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城,晨光初升,金霞將城池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黃。
魏字王旗,獵獵飛舞。
王旗下,陶商如青松傲立,遠望着城外。
西岸的漢水水營和南岸的長江水營,數萬魏軍將士,此刻已井然有序的佈列於兩寨,強弓與硬弩皆已上弦。
徐盛所率的兩千水軍已先行溯江而去,陶商此刻所要做的,只是坐鎮夏口城,等待着上游水戰的消息。
徐盛雖有水卒兩千,本是沒有戰船,奇襲夏口成功後,奪取了一百多條楚軍戰船。
現在,他就要靠這一百條船,兩千水卒,卻迎戰黃祖的一萬水軍。
如果徐盛水戰失利,黃祖的水軍就會一鼓作氣,趁勢殺上水營來,那時,陶商就要以步軍擊退他的進攻。
陶商當然有信心,以步軍擊敗黃祖,不過,這卻並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結果。
一旦徐盛水軍不勝,黃祖的戰艦就可以進入漢水,肆意的搔擾後方,兵馬更可隨時登岸,以切斷襄陽通往夏口的糧道。
而伍子胥隨後趕到的水軍,雖然可以趕走黃祖,但黃祖依舊可以逃往下游,重新建立水寨,以結連孫策的援軍。
對陶商來說,最好的結局,自然是收編黃祖這支水軍,而現在,黃祖既然不肯降,那就只有消滅了他,免的這股力量落入了孫策手中。
徐盛先前已立下軍令狀,聲稱有辦法憑兩千水軍,擊敗黃祖的一萬水軍,陶商深信了徐盛的能力,纔會擺出今天的陣勢。
天光大亮。
風起了,城頭愈冷,不少士卒都打起了冷戰。
陶商也下意識的束緊了衣甲,目光由近而遠,延伸向了上游滾滾無盡的長江。
“黃祖要強於蔡瑁,大王真的認爲,徐文向能夠憑兩千水軍,就擊敗黃祖的一萬水軍嗎?”身邊的張良,表示了擔憂。
陶商卻一笑,傲然道:“徐盛從海西起就跟隨本王,他說有信心,本王就相信他必有把握。”
張良眼神微微一動,又道:“徐文向確實是一員水戰好手,可他繳獲的那些戰船,皆爲小船,且數量只有兩千,而且還是逆流迎戰,這難度比先前伍子胥破蔡瑁,還要難上許多。”
陶商劍眉微微一動,顯然張良所說,其實也是他先前所顧慮的。
儘管陶商心存疑惑,但信奉用人不疑理念的他,自信徐盛既然敢叫戰,必然有自己的底牌。
所以,當徐盛提出請戰,陶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當場就一口應允。
眼神只微微一動,陶商接着卻豪然一笑,“黃祖雖佔盡優勢,本王卻相信,徐文向必有絕對的把握,咱們就坐等他的捷報吧。”
陶商語氣自信之極,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般,張良不禁一震,深爲陶商對自己判斷力的自信而感染。
“大王生平用人,從來都沒用錯過,想必這一次,也一定不會有錯吧……”張良心中的那份憂慮便也放下,只振作精神,靜待大戰的結果。
……
夏口以西,長江。
江風掠過岸邊,密密的蘆葦發出嘩嘩的聲響,很快就淹沒在濤聲之中。
徐盛伏在船頭甲板上,撥開葦叢,鷹目遠望,射向西面。
視野中,大江茫茫,連一艘漁船的影子都看不到。
徐盛就這樣等了幾個時辰,直到近午時分,大江依舊風平浪靜,不見片帆之影。
徐盛能夠感覺得到,身後士卒們當中,已經開始瀰漫着某種焦躁的情緒,伴隨着時間的流逝,焦躁的情緒越發的濃重。
徐盛卻依舊沉靜如冰,眉宇之中,不起一絲波瀾,嘴裡含着根葦草,只閒淡的嚼着。
日過當空,突然間,徐盛眼眸一動,看到了什麼異動。
那刀鋒似的目光極目遠望,隱隱約約,彷彿看到黑壓壓的烏雲,正貼着長江徐徐而至,速度極快,只片刻之間便在裡許之外。
那烏雲不是別的,而是遮天蔽日的帆影,只見寬闊的江面上,成百上千的大小戰艦,浩浩蕩蕩順流東下,戰艦之多,一眼望不到盡頭。
中央那艘巨大的鬥艦上,那一面“黃”字大旗正高高的飄揚。
“他孃的,黃祖老賊,你終於來了!”徐盛興奮的把嘴裡葦草一吐,罵了一句。
裡許外,旗艦之上,黃祖披甲扶劍,傲然的冷視着前方,眼眸之中閃爍着凝重迫切。
得知夏口失陷的消息,在看到黃射那封勸降書之後,憤怒的黃祖,率領着一萬名精銳的水軍,五百餘艘戰艦,日夜不停的順流東下,向着老巢殺奔而回。
和黃祖一樣,那些江夏本土出身的士卒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殺回老家,從陶商的“魔掌”中,救出自己的妻兒老小。
焦爭之下,這支江夏水軍,以滿帆滿槳的速度,再加上順流之勢,一路向着夏口飛馳而去。
黃祖迫不及待的想要殺回夏口,這也正是陶商逼迫黃射寫那封勸降書的目的,爲的就是激怒黃祖。
這也是徐盛敢於以弱敵強的自恃所在。
一刻鐘後,浩浩蕩蕩的江夏水軍從眼前馳過,急於東歸的江夏軍,全然沒有覺察到,兩岸的葦叢之中,幾千魏軍水兵,正悄無聲息的隱藏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黃祖太心急了,他只顧着順流疾馳,根本沒時間去派出哨船先行偵察,而且在他看來,陶商雖然襲了夏口,但兵馬多爲步軍,根本沒有足夠的水軍,來在長江上阻擋自己的前進。
他更是作夢也想不到,陶商竟然派出徐盛,以兩千兵馬就敢前來阻擊他。
此刻,這支他瞧不起的水軍,就埋伏在他的身邊,他卻渾然不覺。
葦叢中,徐盛目光如炬,冷冷的注視着一艘艘經過的敵艦,尋找着什麼。
驀的,他眼神微微一動,閃過一絲精光。
他看到了“黃”字大旗,掃一了黃祖的所在,那一艘旗艦,正是他今日主攻的目標。
“點號火,出擊!”徐盛把嘴裡的葦草一吐,毫不遲疑的跳了起來,揮刀大喝一聲。
將令傳下,早已準備好的狼煙,立刻被點起,熊熊煙柱直衝雲空,方圓數十里皆清晰可見。
進攻的信號發出!
