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人叫陳高,字元清,是下邳國大族陳家的族人。陳家如今的族長是曾今拜相的陳圭,正是陳高的同族叔父。他還有一個很有才幹,學識淵博,智謀過人但桀驁不馴的族兄,就是後來鼎鼎大名的陳登,陳元龍。
陳登二十五歲就舉孝廉,被陶謙看重,任爲東陽(治今江蘇省金湖縣西)縣尉。雖然年輕,但他能夠體察民情,撫弱育孤,深得百姓敬重。看樣子,不久又要升遷了。
每次到了年關祭祖時,都是陳登隨着那些族中老人前往,而陳高雖然自命不凡,但由於家室低微在族中沒有話語權。而且,陳高人窮志高,自尊心極強,那些族人看不起他,他也懶得跟他們來往。所以離家族權力中心幾十億光年的陳高,加上人緣很差,所以什麼好事兒都輪不到他陳高。
其他顯赫的陳氏子孫去世了,能入族裡的族墳,牌位能進陳氏祠堂接收陳氏子孫時代香火供奉,而默默無聞一事無成的,呵呵,那就對不起了,哪兒涼快那兒呆着去!祖墳沒你的位置,祠堂也不歡迎你!
這條規矩還是陳圭的父親陳球定下的,目的也不壞,就是激勵族中的子弟要發奮圖強,早日出息。可是陳球沒有意識到那時候沒有族裡大力支持,一個偏方寒門子弟要出頭的難度。
其他近親陸陸續續,或者成爲商賈發了財,或者找了門路有了官身,而他無人問津的陳高一門卻是沒有這樣的殊榮,苦讀十年聖賢書,到頭來卻是四處碰壁,最後四處自薦求官無果之下,又恰逢慈父過失,陳高不得不歸鄉奔喪。
由於陳高臨走時拿走了家裡幾乎所有的積蓄,當着所有譏諷他的族人的面宣誓,不得官身,絕不回來!
可是,父親死了,作爲家裡唯一的孩子,陳高還能如何,接到族裡人的報喪信,陳高就拖着疲倦的身體和失去親人的傷痛回來了。
毫無例外,陳高面對的是無數的冷言熱諷。耗盡家財連累的父親重病卻無錢買藥,就連病死了連一口薄棺都沒有,要不是陳圭發了善心,陳高就只能賣身葬父了。
可是,陳高卻把陳圭的施捨當成了恥辱,雖然當時他感激涕淋,對着陳圭磕了十八個響頭,可是背地裡他卻在琢磨如何出人頭地,到時候功成名就之後,他要所有欺負她的人跪在他面前發抖!
這不,管亥來了,天水國建立了。
天下間最誘人的功勞就是從龍之功,天水國新朝甫立,正是用人的時候,所以陳高就毫不猶豫地去毛遂自薦了。
接見他的是錢寧,錢寧很高興見到這個很有見地的年輕人,加上陳高苦讀十年,又在外磨礪了些年,談吐風儀都是拿得出手的,那些朝廷大元不缺人才看不上,可是天水國一羣土包子,卻是無法拒絕的。
管亥也喜歡讀書人的文雅,討厭那些粗人的粗鄙,於是稍稍考究了一番之後,就對陳高委以重任了。
這次管亥面對吳娜凌厲的反擊,故意示弱,讓臧林這個主帥大敗之後忘乎所以,然後進而派陳高前來拜見臧林,對臧林曉之以理,讓本來就矛盾重重的徐州大軍從內部瓦解掉。
到那時,管亥一面用連環計全面掌握控制了那十萬大軍,一面利用錢寧擒捉吳娜,砍掉徐州大軍的強力的一臂。然後趁着吳家堡失去主帥,又跟臧林的徐州兵相互攻訐時,再在陳高這個內應的幫助下,突然發動雷霆攻勢,一舉奪得下邳城這個儲糧豐盈不下於徐州城的堅城(後來徐州一度以下邳作爲徐州的首府,可見下邳城並不弱於現在的徐州城)。
陳高被管亥禮賢下士的豪邁模樣給感動得淅瀝嘩啦,這麼多年幾乎沒人正眼看過他,陳高如何不感激?
