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火光隨着城門的開啓,映射到城下埋伏着的將士眼中,緩緩拉開的城門,彷彿有千鈞之重,讓人恨不能立即衝到城下,用力地撞上去!
霹靂車停止了攻擊,大汗淋漓的炮手們幾乎完全虛脫了,他們嘶啞着嗓子喊道:“兄弟們,看你們的了!”
有人在黑暗中高高躍起,舉起大旗,雖然旋即被城頭飛來的箭矢射中,他卻用旗杆支撐着身子,直到撲倒在地,旗幟被緊隨其後的同伴接過。
無數人動了,他們的盔甲在火光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們長刀雪亮,嘶吼着向城門蜂擁衝殺。
衝在最前面的,當屬玄甲營的精銳騎兵,他們擎着大旗,舉着長矛,催動戰馬踏着如雷的馬蹄聲,狂飆突進!
城頭上原本就不多的曹軍拼命的射箭、扔礌石,丟火把。然而面對排山倒海一般席捲而來的南陽軍,許多人動搖了,奔潰了,轉身逃跑!
而城門附近,已經陷入了苦戰。
五百悍卒能趕到城門下的,不過三百餘人,可這打開城門的短短時間,就有數十人慘死在曹軍的圍攻之下。
因爲要攀山越嶺,大夥兒都只攜帶着短刀,這會兒正面和敵軍搏殺,兵刃上很是吃虧。
好在精選出來的士卒除了爬山很利索,個個身手也都相當了得,拼起命來那股氣勢,着實讓不少曹軍嚇得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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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搶了一杆長矛,帶着兄弟們死戰不退,他的胳膊上、胸口已多處受創,髮髻也不知何時散了,披着長髮猶如瘋魔般站在最前面。數支長槍自煙霧中向他刺來,他雙手一擺,擋開了槍頭,身邊的兄弟順勢撲進濃煙之中,只聽“噗嗤!”數聲伴着慘叫,緊接着便是人體倒地的聲音。
有幾個兄弟又扛又拽地拉過來一排拒馬,頓時減輕了不少壓力,然而隨着越來越多的曹軍向城門涌來,很多人都焦急得回頭張望。
隱隱地似有悶雷聲傳來,魏延臉色不變,心中卻有些激動,他大聲喊道:“兄弟們,只消再堅持一刻,都督就率領大軍進城了!”
試圖奪回城門的曹軍也聽到了戰馬奔騰的聲音,這聲音如同重錘般敲擊着他們的心臟,近了,更近了!
“噹啷!”有人丟下了手中的長刀,轉身逃跑。不過沒跑多遠,就被一名校尉迎面砍翻,然而越來越多的曹軍士卒開始逃跑,他們叫喊着,咒罵着,哀求着,匯成了數股人流,向北門倉皇逃竄。
魏延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對身邊的兄弟們喊道:“清出道路,準備接應大軍入城!”
剛說完,心神一鬆整個人便直挺挺地仰面向後摔倒,幸虧旁邊的人攙扶住,纔沒有摔結實。饒是如此,魏延也掙扎不起來了,他的眼前晃動着弟兄們的臉,卻聽不到他們在喊什麼,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直到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就在兄弟們七手八腳地將魏延擡到一旁時,一隊玄甲鐵騎呼嘯着自城外衝殺進來。
“那當先的是誰啊?真是威風!”身受重傷吐着血沫的傷兵,依在同伴的懷中喃喃問道。
同伴的目光望向一馬當先的那員驍將,低聲道:“是常山趙子龍,看,他這槍法可真厲害!”
沒聽到迴應之聲,同伴低頭看看,懷裡的傷兵已經閉上了雙眼,滿是血污的臉上,很是平靜。
趙雲並不知道戰場上的這一幕,他躍馬挺槍,槍下幾無一合之敵!
葉城並不大,街道也頗爲狹窄,曹軍潰敗之後一窩蜂地向北門逃去,洶涌的人潮中,卻有一彪人馬逆流而上。
率領這支不到三百人馬的,正是曹昂。他原本是去城內起火處剿滅敵軍探子的,沒想到人沒有抓到,南門卻告失守。他一邊派人聯絡曹洪,一邊帶着這撥人馬往南門而來,卻沒料到南陽軍攻擊如此迅速,大隊騎兵已經殺入城中。駐守南門的曹軍潰散過來,將路上擠得水泄不通。
“讓開!”曹昂高高舉起長刀,卻怎麼也劈不下去,擠在戰馬前的,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滿臉驚恐地仰面看着曹昂。
就這麼一耽擱的功夫,曹昂便連人帶馬被擠到了一旁。身後的士卒本就是曹洪的部下,喊了幾聲找不到曹昂,便隨着潰軍向南門逃去。
曹昂好容易控着戰馬擠出人羣,兜兜轉轉了一會兒,正猶豫間,忽聽背後馬蹄如雷,他一咬牙策馬就逃,卻沒想到背後的人馬來的好快,幾乎轉瞬間就追上了曹昂。
沒等曹昂回頭,身後那人猿臂舒展,一把就將曹昂夾在腋下,勒住戰馬往地上一丟,大笑道:“哈,捉了個活的,問問是什麼人!”
