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
曹丕眉頭一皺,看了看在自己對案而坐的兄弟曹植一眼,疑惑的問道:“孫權他找我幹什麼?”
此年八歲的曹植,正跟十三四歲的哥哥曹丕在一起讀書。他聽到哥哥問話,也就把竹簡放下,說道:“哥哥難道不知道咱父親還活着的消息?”
曹丕不解的道:“當然知道了,但這跟咱父親又有什麼關係?”
曹植笑道:“哥哥忘了,孫權是誰的弟弟?”
“我怎會忘,他當然是孫策的弟弟。”
曹丕說道這裡,恍然想起了什麼。他張了張嘴巴,說道:“我知道他來的目的了!”
曹植一聽,也就不多說,將竹簡再次捧了起來,繼續看他的書。一但回到書本,他的眼睛只是盯着竹簡上,好像這裡的事情已經跟他沒有了關係。
曹丕沉思了一會,對那門人說道:“就說這麼晚了,我都睡了,叫他回去吧,不必來見了。”
門人應了一聲,趕緊退了下去。
這邊,曹丕看着弟弟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眉頭不由小皺起來,他說道:“咳咳,弟弟,你說孫權他爲什麼突然來找我?”
曹植放下竹簡,恭敬的道:“哥哥你已經知道了呀,爲什麼還要問。你莫不是想要……”
“噓!”
曹丕將食指往嘴脣邊一豎,看了看左右:“弟弟可聽說過孫權以前的事情?”
曹植想了想,點了點頭:“當然聽過。聽說以前我曹家人馬殺到彭城的時候,他就準備將彭城獻出來,只可惜被劉備的手下給發現,關了起來。聽說劉備回到彭城後,差點因此將他全家滅了滿門。”
“小聲點。”
曹丕輕聲問他:“那你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曹植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想逃出這裡唄。”
“那你想不想逃出去?”
曹植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一愣,反問着他:“既然哥哥跟孫權都是同一個目的。那你爲什麼還要拒絕見他?”
曹丕低聲道:“弟弟難道忘了,我等雖然可以在楚都內自由出入,但時刻都被劉備的人監視着,一舉一動都受他限制。更何況,這麼晚了,孫權突然要見我,我能見他嗎?要是讓劉備的細作知道我跟這樣有賊心的人結識,那還不被他們盯上?”
曹植點了點頭,說道:“哥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覺得晚上不便相見。準備白天有機會再跟他們聯繫是嗎?”
曹丕臉色一變,說道:“這件事情我還在考慮。”
曹植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哥哥千萬不能這麼幹。”
“爲什麼?”
“孫權就是前車之鑑。”
曹植盯着曹丕看,認真的說道:“所以請哥哥不要糊塗。”
曹丕被曹植一說,有點兒急了:“瞧你說的,你難道就不想看到父親嗎?”
曹植眼睛稍稍一窒,彷彿看到了父親和藹的笑容,鼻子不由一酸。但在曹丕面前,仍是倔強的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曹丕見曹植沉默不語。還道被自己說動了。
他趕緊趁熱打鐵,說道:“孫權來找我們,不過是想借助我們父親在兗州的影響力,想讓我們出面。然後聯絡散在兗州各地的曹家舊部。而一但我等與曹家舊部聯繫上,也就造出聲勢來,他則可以跟着我們趁機混出城去。表面看來,我們是被孫權利用了。但我們也同時利用了他。畢竟在這偌大的楚都之內,多一個朋友,也就多了一份希望。弟弟你說是嗎?”
曹植立即糾正:“可哥哥也別忘了,這是在做危險的事情,多了一個人同樣也多了一份風險。說實在的,我信不過孫權。”
曹丕被曹植一說,不由眉頭一皺。果然那句話說得好,話不投機半句多。
曹丕想要以言語駁斥曹植的時候,突然門外傳來噗的一聲輕響。
曹丕眉頭一皺,以他的判斷,這聲音輕巧而簡便,聽來十分詭異,不會是門人走路發出的聲音。
他立即讓曹植噤聲,他則抓起了案上放着的一把佩劍,站了起來。
那曹植雖然年紀還小,但從小就習練劍術,身手也是不錯。
在曹丕站起來之前,他已經拿起了寶劍,向着門邊悄悄踩着步子。
這麼一來,曹丕已經落在了弟弟後面,讓外人看到還以爲他的弟弟在保護他呢。他臉色不由一變,好不羞惱。他急着向前趕去,想要搶在他前面。卻沒想到,腳步落急了,地上一滑,差點載倒。雖然穩住了身子,但最後還是弄出了“橐”的一聲響動。
那門外,似乎已經發現了屋內的動靜。他們也頓時停止了偷偷摸摸的舉動,趕緊輕輕敲了三下門,低聲說道:“江東孫權求見曹家大公子。”
曹操生有好幾個兒子,在曹丕之前出身的有長子曹昂。只是曹昂在宛城一戰時,被張繡殺了,於是曹丕也就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曹家的大公子。
雖然這個“大公子”的名分有點勉爲其難,但讓曹丕聽來還是有很大的優越感。
聽到門外自報了姓名,曹丕倒是微微一愣,不是不讓他們來的嗎,怎麼又來了?