於是陳高超常發揮,巧舌如簧,將吳家堡的來歷、發家史、罪惡史,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然後從吳娜一介女流頤指氣使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受,到若是再讓步,就會徹底喪失軍心,臧林也會被三軍鄙夷。
陳高的話字字誅心,恰好又迎合了正對吳娜憤恨不已的臧林的焰火,就如往火堆上噴了一瓶髮膠一樣,雖然不是一眼就能讓人聞出來的汽油,可這也是助燃的不是?何況,越是不着痕跡的挑撥,越是高明啊!
臧林被氣得不輕,本來身子骨就不好,急火攻心之下,站起來只感覺頭昏眼花眼冒金星,若不是陳高動作快,他就摔倒了。
“元清隨我去校場,我要給那些徐州兄弟鬆綁,看她霹靂火能如何!”臧林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說道。
“喏!”陳高這些年在外求官,馬匹功夫練到了一定火候,對付臧林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足夠用了。何況兩人年紀相仿,沒有代溝,所以,共同對吳娜進行了深刻的批判之後,兩人的關係也就突飛猛進了,這會兒臧林已經有了重用陳高的意思了。
畢竟他臧林也是讀書人啊,喜愛文雅一些的下屬,加上身邊又都是一羣只會打仗的大嗓門莽夫,如今遇到一個不凡的年輕讀書人,如何不起惜才之心?培養自己的班底,可是趁早不趁晚啊。
當臧林陳高二人到達校場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個被綁在木樁上凍得嘻嘻哈哈的士兵。一個個木樁前後相隔不過三步,整整整齊齊排了一個一個大方陣。
不過,如今站在下面的軍裝顏色涇渭分明的徐州士兵吳家堡士兵卻沒有了第一次臧林過來時的劍拔弩張,而是都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綁的結結實實、凍得渾身哆嗦的兵兄弟。
“這是怎麼了?剛纔不是聽臧林說,吳娜偏袒吳家堡的人,而執意要專門打殺徐州兵泄憤嗎,難道這些徐州兵就沒有一絲憤怒?好歹要被殺頭的都是你的同澤啊,而開刀的卻是外人,這樣不公的待遇,你們真的就能忍受?”看着沉默的士兵,陳高也是愣住了。
若是連這個都能忍,這夥兒徐州兵也就沒有鼓動的價值了。
“臧大帥,末將來賠罪了。”就在這時,就見吳娜一襲錦紅蝶凰舞陽披風笑盈盈地蓮步而來。
此刻的她完全沒有了那股彪悍野蠻勁兒,看她眉目如畫、步履輕盈,一雙小蠻靴踏着白雪珊珊作響。她從來沒有施粉黛的習慣,可是她那絕世容顏卻是印着白雪,冰肌玉膚卻如朝霞,讓雪地爲之一亮。
美人兒似乎很不會打扮,一頭黑亮如瀑的秀髮也不知挽成明媚的髮髻,而是很隨意地用一根頭繩簡約地束着,垂在飽和的酥胸前,遮掩住粉頸下抹胸上大片雪白的肌膚。披在臻首後,隨着清風在紅披上婆娑飛舞,顯得愈加柔婉順滑。可是就算她不加裝飾,這樣本本真真的美,卻也是讓人無法不心動的。
此刻的她,絲毫沒有了一身的膽氣,凌厲的殺氣,還有讓人爲之心底生寒的霸氣。她眸如漆點,巧笑嫣然,如水的純眸大大方方地帶着淺笑,淺淺的酒窩,彎彎的嘴角,多的是女孩兒家的純真明媚,而非無敵霹靂火的巾幗英武。
這樣純真的笑容,也就是在她捉弄張揚時纔有的,張揚也是好久沒有見過她這樣笑過了。
張揚望着人人爲之側目的她,不由地納罕道:“吳堡主我見過,倒是個很英武的漢子,年輕時也一定是個美男子,吳娜跟他也有幾分相似。不過……她母親我也是見過的,姿色也就中等,都說女兒像父親,兒子像母親,可是她們一點兒相似之處都看不到。而且這樣一個姿色平凡的母親,如何能生出這樣萬中無一傾國之色的女兒?難道是基因重組時,她意外地繼承了她父親絕大部分的優良基因,而將她母親的基因棄之不用?”
