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茂本就打着見勢不妙虛晃一槍逃走的主意,然而眼看就要衝出荊州軍重圍,卻見一隊人馬迎面殺來。何茂見對方皆是騎兵,心下已先怯了三分,回頭再看,跟着自己的不過七八十殘兵敗將,更是毫無鬥志,可現在敵軍就在面前,唯有衝破這最後一道防線,方能逃出生天。
“殺出去!”何茂一咬牙,提着手中長槍便向敵軍衝去,攔住他的正是陳武,見何茂殺來,也不廢話,拍馬衝將過來,手中馬槊直取何茂面門。何茂抖槍格擋,堪堪將馬槊擋開,卻不料兩人戰馬速度都快,轉瞬便衝至眼前,陳武胳膊一伸,將何茂脖子摟住。何茂急切間掙扎不開,戰馬兀自向前衝去,他便抱着陳武的胳膊懸在半空,雙足亂蹬,臉上憋得通紅。
陳武見兩名敵兵一左一右向自己衝來,情知夾持着何茂無法抵擋,當下鬆開手,卻狠狠在何茂背上踹了一腳,何茂本就站立不穩,吃了這一腳後猛地向前跌了個狗吃屎,門牙都撞飛了兩顆。還未等他起身,後面一名荊州軍騎兵,以長刀厚重的刀背在他頭上砸下,何茂頓感一陣劇痛傳來,頭暈目眩,再度趴在了地上。
那兩個衝過來的曹軍騎兵,卻是何茂的親信近衛,見何茂被打落馬下,慌忙前來相救,卻被陳武敵住,一時搶不到何茂近前。其中一人因救主心切,手上便慢了一拍,被陳武覷見空當,一槊刺死。另一人見狀,心下惶恐,撥馬欲逃。陳武豈能放過了他?馬槊橫掃,擊中這人背心,打落戰馬。
陳武再回頭時,就見麾下已將何茂從地上拽起,捆了雙手雙腳,往戰馬背上一甩。何茂雙眼緊閉,臉色灰白,也不知是死是活。
只這片刻的功夫,何茂所部便傷亡大半,餘者被困在荊州軍重圍之中,大半都丟下了刀槍跪地請降。
張喜的運氣比之何茂要稍好一些,但也只是僅以身免,麾下三千餘人馬,跟隨在他身邊的只有百十餘步騎。好容易掙扎到了城牆附近,路招便急忙下令弓箭手拋射箭矢,以阻擋荊州軍追兵。如此一來,雖然將荊州軍擋住,但也射死射傷不少張喜衝出來的零星士卒。
“快開了城門,將張將軍等接應回城!”路招見張喜逃至城下,連忙下令道。
此時一枚石彈呼嘯着從天而降,路招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他的近衛一把推倒在地,緊接着那近衛趴在路招身上。路招懵懂之中,就聽一聲巨響,猶如夏日驚雷般在耳邊轟然爆起。然後便是一股大力自城頭地面上傳出,震得他五臟六肺都似移了位,渾身痠痛,噁心欲嘔。還未等煙塵散去,就聽衆人喊道:“快救路將軍!路將軍!”
路招晃了晃腦袋,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想要爬起身來,卻四肢無力,背上的近衛又無聲無息,死沉沉的一時難以掙脫。好在一名都伯眼尖,撲過來將那名近衛掀開,路招這才得以解脫,在都伯的攙扶下坐起身來,大口喘着粗氣,胸口劇烈起伏。
“好險!若非將軍近衛撲這一下,只怕……”那都伯心有餘悸的看了眼被碎石砸得面目全非的近衛,感慨說道。
路招此時頭昏目眩,卻也知道方纔實在危險,吐了口濁氣,指着那近衛的屍體,對都伯說道:“將他送下去,好生安葬。”
“將軍也當移步城下,免得再遇此危險!”都伯扶着路招起身,一邊勸道。
待路招下了城頭,見到張喜之時,胸中煩悶之感稍去,神智也恢復了清明。他見張喜渾身浴血,身上還有兩三處創傷,便吩咐醫官爲起裹紮傷口,自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對張喜說道:“將軍怎麼不往淮陰而去,偏要來此?”
他之前給張喜的軍令之中,並未要求張喜按照原先的計劃行事,在路招想來,張喜多半會領兵去投淮陰,卻沒想到,張喜行詐降之計。若是這計策成功的話,或許會給荊州軍造成不小的損失,但周瑜識破了此計,張喜等人落敗便是必然之事了。路招倒是暗暗覺得張喜此人還算忠義,否則也不會回來行此冒險之計。
張喜伸着胳膊給醫官療傷,苦笑着搖頭對路招說道:“末將本欲往淮陰去投曹將軍,奈何斥候探知盱眙城正遭受荊州軍霹靂車攻擊,心中擔憂,便領兵趕了回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兩人相對無言,都滿懷心事。沉默半晌之後,路招擡起頭,對張喜說道:“曹將軍派了信使,讓我等再堅守兩日,或許兩日之後,各部人馬便能趕到此間。”
“那可太好了!”張喜一聽,喜形於色的說道:“只要曹將軍所派大軍前來,荊州軍必然引兵退走!”