到了此時,曹丕不得不拉着曹植向後退去,將劍放下,重新坐了回去。
曹丕掃視了曹植一眼:“弟弟,開門。”
曹植已經應聲站了起來,恭敬的將門打開了。
門外站着的正是孫權和孫翊。
孫權看了曹植一眼,不由眼放異彩,趕緊拱手道:“你可是曹二公子?”
“不敢!”
曹植回了一禮:“我是曹植,曹家三子。”
孫權也聽過曹植的名目,知道其人是個天才,稟賦極佳。他以前雖然沒有見過他,但從剛纔的第一眼,立即判斷出來,他就是曹植。曹家的三子。他心裡可清楚,曹丕已經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了,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孩童可比。他當然也知道,曹丕是曹操的第二個兒子,只是他無意間將死去的曹昂給剔除了,這樣無形間就讓曹丕成了長子,而曹植卻成了二子。
孫權本以爲這樣一“擡舉”,他們說不得會心裡高興。但他很快看出來。曹植臉上的不愉悅。所以他在見到曹丕時,不敢貿然犯了這個錯誤,只得以“曹二公子”相稱。曹丕一聽。心裡頓時有不高興了:“這是哪門子的話,剛纔他還稱我弟弟叫二公子,這時又叫我也是‘二公子’,他媽的都將我搞糊塗了!”但面對這孫權,他還是可以保持了氣度,並沒有顯得絲毫的不愉悅。
他立即客氣的請了他們坐下。
孫權倒是落落大方的坐下了,只是孫翊卻立身站在了孫權旁邊,目光炯視着前方,一動不動。
曹丕見他雖然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眉宇間卻蘊含了一股迫人的殺氣,知道此人武力不是一般人可比,不由敬愛起他來。
他趕緊說道:“孫翊哥哥你也坐下吧。”
在這裡,他們都是少年。所以多以年紀來排行,以哥哥弟弟相稱。
那孫翊聽他一說,仍是手按着佩劍,動也不動。只是說道:“謝謝!我二哥在此,便沒有我的座位。”
曹丕被他觸了黴頭,心裡好不沒趣。但看了曹植一眼。卻見曹植仍是盯着竹簡看着,似乎沒有聽到孫翊的話,心裡冷冷一哼:“孫家的人都懂事,你怎麼就不懂?”
那孫權看曹丕不說話,還當他是生氣了,趕緊笑道:“三弟,你也坐下吧,這裡是曹府,你也不必拘謹。”
“是!”
孫翊聽了他的話後,方纔在下方的案上落坐了。
曹丕見孫翊如此聽他哥哥的話,不由醋意上來。他向來喜歡跟人爭強鬥勝,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輕易讓孫權小覷了他?他眼睛掃向曹植,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那個,弟弟,你去讓人倒點茶水上來。”
曹植一本正經的把書簡放下,反問他:“哥哥確定嗎?”
曹丕被他問得莫名其妙的一愣。
只聽曹植接着道:“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在這裡秘密聚會,決不能讓外人知道。若是爲這一出去,豈不要驚動了家人?若這裡面有嘴雜的,說到劉備那裡去,我們怎麼回答?再說,孫權哥哥既然翻牆進來,自然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們的行蹤的。哥哥你確定要讓我喚人來,驚動大家?”
曹丕被曹植一說,臉上不由一紅,還沒開口,那孫權早已經說道:“曹三公子說得對,在此關鍵時刻,決不能透露半點消息。不過,曹三公子,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是翻牆進來的?”
曹植笑道:“你們聽,外面有腳步聲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定是開門後沒有看到你們的蹤影,找了半天,又轉了回來。大家不必着急,我來對付。”
他說着這話,已經站了起來。其他人被曹植一加提醒,這才注意到了外面的步子聲和嘀咕聲。
曹植竄出了門前,剛剛遇到了門人。
門人摸着腦袋向曹植埋怨:“這也奇怪了,明明剛纔孫家的兩個少爺要找公子來着,怎麼我一開門,他們就沒有了?”
曹植假裝不知,笑道:“這樣啊?哪還不省得回稟了,豈不是好?你也累了,先下去吧,我這裡要做功課,你也就不要來打攪了。”
門人聽他一說,也就應了一聲,下去了。
曹植推門而進,笑道:“沒事了。”
孫權急於想明白曹植是怎麼知道他們突然改變主意爬牆進來的,所以把一對眼睛隨着他落在了坐位上。曹植也似乎察覺到了孫權的微妙舉動,他嘻嘻一笑,說道:“孫權哥哥不必擔心,我當然不是能掐會算,不過只要一看你們身上的苔蘚,也就知道啦。我們曹府那幾面牆啊,由於先前幾天的梅雨,已經生苔蘚啦。而你們爬上來時,定是不小心讓苔蘚給蹭到衣服上面去了。這麼明顯的痕跡,我難道還看不出來?”
