輕嘆,緩緩說道,“彼時之孟德公,意氣風發,一心以討滅董賊爲己任。備猶記當日,孟德公爲徐榮所阻,最終追董不及之時,是何等之痛心疾首。因此備對孟德公,一直是深感欽佩。可爲何只過了兩年光景,孟德公便行當日董賊之惡乎?”
“我行當日董賊之惡?”雖然早就料到自己兵發徐州會引來惡名,但劉備的這個帽子扣得也實在太大,讓曹操一下子就憤恨了起來,“試問我如何行董賊之惡了?我究竟是**宮室,還是殺害朝廷命官,抑或是縱火焚城了?”
現在的曹操,在兗州牧這個位置上待了近兩年,野心雖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膨脹,但還是終於漢室的。對於劉備如此的職責,曹操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自黃巾始,徐州動亂不絕。而陶使君入徐州,親賢遠佞,勤政有方,遂使徐州治下政通人和,民殷國富。今孟德公妄動干戈,引起戰火不說,攻入徐州之後,更是沿途殺害無辜百姓。吾聞曹軍所過之處,生靈無不塗炭。孟德公僅爲一己之小仇,而棄陶恭祖之大德於不顧,置徐州百姓於水火之中。此豈非與董卓無異乎?”劉備一開始態度還算溫和,不過每說一句,語氣便重上一分,到最後完全可以說是凌厲了。
“劉玄德,許久不見,言辭竟犀利至斯乎!”曹操似乎被氣得不輕,態度完全不似最初見面時那麼和善,甚至透着一股殺機。
“備口中所言,乃心中之所想,有何犀利之處?”劉備直視曹操那欲殺人的目光,絲毫不懼,昂首說道,“孟德公若欲一心爲漢臣,則應立即回兵撤回兗州境內,此方爲忠漢之理。如若不然,孟德公便與董卓一樣,乃是一介亂臣,一介欲禍亂漢室的賊臣!”
曹操此次出兵,早就做好了揹負惡名的心理準備。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被人當着面如此一同臭罵,而且罵得如此明目張膽,毫無任何遮掩。
劉備一通罵完,心底也不禁惴惴,要是曹操真的惱羞成怒,即使有關羽保護,自己此行恐怕也難以善終。畢竟關羽再勇,那也不過是一人之勇罷了,曹操身後那可是千軍萬馬。而護衛在曹操身邊的是典韋,劉備也很清楚對方乃武藝高絕之惡漢,就算自己想讓關羽擒賊先擒王,難度也是相當的大。
如果再被時光耗個幾年,劉備無論如何都不敢在曹操面前說這番話。就像之後的煮酒論英雄,那時的劉備才真正是一個心機深沉的梟雄,爲了保全自己,他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在敵人面前裝孫子。而現在的劉備,心中仍舊存有着那麼一絲浩然正氣,即使內心有那麼一絲不安,但依舊敢於在曹操面前直言自己心中的不忿。
“看來我與玄德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了!”對於劉備的這通指責,曹操也不想去辯駁,更何況對方句句說得在理,也無從辯駁什麼。不過曹操原本就打定了一切靠實力說話的念頭,因此師出有名也好,師出無名也罷,都不會改變他要吞併徐州的野心。
“天色已晚,玄德還是早些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準備應戰吧!”如果同樣是幾年後,劉備這樣對自己說話,曹操一定將其殺之。然而如今曹操心底雖然也是幾番殺意涌動,可最終還是沒有作出對劉備痛下殺手的命令。
劉備還想再爭取幾句,不過曹操已經撇下他轉身離開了,無奈之下劉備也只能輕嘆一聲,帶着關羽悻悻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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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望着逐漸靠近濮陽城牆的兵陣,眉頭緊緊地皺成一個川字形。
曹操攻徐州,帶走了絕大多數的精銳,以至於他手上可用之兵太少了,才只有區區三千人。靠這三千人又如何能在如此險境之中守住這濮陽城。怎麼都沒想到啊,曹操前腳剛走,呂布這廝竟然在張邈等人的策應下,後腳就攻入了兗州地界。呂布帳下兵精將勇,又有陳宮作爲謀士輔佐,兗州駐郡縣相繼被攻克,連曹操最初起兵之所在——陳留城也被呂布佔領,負責守護陳留的毛玠和荀攸帶着數百敗兵逃往東郡去了。
這實在是太過諷刺,曹軍在前方接連攻取徐州城池,自己後方兗州的城池則陸續被呂布所攻克。
夏侯惇很清楚現在的局勢。呂布和曹操相比,此時根本沒有後方一說,完全是傾巢而出,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徐州境內的戰況雖然很順利,不過陶謙尚在負隅頑抗,下邳城內畢竟還有着一萬幾千號人可以向城牆下面的敵軍扔石塊和木頭,想要攻取下邳城,乃至佔領徐州全境還要花費上一些時日。但是兗州幾座城池內的守護力量稀少的可憐。可以說,呂布想要佔領兗州,速度絕對能比曹軍佔領徐州快上很多。
兗州,岌岌可危。而一旦兗州全境失陷,那麼曹操所要面對的,只有無可挽回的敗局。
兗州,絕不能失!可儘管如此,兗州又該如何守?又如何能守?
夏侯惇只感到心亂如麻。
“將軍……”程昱見夏侯惇臉色陰晴不定,在其身邊小聲說道,“吾認爲,濮陽已不可守,不如棄之。”
“你說什麼!”夏侯惇聞言,鬚髮皆張,大聲喝道。
“呂布勢衆而濮陽軍寡,呂布破濮陽,可謂不費吹灰之力。”程昱並沒有被夏侯惇的憤怒所嚇到,侃侃言道,“與其坐等城破,徒然損傷軍力,不如趁夜攜這三千軍趕往東郡,與高順合流。東郡乃兗州治所,更是主公之根基。只要東郡得以保全,即使兗州其他城池皆被呂布攻破,他日亦有重新奪回之機。可東郡若告失守,則大勢徹底去矣!”
夏侯惇並非愚莽之人,聽完程昱的一番分析,細細思索之後便知其所言非虛,當即對程昱一揖道:“先生所言正是,方纔是惇無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