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後,衆人盡皆散去,荀諶則是驅車前往許攸的府邸。
進入大堂之內,荀諶就看見許攸背對着自己獨自一人頭髮披散着席地而坐,身邊擺滿了空酒壺,滿身酒氣的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來了。”
聽到身後的動靜,許攸頭也不回的說道。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非智者所爲。你是最懂這個道理的,但爲何還要這般固執呢?”荀諶微嘆口氣道。
“朝堂之上,袞袞諸公,有幾人真看不透開戰的利弊?但卻無一阻止,只有我這一利益小人當堂血泣,當真可笑。”許攸自嘲道。
“是啊,誰又能想到,唯一站出來的竟然是你。”荀諶也是感嘆道。
“利益所在、人心所向,你們都有各自的思量,而我則是孤家寡人一個,自然能豁的出去。”
“袁公路不也是你兒時舊友嗎?無論陛下如何抉擇都與你無害,爲何非要執意如此?”
“我許攸雖非剛直之臣,但也不是賣主求榮之輩。陛下不曾負我,我自當竭力效忠。若是尋常退就退了,但是如此關鍵之時,我如何能夠畏縮?”許攸道。
“也對,危急關頭,再帶上那副僞裝面具也毫無意義,這纔是真實的你。”荀諶道:“你可曾想過陛下爲何不同意你所言?”
“不知。”許攸低沉道。
“唉,你不是不知,而是不願承認。”荀諶微微搖頭道:“陛下不願認輸,但陛下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不說朝堂之上的那些世家子弟,就連陛下所屬的袁家只怕也已經放棄了陛下。衆叛親離之下,陛下根本無法破局,就連和袁術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陛下在知曉利害的情況下還選擇主動出擊,無非就是爲了勝一次袁術。同時也是爲了穩固人心。”
許攸聞言,陷入了沉默。和袁紹廝混了半輩子,他比荀諶要更加了解袁紹的心思。荀諶此言一點都沒錯,袁紹打這場仗根本就是抱着賭氣的心思。
“此次你會前往嗎?”
“自然,這種引蛇出洞的戰鬥我的精神天賦剛好用的上。”
“你有幾成把握?”許攸問道。
“九成以上把握能勝。”荀諶道。
許攸眉頭一皺:“我說的不是這個。”
“全殲基本不可能,擒住敵首的可能性不足兩成。”荀諶輕嘆了口氣道。
“兩成嗎?”許攸喃喃自語道:“此戰若是能夠擒住孫伯符,於我們就極爲有利了。”
“你放心,我會盡力而爲的。”荀諶點頭道。
“可惜陛下麾下除顏良文丑外並沒有其餘頂尖武將,大戟士又是重步,行動不便。否則也不會只有不到兩成的把握。”許攸惋惜道。
“天下猛將雖多,但又有多少能夠達到顏良文丑二位將軍的水平的?子遠你想的太多了。”
“那爲何南楚猛將就這般多?典韋、黃忠、許褚、孫堅這些就不說了,衆多小將也都是武力不俗,身在遼東的趙子龍都能和張飛打成平手。何其不公也!”
荀諶嘴角微苦:“只能說袁公路識人的本領確實了得,亂世之初天下英傑就有近半在其麾下。”
“這也是我最費解的。”談到此處,許攸忍不住開口道:“我仔細研究過袁術麾下謀士被招攬的過程。他們中有不少人都是籍籍無名之輩,所在之處也是天南地北各不相同,卻偏偏讓袁公路一抓一個準。就如高順與張遼一般,當初袁術明明應該南下揚州赴任,卻偏偏找不相識的丁原借將,而且所借兩將都是這等英傑。這令我實在想不通,袁公路是通過什麼渠道知曉的他們。”
文臣多出自世家,而武將卻不同,有很多都是草莽出身。招攬文士可以通過其聲望或者所在世家下手,可招攬這些起初籍籍無名的武將,卻是極難。
“這確實令人費解。可能是袁公路有比價精確的情報來源吧,畢竟他的身後可站着袁家呢!”荀諶道。
“陛下難道身後站着的不是袁家嗎?若是藉助袁家的力量,陛下也應該早就知道纔是。以陛下的名望和手段,如何會讓袁公路搶先?這肯定不是袁家爲袁公路提供的便利。”許攸反問道。
“那難道是袁公路自己的情報網?”
“這更不可能了,我自小和袁公路、曹孟德他們爲友,對於他們的性情和情況雖不敢說十分了解,但起碼心中也是有數的。袁公路此人與陛下一般性情高傲,行事卻更加張揚,爲人率直,不會想到這些。更何況當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嫡子的身份,並沒有擺脫袁家,哪有這麼多資源瞞着所有人建立這樣一個遍佈天下的情報組織?”許攸搖頭道。
“那照你這麼說,是有人相助袁公路嘍?誰又有本事而且願意做這種事?袁公路現在在南楚可不是傀儡,而是大權在握、名副其實的雄主。或許是郭奉孝和賈文和他們早有準備?”荀諶皺眉道。
“一羣寒門子弟,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最多也就能畫幾張地圖、安插幾枚暗子罷了。要說唯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你的那個侄子了。”寒門和世家之間的差距許攸非常清楚。這麼多年他在袁紹麾下看似大權在握,能夠和郭圖逢紀等人分庭抗禮。但實際上那只是袁紹爲了制衡世家故意偏袒的結果,只要袁紹一鬆手,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我荀家雖然在這方面有所準備,但絕對做不到這種地步。公達當年一直在家中讀書和於洛陽任職,應該也沒時間組織這些。”
“難不成袁公路真的是機緣巧合、得天之助?”許攸喃喃道。
袁術的獲勝是他最難以接受的。當年於長安廝混之時,他在袁氏兄弟和曹操等人之中最先放棄的就是袁術了。沒想到這個他最看不起的庸主,現在卻是力壓另外二人,即將一統天下。這於他而言可謂是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
“好了,木已成舟,你再鑽牛角尖又有何意義?還是幹些正事吧。”
許攸雙手一攤,一臉苦澀的無奈道:“現如今我被陛下幽禁在府,又能做什麼?整天就只能胡思亂想了。”
“陛下將你幽禁又何嘗不是爲了保護你。我們之中,你是最不需要淌這趟渾水的。誰勝誰負與你而言都無多少害處,袁公路與你多少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當初我既選擇了陛下,就不會後悔。陛下不曾負我,我也絕不會負陛下。更何況,現在的局面,還沒到認輸的時候。”許攸鄭重道。
“的確。事在人爲,雖然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方,但也並非毫無勝機。接下來的這一仗,或許將成爲一個轉折點。”荀諶眼中精芒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