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以數百架霹靂車自晌午之後,便向許都城發起猛攻,不但擊毀了數座城門上的城樓、角樓等,還使得城內也因此遭受池魚之殃。對於城內的大族來說,因佔據的都是靠近內城之地,並無多大影響,然而對居住在城牆附近的百姓,則損失慘重。
一名鬚髮皆被火燎得有些乾枯捲曲的中年漢子,抱着匆忙搶出來的家當裹紮的包袱,恨恨地看着自家房屋燃燒着,坍塌成一堆廢墟,他的妻子牽着兒子抱着女兒,低聲啜泣。在他們身後,更多人或面無表情,或滿臉悲傷,聚攏在一起低聲議論着。
“這挨千刀的劉琮,不得好死!”有人大聲咒罵着。
還有人則想的要遠一些,低聲對旁人問道:“你們說,那劉琮能不能打進城裡來?”
有人沉默不語,有人大搖其頭,還有人一臉擔憂的說道:“只怕這次不比前兩回了。要俺說,曹公就不該去管那個什麼劉備!若不是曹公領大軍北上去打劉備,這荊州軍敢來打咱們許都嗎?”
“誰說不是呢?”一名瘸着腿的傷兵拄着長槍,對那人低聲說道:“你們還不知道吧?曹公出兵北上之時,可是把家眷都一同帶走了!非但是曹公,軍中文武大多也是如此!”
聽了他這話,有那腦子靈光的,立即意識到什麼,不由顫聲對那傷兵說道:“聽這位小哥話裡的意思,是曹公早就不打算守這許都了?”
“俺可啥也沒說!”那傷兵見有軍中將校領兵從旁邊路過,連忙擺手否認。
這樣的傳言他也是從別處聽來,方纔不過是賣弄一番而已。真若是被軍中將校得知,恐怕會治自己個“妖言惑衆”之罪,八成還會砍頭。眼下雖然傷了一條腿,可只要掙扎着總能活下去,腦袋若是掉了,卻拿什麼來吃飯?
被這傷兵嚴肅的表情嚇的有些畏縮,那人弓着腰,雙手攏在窄袖之中,扭頭對鄰居說道:“罷了,不管是誰,只要能賞咱們這些人一口飯吃就行!”
“你倒是看得開。”那鄰居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到自己,便神神秘秘的對那人說道:“你可知道,俺三舅家的大女婿,前幾年在荊州軍攻襄城的時候,被擄了去?”
那人眨巴着雙眼回憶片刻,點頭道:“似乎是聽你說起過。怎麼?”
鄰居嘿嘿一笑,聲音愈發低了:“實話跟你說,根本不是荊州軍擄走,而是他自己投了荊州軍!”
“呀?還有這等事?”那人驚訝的瞪圓了雙眼。
鄰居連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點!”說完之後,又四下看看,這才接着說道:“去年年底,那小子曾託人帶回來一封書信。”
那人聽了愈發好奇,不由追問道:“信中都說了些什麼?”
“唉,說是投了荊州軍沒過一年就受了傷。”鄰居先是嘆了口氣,又道:“不過荊州軍卻沒有不管他,而是給他分了田地,還掛了個什麼,什麼預備來着,總之大小也是個官兒,在四鄰八鄉說話那也是管用着咧!”
“然後呢?”那人不可置信的問道:“受過傷,還能接着在軍中當官?你卻把俺說糊塗了。”
鄰居皺眉道:“詳細情形俺卻也不十分清楚。總之呢,據說他在那邊的日子比在這邊,要好過許多,之所以託人帶信,就是爲了將父母妻子都接到那邊去!”
“荊州有這麼好嗎?”那人疑惑的搖頭道:“俺卻不大相信咧。”
鄰居哼了一聲,對他說道:“你卻也不想想,若是不好,那荊州軍中的士卒,爲何如此拼命?這才短短几年時間?”他掰着指頭對那人數道:“你看看,揚州,被荊州軍打下來了吧?交州就更不用提了,益州那麼大一塊,如今也是荊州所有,再加上漢中,還有新近的淮上。若不是荊州軍將士拼命,怎麼能這麼快打下來?”
那人點頭道:“這倒也是,說起來曹公也算是厲害人物了,袁紹厲害不厲害?還不是一戰就打的丟盔棄甲?至於張邈呂布等人,也是屢次敗在曹公手下,只可惜……”
“俺倒是覺得,這荊州軍若是攻入許都,也沒什麼不好!”鄰居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然而那人卻聽到了,砸吧着嘴思忖片刻,最終嘆了口氣說道:“好與不好,那是後話,眼下咱們可是因爲荊州軍倒夠了大黴啊!”
百姓之間的議論,或者說他們的擁護與否,在當下並不能改變什麼。
不過朝廷大臣若是有所行動,就很有可能造成極爲嚴重的後果。對此曹洪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他還必須隱忍不發。
雖然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馬超有投靠劉琮之意,但在程昱看來,卻不得不防,對此曹洪也深以爲然。他一面派人從北門出城窺探馬超所部的動向,一面暗中加緊了對城內的戒備。
那些陰謀劫奪天子的朝廷大臣,也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他們因此而加緊了準備,甚至還有人半公開的開始活動串聯。有些人將曹洪的隱忍,當成了愚蠢或是懦弱,殊不知曹洪早已磨亮了屠刀,就等着時辰已到,人頭落地呢!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暗中反對曹操,即便沒有投入曹操陣營之中,卻也不打算蹚渾水。這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孔融。
在孔融的府邸之中,此時就聚集着這麼一批人,他們雖然也沒有什麼實權,但大多是天下知名的文士。孔融平素最喜歡與他們往來,如今許都又被荊州軍圍攻,這些人便聚到了孔府之中,說是商議朝政,實際上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
“劉琮此子實在太過跋扈!竟然連天子特使都敢拒而不見!”一個老頭捋着鬍鬚搖頭晃腦的說道:“以老夫看來,此子必然早有不臣之心,故而會如此囂張狂妄!”
孔融對這件事也頗爲不滿,哼了一聲說道:“且看他能猖狂多久吧!”
“不過若是劉琮率兵攻入城中,我等又將如何?”一名中年文士環顧着堂上衆人,朗聲問道。
他這話如同一枚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頓時激起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