望着“脈脈含情”笑意盈盈的絕色佳人,臧林也是一下子愣住了。從第一次見面時,她勇敢擔當罪責的果決膽氣;第一次不親自來闖入她的閨房,她開始的冷峻到後來的客套敷衍;然後這麼久相處共事,見得都是她的果決幹練,殺伐果斷。何時見過她這樣卸掉了所有重負,單純的像個小女孩兒似地對自己明眸善睞地調皮一笑?
不動心那是糊弄人的,每個人都喜愛美好的事物,就連躺在搖籃裡的嬰兒都喜歡被漂亮的阿姨抱抱親親,何況是本就憐香惜玉的才子文客?
臧林只感覺她那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甜到了他心裡,再聞到那飄然而過淡淡的如梅花般的女兒香,臧林本來壓抑憤懣的心靈彷彿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撫摸過一樣,癢癢的麻麻的,清爽了許多,怒氣也銷了不少。
而陳高也是第一次見到吳娜,也是猛然有一種窒息之感,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撫慰着狂跳着的心臟,暗歎道:“果然是人間絕色,比我在洛陽有幸見識到的驚才絕豔的蔡琰小姐還美了三分!草莽間也藏着這樣的美人兒?按理說早該被父母嫁給豪門大族了啊,怎麼見她過了二八芳齡還是處子之身?”
陳高在外行走這些年,除了跟達官顯貴打交道套近乎,三教九流更是接觸到了無數,無意間學到了這門“相女術”,知道如何辨別一個女孩兒是不是處子之身。
他見吳娜目光純澈,眉清目正,雙腿緊緻,脣邊那淡淡的處子茸毛,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處子體香,無不說明她還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
霹靂火的名號他也是聽過的,只是在他印象中應該就是個,長的五大三粗跟男人婆沒有分別,性子粗魯野蠻,一聲大笑能嚇死一頭水牛的貨色,實在跟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似水的美人兒聯繫起來。
所以,他就將吳娜當成了臧林還沒的手的相好。
陳高嫉妒地看了臧林一眼,心裡詛咒到:“紅顏禍水你不知道,有這樣的美人相伴,你哪裡還有心思顧別的?這樣也好,也方便我行動不是。我現在就猜得出來到時候城破的時候,你指定還在牀上顛倒鸞鳳呢。不過,這樣死了也不算冤屈,風流鬼也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
“末將之前在國相府對大帥多有冒犯,大帥是幹大事的人,自然有着非比尋常的胸襟,還望大帥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見識。如今闕宣管亥雖然受挫,可是實力猶存,還望大帥以大局爲重,摒棄前嫌,將吳家堡和徐州兩萬弟兄擰成一股繩,勁兒往一塊兒使。暫且留着末將有用之身,等破了敵寇,末將再聽候大帥處置便是。”吳娜斂衾誠懇地向臧林盈盈一禮道。
當着三軍的面,他如何好生受美人兒的大禮,忙上前虛扶道:“本帥答應了便是——只是這些——”
然後臧林指着下面凍得半死的徐州士兵爲難地說道。
而陳高卻是心裡急得直跳腳,此刻他也弄清楚了這個紅衣女子就是霹靂火。看着臧林那對着美人兒侷促不安的臧林,差點兒忍不住罵道:“果然是個見不得女人溫柔的廢物!剛纔不還信誓旦旦咬牙切齒地說,要給霹靂火好看,要重整軍威,可是現在看看你都在幹什麼!哪裡像一個統軍主帥,整一個憐花郎!”
陳高真有些恨鐵不成鋼了,可是轉念一想,不由好笑道:“他不成器,我操的什麼心上的什麼火啊。他越沒用,管大帥成功的機率就越大,這時好事兒啊!”