孫權被他提醒了一句。立即在自己衣服上掃視了一遍,不由哈哈一笑:“沒想到曹三公子你能觀察得如此細微體貼,我等慚愧!事出迫不得已,還請原諒。”
先時,孫權讓門人稟報曹丕,說自己來了。但門人剛剛走開,他又反悔了。他當然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很是致命的問題,將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這麼半夜來找曹丕,要是讓劉備的探子發現了,那可怎麼是好?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他先前也是一時糊塗。居然把這麼重要的致命傷給忘記了,那不是自己找死麼?
孫權想到這裡,立即向黑暗裡掃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周圍有什麼動靜。他立即拉着孫翊,向着黑暗裡走去。
孫翊問他:“二哥,你又不想見曹丕了嗎?”
“不。”
孫權說道:“當然要見。但我們不能從正門進去,也不能驚動了他的家人。”
孫翊也不笨,聽他一說,也就明白了過來:“那我們翻牆進去吧。”
曹家的圍牆有一丈來高。兩人面對着這麼高的圍牆,不免有點束手。但幸好有一棵柳樹枝蔓恰好伸到了圍牆邊,他二人也就藉着柳樹,爬了上去。只是兩邊樹跟圍牆之間有點距離。孫翊身手不錯,爬得很是輕鬆。奈何孫權自身功夫比較差勁,爬的比較吃力。於是,造就了現在孫權衣服上的苔蘚比孫翊衣服上的苔蘚要多的事實。
曹丕一直沒有注意到。聽他們這麼一說,這才藉着燈光看清了。他見孫權來道歉,也立即笑道:“孫權哥哥不必見外。我等理會得。”
孫權聽他一說,也就笑了笑。
這一聲笑後,室內的空氣好像突然停止了,誰都沒有說話。
曹丕首先打破僵局,咳嗽了一聲:“那個,孫權哥哥深夜來訪,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泰山府衙的大廳上,士兵放下手中托盤,伸手在那個親兵的鼻息上仔細探了一探,回頭向坐上的曹將軍稟覆:“將軍,他已被嚇死了。”
“沒用的東西!”
曹將軍揮了揮手:“擡下去吧。”
士兵應諾一聲,在廳外叫來兩人,將那親兵的屍體擡了出去。
士兵一走,大廳上此刻就只剩下了那個紫衣女子和曹將軍兩個人了。
曹將軍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乾的很好,其實這些是賞給你的。”
他指了指托盤裡沉甸甸的黃金。
紫衣女子看都沒看一眼,走上前兩步,反問道:“你以爲我會缺錢嗎?”
“哈哈!”
曹將軍盯着她看了一眼,說道:“你保持得夠神秘,說出去的話也十分讓我吃驚,我喜歡!”
“廢話少囉嗦!”
紫衣女子面紗下的柳眉輕輕微蹙,說道:“我已經幫你解決了糧草和兵員的問題,你也該履行我的要求了吧?”
“當然!”
曹將軍點了點頭:“可我不明白,你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單獨行動,爲什麼還要找我們?”
紫衣女子道:“你想錯了,對付像吳敦這樣的人,我一個人自然遊刃有餘。但若是他,我就需要你們的幫助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他此刻到了什麼地方?”
曹將軍沒有直接回答她,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條,遞給了她:“這是那邊細作送來的,你可以好好看看。那邊的事,也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
紫衣女子拿在手裡,眼睛快速的在上面掃視了一回,握在手心,道了聲:“謝謝!”往外就走。
“喂!他不是那麼好殺的!”
紫衣女子轉過身來,淡淡的道:“我比你清楚,但我必須要這麼做。”她也不會過多的解釋,立即轉身,消失在了廳角。曹將軍微微一愣,搖了搖頭,叫來一名甲士,問他:“可查清楚了她的身份?”
甲士猶豫了片刻,臉色十分難看,低頭拱手:“這……還沒有。”
“再去查!”
曹將軍一聲大喝,讓那人明白了事情的嚴重,趕緊低頭退了出去。
曹將軍的人馬在城內停留了兩天,等到糧草都已經裝上車了,這才從奉高撤了出去。車隊和士兵一路往東,過博縣,直抵肥城附近,一路都未曾停留下來。這一路運輸,動用勞力數萬人,都是從奉高城強行徵集來的。及至糧草運到了,曹將軍卻並沒有讓他們立即回去。他在這些人中,挑出精壯之士萬人,編入了隊伍。而將那些老弱病殘者,全都驅趕了回去。
在肥城耽擱了小半個月,在郊外簡單的爲這些新加入的士兵訓練了一番,等到他們能夠明白簡單的號令了,這纔將他們召集了來,向他們宣佈:“今天晚上,我們就去攻打盧縣!”
他的部下一聽,頓時咂舌。要知道,這盧縣乃是濟北國的核心,爲劉備部將木路鎮守。
這木路雖然此刻已經帶兵去打平原城了,但他留在盧縣的兵馬自然不少,這說打就能打的麼?以他們萬餘降兵,加上萬餘的新兵?他們有點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