轉眼間,埋伏於大江兩岸葦叢中的兩千水卒們,同時看到了狼煙信號,隱忍許久的戰意,陡然間被點爆。
擊水聲驟然響起,水軍將士們拼盡全力,拼了命的狂劃手中之槳,陣陣的呦喝聲如怒濤而起,一艘艘艨衝從葦叢中竄出,如狂鯊一般,以鉗形方式,從兩翼向着敵艦隊中軍所在扎去。
那一艘“徐”字旗所在的艨衝,其行如風,劈波斬浪,直奔黃祖的旗艦而去。
此時的黃祖,正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前方,完全沒有想到,葦叢中竟會藏有伏兵,甚至當岸邊升起濃濃的黑煙時,他也只以爲是當地的農夫在燒桔竿而已。
直到片刻後,魏軍快艦衝近之時,那些江夏兵們才震驚發覺,響起了尖叫聲。
“葦叢中藏有敵人伏兵,我們中埋伏了!”
各艦之上,尖叫示警聲大作,旗艦之上的黃祖,方纔受到驚動,下意識的向着兩側看去。
駭然變色!
當黃祖看清那飛速逼近的敵艦時,瞬間驚到目瞪口呆,整張臉都扭曲變形,如同見了鬼一般。
“不好,我只顧着殺往夏口,竟沒想到,陶賊竟在兩岸藏了伏兵!”
黃祖心頭劇烈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懼色,但很快,他就深吸幾口氣,強行壓制下了震動的心情。
因爲他發現,魏軍雖然藏有伏兵,但艦船不但少,而且還都是艨衝小艦,看樣子數量應該只在兩千人左右。
這麼弱的一支伏兵,想要衝破他數倍的水軍,似乎也有點太瞧不起他黃祖統御水軍的能力了。
眉頭深深一凝,黃祖冷哼一聲,傲然道:“敵軍船少兵少,不足爲懼,傳令各船轉向,殲滅來敵!”
“黃”字大旗所在的旗艦上,令旗搖動如風,如百艘江夏戰船,紛紛吃力的改變方向,試圖掉轉船頭來迎擊突然殺出的魏軍伏兵。
各艦鬥船雖稍有騷亂,但並未亂了陣腳,轉向變陣之際,一支支的箭矢似狂風暴雨般,向着徐盛的伏兵船隊射去。
黃祖不愧是久經戰陣,他一眼就看出魏軍伏兵不多,自信以自己艦隊的實力,必可趁勢殲滅來敵。
可惜,黃祖眼中的自信和不屑諷刺,轉眼間,就被驚恐震怖所取代。
因爲,徐盛率領的那支艦隊,沒有如尋常那樣,向着他艦隊的腰斬殺去,以期將他們攔腰斬斷,擾亂他艦隊的陣形,最後亂中取勝。
那七八十艘大小魏艦,竟然完全無視其餘戰船,全部都朝着黃祖所在的旗艦衝來。
徐盛這是要採取斬首行動,從防守薄弱的兩翼直接突破江夏艦隊陣中,直接殺上旗艦,誅殺黃祖。
黃祖一死,整個江夏艦隊,必將土崩瓦解,不戰而潰!
破風聲中,“徐”字大旗所在的旗艦艨衝,如狂鯊般破浪如飛,頂着漫空的箭雨,直奔黃祖旗艦而來。
徐盛半赤着膀子,一手執大盾,一手提刀,將襲來利箭,統統彈飛出去。
他那一雙血絲密佈的鷹目,死死鎖定了黃祖旗艦,嘴角揚起肅殺的冷笑,他彷彿已要看到,黃祖那顫慄驚恐的恐慌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