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在明眼人看來，劉備連長子都送到楚安進學去了，是不可能有異心的。
誠然，此時的劉備……也的確沒有什麼異心。
因爲荊州方面提供的條件很好，他吃得好，喝得好，兵馬也強壯，妻妾數量變多，兒子也有了……他真的挺滿足的。
再加上與黃月英這邊達成的共識，有着共同的極其遠大的目標，他從不覺得他會叛出荊州。
他只覺得，荊州需要他出力的地方還有許多。
只是，這一些……劉琮不知道。
他只知道，近一段時間來，他發現自己做事束手束腳，許多事並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走的。
與此同時，荊州的確是內憂外患，加上天下形勢複雜……
他有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張允。
他視張允爲知己，爲他的張良、蕭何，對他的話信任不已，並且，對於張允給出的建議十分認同。
他不能讓所有的事情按着別人的計劃去走……那才相當於，成爲了別人的傀儡！
成爲了……黃月英的傀儡！
從黃楚到楚安君，黃月英的謀劃佈滿了荊州上上下下！
他很清楚的記得，劉表第二次發病的前一日說了些什麼。
那一句，難道阿楚是荊州牧嗎不斷的重複在他腦中，他是大半年後才理解了劉表這句話的意思，而且……是在張允的提醒下，認識到這一點的。
等他認識到時，他很驚悚。
他發現，荊州上下，襄陽學宮是黃月英督造起來的。
冬麥夏稻的法子是黃月英貢獻的。
青灰也是黃月英的商行造的。
各種賺錢的行業，那興漢商行幾乎都插了一腳。
他直覺得感受到了危險。
所以，此時蔡凝的這句話，又讓他重溫了當時感受到的那份危險。
是的，他不僅信不過劉備，也信不過黃月英。
“罷了，夫人先回去看着些孩子吧，我這兒無事。”劉琮嘆口氣，道。
除了他與劉表以外，所有人……都被黃月英矇蔽了，是所有人。沒人不念着黃月英的好，可惜……就他父子發覺了其中的危險。
蔡凝見着劉琮的表情，也明白劉琮仍沒轉過彎來，但她又實在不知道怎麼勸阻，只得叮囑劉琮把果飲喝了，莫太勞累，然後……就去找蔡夫人了。
……
蔡夫人聽着蔡凝的述說，嘆氣，“此皆張允之錯也。”
“允外兄？”蔡凝不解。
“便是此人，在琮兒面前離間其與荊州臣子之間的關係，也在離間琮兒與阿楚的關係。”蔡夫人溫和的道。
“可……爲何？”蔡凝更不解了。
“張家啊，收了北面不少錢財呢。”蔡夫人嗤笑。
她以往一直覺得劉表就是對他那些個親戚太好了，什麼都沒有的要給擡成什麼都有，結果呢，人家也不念他的好。
若非這段時間蒯越把這事兒探查出來，她都怕是還要被矇在鼓裡。
“這……”蔡凝愣住。
張允是劉琮的嫡親表哥，張允的母親是劉表的妹妹。
張允……爲何要背叛劉琮啊！
“那夫君他……”
“琮兒暫不知此事，也罷，先讓琮兒錘鍊一番心智，待得日後清算，知曉了此事……也該明白到底誰纔是自己人。”蔡夫人很是淡定的道。
劉琮畢竟不是她親生的，心中有了芥蒂，自然也是希望對方能真正的得到教訓，而不是依舊長不大。
蔡凝默了默，嘆氣，隨後告退離去。
從自家姑母的話中，她知道蔡夫人他們沒有放棄劉琮的意思，她心中就安穩了許多。
這時候劉琮雖然犯渾，但地位……到底也不是劉修與劉琦能比的。
……
黃月英目前倒是不曉得這其中曲折，而是在聽聞關羽拿下成都後鬆口氣，計劃到底是順利進行了。
前些年，諸葛亮在成都設置興漢商行分行，就已經爲今年這一步佈置了不少。
結交益州世家，宣傳荊州冬麥夏稻之法，宣揚荊州之仁政……宣揚在荊州楚安做生意（一夜暴富）的機會。
否則，當時諸葛亮也無法以白身說服劉璋那些個臣子，讓劉璋那頭髮檄文響應荊州討賊。
再加上這些年的經營，益州上下，多數都達成了一個不可說的共識：若有朝一日荊州要取益州，定歡欣鼓舞。
於是，纔有了關羽那番功績。
又半月後。
張允之事的細節被揭露給劉琮，劉琮看着蒯越的信，越看……越是悲痛。
原本他以爲張允是他的心腹，是他生平知己。
可現在……才知張允是被收買了的。
可……當他細細回想起張允與他說的那些話，他，仍然認同。
不錯，是認同。
荊州的內憂外患，都是存在的，外有曹操，內有劉備。
且……他的位置，隨時可能被人拉下去，劉琦也好，劉修也罷，都是他潛在的敵人。
而張允被揪出，無非是稍稍穩定了一番荊州內部，免得日後曹操打來時，有人開城獻降。
所以，他清楚，張允是不能用了。
不僅如此，他甚至越發覺得自己這個位置是個孤家寡人。
他又當如何？
荊州又當如何？
他的韓信和蕭何，又在何處？
……
黃月英這邊幾乎是與劉琮同時收到的蔡瑁的信。
瞭解其內情後，方纔覺得無奈。
歷史上有名字的這羣人，哪怕只是一個炮灰、小嘍囉，有時也會出其不意的發揮一些作用。
此次若非蒯越與蔡瑁故意放手給劉琮，還不一定能摸清楚張允的底細。
只是，張允這一家子對劉表對恨，當真是說不過去。
只能說，人心貪婪，慾望無窮，引人入罪。
把信件遞給諸葛亮，後者看完後失笑，“亮倒是覺得……荊州之內，如張允者不在少數。”
黃月英默。
用間這事兒，自古就有，就比方說荊州這邊，在其他地方埋的棋子也不止一兩個。
曹操想安穩的收了北方，肯定是要在荊州埋棋子的。
所以，諸葛亮說得對，絕對不止張允一人。
“多謝兄長。”黃月英也是無奈，“阿楚這便去信異度叔父，好讓他探究一番。”
“理當如此。”諸葛亮很是贊同。
黃月英也不猶豫，便提筆先給蒯越寫了信，讓他多探探曹操的探子，也好好審一審張允。
再提筆給劉琮，算作是她最後一次嘗試。
先以漢室天下大義出發，說劉琮一家是漢室宗親，劉表又有着天子手書，有匡扶漢室之責。
且，匡扶漢室乃是劉表一直的心願，劉琮作爲兒子，自然也該爲此努力。
再說張允之事，直言荊州之內，各勢力的探子絕對不止一人，還請劉琮仔細思量。
最後纔再次說蒸汽艦的事兒，以作坊如今的產能，可以慢慢的爲荊州水軍提供戰船。
同時，希望劉琮能更重視家人，多看看劉表。
放下筆，黃月英只得自己便言盡於此了。
如果最後，劉琮仍是選擇背道相馳……那她，只能盡力給他安排個悠閒些的差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