就見吳娜順着臧林的虛扶,盈盈起身,笑道:“之前末將是莽撞了,想替天行道爲民除害,又想偏袒部下因私廢公,現在想來實在是罪該萬死——”
“人之常情嘛,不怪不怪——”臧林畢竟經歷過的磨礪太少,吳娜對他兇惡時,他還能爭鋒相對。可本就欽慕吳娜美色風采的臧林,見到她溫言客氣相待,馬上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腦袋也成了一團漿糊。
“多謝大帥寬仁——不過,既然是軍法,那就是對任何人都有效的,徐州兵士違抗了軍法要殺之以謝蒼天,我們吳家堡幹了惡事的自然也一併斬了祭奠慘死的亡靈。末將不敢再有絲毫偏袒!”吳娜此刻小女兒態一收,又是一個巾幗紅顏。
臧林看着她一副公事公辦,正氣凜然的模樣,有些悵然:“剛纔那樣溫溫柔柔的樣子多好啊,可惜卻是曇花一現,何時再見啊。”
不過明面上臧林卻是溫和地寬慰道:“吳將軍一心爲公,本帥十分欣賞——那——來人啦,將這些目無軍紀、禍害百姓的罪人押入地牢,明日午時校場斬首!”
“喏!”執法校尉一身鎖子甲摩擦着嘩嘩的響聲站出來,朗聲道。
然後就是哭喊求饒響成一片,而由於吳娜的讓步,雖然吳家堡如今有些泄氣,可是人家徐州兵犯了事兒都受罰了,自家也不是皇親國戚,能拖得掉最好,脫不掉也沒話說。
徐州兵由於吳娜的讓步,心裡也舒坦了些。他們要求不高,除了吃飽穿暖,有軍餉可以拿,上頭體恤一些,剩下的就是一定程度的公允了。吳娜在他們心中本就威望很高,加上她以副帥的尊身向他們這些大頭兵道歉(臧林來之前道的歉),他們還能如何?
張揚走到吳娜身邊,笑道:“如何?有時候讓步妥協,得到的卻比失掉的多得多。軍事是政治的衍生,而政治就是用來妥協的。”
吳娜白了他一眼嗔道:“別說那些大道理了,我也聽不懂。我馬上就要動身去錢家村拜會我先生了,你去不去?”
張揚眼珠子一轉,笑道:“是不是要帶男朋友去見長輩了?去,當然去!”
吳娜沒好氣地搖頭笑道:“什麼話到了你嘴裡都變味兒了……你別多想,就是想讓先生給我長長眼,看看你這個傢伙,到底是真才實學,還是招搖撞騙!”
“啊……”張揚驚呼一聲。
當夜深人靜時,下邳國的地牢卻是人滿爲患。
孫二虎被擠在一個角落裡,雙眼失神地呢喃道:“不就是上了幾個女人嗎,有沒有殺人放火,至於砍頭嘛……”
“哼,砍不砍頭,不是我們罪夠不夠深,而是上頭想不想落下屠刀——你們沒看見那娘們兒對姓臧的那黏糊勁兒,平日裡倒顯得挺正派的,原來也是個風騷貨!”孫二虎身邊一個大漢子看得到是很開,滿不在乎地哼道。
“我好友爹孃要奉養呢,我還沒娶媳婦兒呢,我還沒延續香火呢——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孫二虎瘋狂地抓着頭髮,蹲在地上吼道。
“不想死也得死,看開一點而,黃泉路上你也不落單,大傢伙陪着你呢。”
“早死早託生,興許下輩子就投到帝王之家了呢,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啊……”
就在這時,地牢外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然後是客套嬉笑,然後是猜拳痛飲,再接着就是一陣東西摔倒的聲音,就在衆囚徒不知所以之時,一個年輕文士拿着牢門鑰匙閒適地走了過來。他正是陳高!
“逃生去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陳高一面開着鎖一面說道。
衆囚徒大喜,還沒等歡呼出生慶祝劫後餘生,就見孫二虎一擡手低聲喝到:“閉嘴!吵醒了附近的營房裡睡覺的兵丁,我們誰也走不了!”
這些囚徒一個個都乖乖地閉上了了嘴巴。
陳高讚許地點點頭,笑道:“你可願幫我做一件事?你可以拒絕。”
“救命之恩,當以命來還。爲先生上刀山下油鍋,孫二虎也絕不皺一下眉頭!”孫二虎鄭重地商圈抱拳見禮道。
“好漢子!”陳高拍拍孫二虎的肩膀豪聲道,同時心底嘆氣道:“臧林,你心慈手軟,竟然跟那個女人妥協了,我沒辦法,只好拆你的臺,放走這些吳家堡的兵,到時候看你如何跟你的徐州將士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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