路招心中暗道,那可也說不定,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卻是如何堅持住這兩天的時間?他眯着雙眼思忖片刻,對張喜說道:“如今荊州軍雖以霹靂車轟擊,但並未登城進攻,且敵軍依仗水軍之利,現已由步卒登岸,自城西向內城進攻,這卻不可不防。”
“未知城西是何人鎮守?”張喜見路招面帶憂色,便出言問道。
路招說道:“城內還有何人可用?我已令衛茲領其本部,在城西防守,但荊州軍頗爲勇悍,恐怕衛府君難以抵擋。”
張喜聽了連忙起身,帶的那醫官也慌忙站了起來,張喜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扭頭對路招說道:“既如此,末將願去助衛府君一同防守!”
“太好了!”路招見狀,也站起身,握着張喜的手說道:“有將軍前往,想來必能守住,不使敵軍攻入內城。”
張喜領了軍令,讓那醫官匆匆裹了傷口,上了戰馬提刀往城西而去,隨同他入城的百餘名步騎,也都一同前往。
路招此時總算心中有了點底氣,雖然張喜方纔戰敗,但那是因爲敵軍有了防備,又人多勢衆,換了誰恐怕都難以成功。而衛茲畢竟是文人出身,雖然也統帶人馬,到底不如張喜彪悍,現在張喜去幫助衛茲防守,想來總能多抵擋一陣。
“咦?敵軍的霹靂車,似乎不發石了!”有人又驚又喜的高聲喊道,路招聞言扭頭向城頭望去,果然不見荊州軍霹靂車再拋擲石彈,心中猶自不肯相信,不顧近衛的勸阻,登上城頭向外觀望。
“荊州軍似乎又準備退兵了?”路招見荊州軍一路路人馬緩緩移動,心中不由暗自起疑,周瑜到底是什麼打算?莫非是要讓我軍鬆懈,然後再行攻城麼?若是如此的話,可要趕緊告知衛茲和張喜,讓他二人不可因此懈怠,給荊州軍以可趁之機。
那名校尉看了半晌,對路招說道:“看樣子敵軍的石彈用光了,這纔會先行退卻。”
路招微微頷首,對這校尉說道:“既如此,速去查看城頭損失,有哪些地方損毀嚴重的,便立即讓民夫加以修復。”
此時還不到酉時,夏天日長,路招也不敢掉以輕心,見城樓反倒沒有太大損傷,便往城樓中暫時歇息。不多時那名校尉迴轉,報告說有幾處城頭損毀嚴重,他已下令民夫搬運磚石修復加固。其實路招和這校尉都很清楚,若是明日荊州軍再度攜帶霹靂車而來,今天這城頭損毀之處修復不修復,都意義不大。但若是不這麼做,將士們的士氣必然更加低落。
“將士們傷亡如何?”路招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對這名校尉問道。
校尉低頭道:“將士們陣亡的不多,但受傷的不少,傷亡合計,總有三百餘人。”
傷亡不大,但對於士氣的打擊卻不小,只能躲在城頭上下捱打,卻無法還手,再鬥志高昂的人也受不了。
“也還算不錯了。”路招嘆了口氣,對這名校尉說道:“怎麼衛府君還不曾派人來傳消息麼?卻不知城西的敵軍是否退走?”
校尉聽了忙躬身道:“末將這便去城西探看。”
路招點頭道:“速去速回!”
不過這名校尉剛出了城樓,便見到衛茲親自前來,於是引着衛茲上來,路招見衛茲灰頭土臉的樣子,連忙起身問道:“府君怎麼親自來此?”
衛茲苦笑道:“荊州軍不知何故,又收兵暫退,某想着有張將軍在城西領兵防守,必會安然無事,某便來此見將軍。”
“哦?卻不知府君來此,有何事詳詢?”路招雖然是統帥盱眙各部的將軍,但衛茲身爲太守,品軼與其相差彷彿,因此路招對衛茲還是比較客氣的。
衛茲嘆了口氣,對路招說道:“敵軍雖然暫時退卻,可始終在城西岸邊,對他們而言,想戰便戰,想走便走,如此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他所說的,又何嘗不是路招的心事,聞言點頭道:“是啊,只可惜我軍水軍戰敗,否則也不會讓荊州軍如此猖狂。”
“無論如何,還是要將其趕出城西才行。”衛茲試探道:“卻不知現在城內,還有多少人馬可以調動?”
路招無奈的搖了搖頭,對衛茲說道:“就怕有人馬使用,也未必能將敵軍趕出岸邊。敵軍有水軍戰船助陣,我方強攻,恐難成功,徒增傷亡而已。”
他既如此說,衛茲也不好強求,兩人對視一眼,都感到前途莫測,這盱眙城也不知能否堅持到援軍到來的時候。