曹昂被摔得七暈八素,聞言扭頭大聲喊道:“我乃是曹昂!汝等不得無……”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得曹昂目瞪口呆,卻是那人的部下翻身下馬,大步上前來,扭着曹昂的胳膊道:“昂什麼昂?大叫驢嗎?”
“我,我是你家都督好友!”曹昂掙扎着喊道,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在這幫粗魯的軍漢手中,情急之下,卻將劉琮拿出來做了擋箭牌。
“哼,我還是我家都督的從兄呢!”那員將領藉着火光打量了曹昂一眼,點頭道:“看着倒有幾分眼熟,罷了,押起來交給都督處置!”
被推搡着往城南而去的曹昂扭頭看看那人矯健的身影,不由問道:“從兄嗎?劉都督麾下何時有了這麼一員猛將?”
押解他的南陽士卒沒好氣的惡聲道:“這是俺們劉將軍,單名一個磐字,不信你見了俺家都督,一問便知!”
曹昂搖頭苦笑道:“想不到我曹昂今日又成楚囚……”
“什麼楚囚?你這叫階下囚!”沒想到這個士卒還是個識文斷字的,不過這水平看起來也有限的緊。
此時城內的喊殺聲已漸漸轉到了城北,北門附近,曹洪跨在戰馬上一邊安撫着躁動不安的戰馬,一邊扭頭對身邊的校尉問道:“還沒有找到子修嗎?”
“回將軍,派出的兄弟都說找不到!”那校尉苦着臉勸道:“將軍,不能再等了,咱們,咱們趕緊撤吧!”
曹洪一瞪眼:“撤?丟了主公的長子,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那校尉見南陽軍鐵騎已遙遙在望,心中一急,對身旁幾個護衛使個眼色,大夥兒一擁而上,牽繮繩的牽繮繩,抱人的抱人,也不管曹洪怎麼掙扎叫罵甚至威脅砍頭,簇擁着曹洪逃出了北門。
建安三年九月二十四日,葉城失守。城內五千餘曹軍除了逃走的兩千人馬之外,其餘都做了南陽軍的俘虜。
天色微明時,城內的火勢終於被撲滅,殘牆斷壁間青煙渺渺,家園被毀的居民看着被燒燬的廢墟欲哭無淚。
劉琮的心情頗爲沉重,雖然這是戰爭中無可避免的景象。然而當他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抱着母親的屍體哇哇大哭時,仍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默默地翻身下馬,劉琮在那小女孩的面前蹲下來,伸手擦去孩子臉上的淚水。
小女孩痛失唯一的親人,早已哭的麻木了,呆呆的看着劉琮,不時抽噎着。
“你叫什麼名字?”劉琮低聲道,儘量顯得和藹一些,殊不知他這高大威猛、頂盔摜甲的樣子,在小女孩眼中比什麼都可怕。她怯怯地向後縮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安全一點。
看着面黃肌瘦的小女孩眼中的恐懼之情,劉琮無奈的站起身,對身後的劉虎說道:“虎哥,你家那口子不是總說想要個女兒嗎?”
“呃,那是要自家生養的好吧……”劉虎翻個白眼,倒不是他沒有同情心,只是這些年來見的太多了,再柔軟的心腸,也會被磨礪得粗糙冷漠。
劉琮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那我養成總成了吧?派人送去襄陽府上,就說是我收養的義女。”
看不到也就罷了,既然遇到了就是緣分,不過一個兩個還好說,再多就不能這麼辦了,否則家裡不成了幼兒園了?
正思慮着該如何將戰爭中的孤兒集中收留起來,卻被人打斷了思緒。
呦呵,這不是曹子修嗎?怎麼弄的灰頭土臉,臉上還有個巴掌印子?而且這表情幽怨的就像被丈夫拋棄的棄婦……
劉琮瞥了一眼押送曹昂的士卒,伸手虛點,那壯漢咧着低頭,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
“子修果然是信人啊!”劉琮似笑非笑地看着曹昂說道。
曹昂有些茫然。
“前者見面時,子修不是說過,要在城裡等着,看我如何破城嗎?”劉琮揹負雙手,望着城內的廢墟說道:“如今葉城已破,子修還有什麼話說?”
“你!”曹昂氣得嘴脣都哆嗦了,臉色一時漲紅,一時青白,讓人看着好不難過。
劉琮走到他身前,伸手拍打了幾下他身上的灰塵,再看向曹昂的時候,神態頗爲嚴肅:“好端端的葉城打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
打成這個樣子的都是你造成的好吧?!曹昂欲哭無淚,見過臉皮厚的,可厚成這樣還義正言辭的,除了劉琮不做第二人想。
“不知道許都,能扛得住幾天?”劉琮眨巴一下眼睛,對曹昂問道。
曹昂挺胸,很有寧死不屈的摸樣:“許都不比葉城,城池高大,兵多將廣,想要攻下許都,只怕都督未必能如願!”
“要不我把你放了,你回許都接着等我,看我如何破城,怎麼樣?”劉琮笑眯眯地說道。
這幅表情讓曹昂恨的咬牙切齒,乾脆一扭頭,不搭理劉琮了。
“看來是不願意回去了啊?那就跟着我去許都吧!”劉琮哈哈一笑,攬着曹昂的肩膀道:“不知道曹公得知葉城失守,會不會急着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